第三十章施潔那個苦命的娃兒
畢煒深吸了一口氣,剛才他遞過包去的時候,見這個女人食指和中指的指甲頂端微微下陷,這是因為長期給病人輸液時彈輸液軟管造成的;而食指與中指之間也有下凹痕迹,且有老繭,指肚扁平,是長期給病人打針,手持針管造成的。從她的穿著打扮看,完全不像是高薪的醫生,所以畢煒才做出了一個推斷。
但他沒有細講,反而說道:「施潔大夫跟我提起過您。」
中年女人見他能準確說出自己的職業,又提到了施潔,全無防備,反而有幾分欣喜:「小夥子,你認識施潔?那你可得幫我勸勸她呀!」
看來事情有門兒。畢煒不慌不忙:「正巧我沒什麼事,您去哪兒,我開車送您,咱們路上說。」
中年婦女表示要去燕垣市郊的一個村子。說來也巧,那地方就在杏兒溝附近。
路上,畢煒主動套話,想問清楚眼前的這個女人和施潔是什麼關係。這女人道出了實情:她叫霍芬芳,三十年前,她和施潔都是市人民醫院的護士。
畢煒笑了:「不會吧?我看施大夫也就是三十多歲的樣子,三十年前的話,她還是個孩子呢。」
「哪兒呀,她今年都五十二了!」
一聽這話,嚇得畢煒差點兒翻了車。幸虧自己沒有對這位性感的大夫有過非分之想啊,想想都覺得后怕。從事美容的醫生果然惹不起呀。
霍芬芳沒有注意到畢煒的表情變化,繼續說下去。三十年前,能在醫院裡工作的都是鐵飯碗了。沒有私立醫院,甭管醫生還是護士,都是求之不得的好工作。年輕的時候,施潔很漂亮,是院里出了名的美女。醫院裡的很多男人都對她展開了追求。
最後,還是科室的主任田曉光勝出了。這個田曉光人長得帥,職務也高。當時所有人都認為他們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雙。而那時候旅遊業不像今天這麼發達,燕垣市也沒有發展起來呢。田曉光是北京人,能夠放棄城裡的生活來到燕垣,大家都說他懂得取捨。那時候的霍芬芳也認為,施潔就是老天爺補償給田曉光的最好的禮物。
一開始的生活倒也很甜蜜,但是沒過多久,田曉光因為一次失誤造成了病人的傷勢加重,屬於一起重大的醫療事故了。院方打算開除田曉光,以儆效尤。
田曉光當時慌了神,因為一旦被開除,檔案上就有了不光彩的記錄,再想找工作難上加難。為了心上人的前途,施潔主動站了出來,攬過了責任。她說全是因為自己用錯了葯才會這樣,而從始至終,田曉光都沒有替她辯解過。
就這樣,施潔被院方開除了。田曉光將她安頓在了燕垣市郊的農村,每個月都會給施潔一筆生活費。又過去了幾個月,施潔發現自己懷孕了。她當時很高興,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主動將這個消息告訴給了田曉光。
沒想到田曉光一聽臉都綠了,說什麼都不肯和施潔結婚,還勒令她打掉孩子。施潔當然不同意,兩個人吵了一架就離開了。施潔頓時覺得田曉光像是變了一個人。
霍芬芳那時還在醫院,她有時間就會去看望施潔。得知田曉光的異常表現后,悄悄觀察,意外地發現田曉光竟然在北京有妻有子!知道這一切后,施潔痛不欲生,拖著懷孕的身子去找田曉光對質。
田曉光見事情敗露,索性撕下了偽善的面具,對懷孕的施潔拳打腳踢。要不是鄰居們聽到慘叫趕來勸阻,恐怕施潔當即就會死在他的拳腳之下。田曉光罵罵咧咧地走了,此後就再也沒出現過。
同時,他也遷怒於向閨蜜泄密的霍芬芳,在一次手術中,他故意製造了一起醫療事故,栽贓給了霍芬芳。一個無關痛癢的小護士和一個醫學界的奇才,醫院當然知道該怎麼做。就這樣,霍芬芳也丟了工作。沒辦法,只好去投奔了自己親戚開的診所。
此時無依無靠的施潔也剩下了一個兒子。施潔不甘心,帶著兒子去找了田曉光,卻被田曉光趕了出來,而且不承認這是自己的兒子,還動了手……
為了保護自己的閨蜜不再受傷。霍芬芳和施潔一起在親戚的診所幫忙。後來聽說,田曉光去過了國外,此後就再也沒有聯繫過了。
畢煒聽得義憤填膺,胸口壓著一口氣,問:「後來呢?」
「唉,要說也是造孽。本來,施潔學了整容,現在過得也好多了。可是不知怎麼的,她聽說了田曉光在國外的地址,非要帶著孩子再去找他,我怎麼勸她都不聽。小夥子,你人這麼好,幫我勸勸她吧。那個姓田的不是人,施潔不能去見他啊!」霍芬芳苦口婆心,三十年的感情在她眼裡是那麼的彌足珍貴。
畢煒點點頭,問:「施大夫跟我提起過你們的感情,卻從來沒有說過她還有一個孩子。」之前他曾經問過那個前台女孩和施潔的幾位顧客,都表示施潔一直以來單身,更不用說孩子了。而且從之前他跟蹤施潔的跡象看,她也不像有孩子的。
霍芬芳嘆道:「唉,女人的苦,只有女人明白啊。這種事情,她都是自己扛著,怎麼會輕易跟別人說呢。」
說話間,汽車已經開進了村子里。這個村子叫佛手坪,從村子的布局來看,就像是一隻手掌。霍芬芳的診所就在村口不遠處,自從親戚故去后,她便盤了下來,以作糊口。
畢煒下了車,習慣性地環視四周。這個地方嚴格來講也屬於他的轄區了,但是以前從來沒有來過。因為從派出所到佛手坪,需要翻越杏兒溝,路程並不近。一向憊懶的他絕不會為了東家長西家短的瑣事來這種地方。
霍芬芳熱情地邀請畢煒進去坐坐,畢煒欣然同意。推門進了診所,這裡擠滿了看病的親戚。坐診的大夫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眉清目秀,戴著金絲眼鏡,一看就是年輕有為的樣子。
他見到霍芬芳進來了,主動站起來點頭示意:「霍阿姨。」
「你忙你的,我們去後院。」霍芬芳帶著畢煒來到了後院。這裡堆滿了砍下做木柴的樹枝,一口水井,一個土灶。因為交通不便,佛手坪還保留著幾十年前農家小院的構造。
霍芬芳搬來了兩個小馬扎,倆人就坐在院子里聊開了。
「霍阿姨,外面坐診的年輕人是誰啊?」
「唉,他就是施潔那個苦命的娃兒。」
畢煒恍然,不覺朝身後看了一眼。從霍芬芳的講述中,他無比同情起了施潔和這個年齡比他小几歲的年輕人。
霍芬芳接著講:「這個孩子跟著施潔的姓,叫施敬慈。還說哪天姓田的回心轉意了,就讓他改姓。我這個傻妹妹,太傻了……」說著說著,霍芬芳不禁眼圈泛紅。
畢煒難得打開了突破口,一時間倒也不著急走,反而不停地寬慰霍芬芳,趁機套話。霍芬芳久歷風雨,卻毫無城府,越說越多。她心裡認為畢煒是個難得的好人,幫他抓住了小偷,送她回來,還是施潔的朋友,一定能幫自己勸勸施潔的。如果她知道眼前這個人是警察,且將施潔作為了第一嫌疑人,恐怕早就將他一棍子打出去了。
眼看到了飯點兒,霍芬芳捨不得畢煒走,要留他吃飯,畢煒當然是求之不得了,並且抱柴生火,在旁邊幫忙。忙活了大半天,施敬慈也忙完了,從前門走了進來,看到眼前的景象,他一言不發,低頭走進了屋裡。
霍芬芳不好意思:「你別往心裡去,這孩子從小就不愛說話。」
「沒事,我也認生呢。」畢煒干起活兒來可不含糊,跪在地上朝著灶膛吹火,結果熏得直流眼淚,臉上也黑了一大塊。
霍芬芳樂不可支:「一看你這孩子就沒幹過活兒,不能直接吹呀,灰都出來了。給你這個。」她遞給了畢煒一個空心的竹筒。
畢煒茫然接過,心中忽然很感慨:「真希望,這些人跟兇手沒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