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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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辯的日期定在了6月10日,本周五。從去年十二月到今年四月份,這篇不過三萬多字的論文欣瑤寫了足足五個月,還在導師的指導下修改了n次。老闆對她嚴謹的學術態度相當滿意,還說要幫她爭取優秀畢業論文。

本來答辯沒什麼好擔心的,功課早已準備得濫熟於心,再加上她的演講功底了得,從不怯場,實在沒有不順利通過的可能。

誰知周二一早貝娜打來電話,告訴了她一個噩耗——她們的老闆和黃夫子一起被分到了她們所在的A組,天雷滾滾啊!欣瑤不得不向李慕江請假回校準備,李慕江倒也大方,給了她三天帶薪假。

她們的導師吳教授和黃教授是聞名全校的鑽石組合——在他們手裡被槍斃掉的畢論數不勝數,威名簡直讓人聞風喪膽。倒不是因為嚴格而是他們是死對頭。

黃教授是老學究型的導師,喜歡逐字逐句的推敲,做派古舊,恨不得拿只戒尺來督促學生。他要求自己帶的研究生每天早晨七點風雨無阻地到他那兒晨背,他常說不先嚼爛幾百篇古文墊肚子,還做什麼學問!他的學生剛上研一的時候無不日日叫苦,到了下半學期就全都目光獃滯,記憶力超常。別人都在背後管導師叫老闆,他的學生卻叫他夫子。

欣瑤貝娜的導師吳教授卻是完全的西式民主做派,從不以長者的口吻教育學生。他的雜事很多,一個學期有一半時間在外地開會,於是這三年貝娜欣瑤看的小言倒比古文還多。雖不像黃夫子那樣「誨人不倦」,吳老闆卻有他自己的獨到之處,輕鬆歸輕鬆,欣瑤他們學到的也並不比黃夫子的學生少。

吳老闆和黃夫子雖然研究方向相近,辦公室和公寓都挨在一塊,卻誰也看不上誰。老闆看不起夫子的迂腐、夫子看不慣老闆的不嚴肅。吳老闆行政能力不俗,黃夫子的學術能力了得,文學院院長在培養接班人時在他倆之間搖擺不定。這就使兩人的關係更加微妙。

關係雖差,他們倒有個共同的特點——較真。於是,他們倆被分到一個答辯組的結果就是——互掐。所謂互掐就是互相刁難對方的學生,而且會特別針對對方覺得寫的最好的那篇。

欣瑤想象著黃夫子戴著老花鏡找自己錯處的樣子,大熱的天竟寒顫連連。她聽前幾屆的師姐說,夫子酷愛讓老闆的學生在答辯的時候背和論文相關的古文,若是背不出便定是死路一條。她的論文題目是《從納蘭性德的悲劇人生論儒道之爭》,於是除了納蘭詞,還得記相關的儒道兩家經典語句。

白天她都是和貝娜在圖書館里度過,晚上蒙政會趕來陪她去食堂吃飯、在校園裡散步。這是她學生時代的最後一段日子,每一天都顯得彌足珍貴。

周五終於到了,一早她和貝娜便來到了階梯教室,她抽到了6號、雲娜8號。

果然是刀光劍影、針尖對麥芒。吳老闆數落5號的文章說理過多、例證不充分,黃夫子立刻反唇相譏說論文本該如此,反而吳教授認為好的在他看來像抒情散文。

到了欣瑤,她定了定神,從容地開始答辯陳述。前面的幾個老師的問題都不算太難,她的回答皆算完美。

最後一個提問的卻是黃夫子:「你這篇論文啊,我是前天看的。題目起得真是讓人激動,可看了文章啊我卻大失所望。你這題目好比數學里的1+1,起得太大,可內容卻差的太遠。尤其是文中提到的納蘭性德和三個女性的愛情悲劇,我覺得根本就是你的主觀臆斷!」

這個題目是吳老闆定好的,欣瑤一個字也沒改,他聽了黃夫子的話當然激動,立刻和他辯了起來。

欣瑤的大腦一片空白,最後只聽黃夫子對著她說:「我只有一個問題要問。」她立刻警覺了起來,「納蘭性德是哪一年生的?」

「我記得他的生日是公曆1月19日,具體哪一年不記得的了。」

「我問的是舊曆。」

欣瑤出了一身冷汗:「我不太清楚。」

黃夫子似是有些得意:「連他是順治十一年臘月十二生的都不知道,你的考證是不是臆想可見一斑……」

百密一疏,偏偏沒準備最基本的。因為教授們還要評議,答辯結果明天公布。吳老闆只對她說了一句:「最後一個問題答不上來,實屬不應該。」

她的心情沉到了谷底,明明付出了努力,卻被貶到一錢不值,別說評優秀了,能不能直接通過還是未知數。縱是能通過恐怕也得經過大修,不到二十天就要畢業了,她根本不知道如何下手。

貝娜他們寬慰的話她一句也沒聽進去。

「徐欣瑤。」文竹西在背後叫她「我們組結束的早,我過來看看。」

欣瑤有些意外,勉強地沖她笑了笑:「我坐的前排,剛剛沒看到你。」

「別擔心,每次黃教授和吳教授被分到一組總是難免這樣,論文本來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我去跟院長打聲招呼,定能順利通過的。」

欣瑤覺得有些傷自尊,她向來要強,原先引以為豪的文章竟要靠關係通過。但萬一要大修時間來不及不說,更是無從下手,過了半晌她才說:「那先謝謝了。」

晚上九點的時候,吳老闆打來電話,恭喜她的論文被評了優秀,讓她明天回校再潤色一下,就可以傳到知網上,錄入全國優秀碩士論文庫了。

鬆了一口氣,她卻高興不起來,因為不知道這榮譽究竟是來自她的努力還是文竹西的面子。不過她還是很感激文竹西,打了電話要請她吃飯。

飯店是文竹西挑的,中西菜皆有,典雅卻不奢華。

「中學的時候我就知道哥哥喜歡你,他什麼都在臉上,不像慕江那樣心思沉穩、讓人一眼望不透。」

欣瑤沒想到並不算熟的她會主動說這些,微笑著說:「我倒是一點也沒察覺。」

「我原來也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對你念念不忘,你漂亮有才氣,但是漂亮有才氣的女孩在他周圍比比皆是,接觸下來才覺得你確實不同,不做作、讓人從心底覺得清新舒服。慕江雖沒說過,但看得出來他很欣賞你。」

資本家欣賞她?怎麼可能!他那麼挑剔,大概是礙著蒙政的面子才沒有炒掉她。聽到文竹西的恭維,她有些不好意思,連連說「過獎了」。

「希望以後你能把我當朋友,你知道的我沒什麼朋友,連個說悄悄話兒的人都沒有。」文竹西顯得有些黯然。

「能和你做閨蜜是我的榮幸。」

之後每每吃飯逛街,欣瑤總會叫上文竹西,有時也會拉上姜楚。

可相處了寥寥幾次,姜楚就對欣瑤說:「我實在不太喜歡她,這個人沒看起來那麼簡單。」

欣瑤有些奇怪:「她哪裡惹到了你,我以前也覺得她有些高傲、不易親近,相處之後倒覺得和之前的印象大不一樣。」

「瑤瑤,你在別的地方都聰明,但偏偏最不會看人。你心地善良就以為別人都和你一樣,可這世上的人心遠沒你想的那麼好。我看到她就覺得不舒服,她看你的眼神和我們團里的那些女人看我的一樣,她嫉妒你。」

「我有什麼可讓她嫉妒的,樣貌、家世、才華她哪點都比我強。」想了想她笑道「她總不會暗戀她的親堂哥。」

姜楚還要說什麼,欣瑤打斷了她:「你這口氣怎麼和孟東樊一樣,總是防著這個那個,活得多累。」

姜楚的神色有些不自然:「那你就當我沒說。不論聽不聽,我總是為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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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歇微涼(高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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