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運當頭

鴻運當頭

()顧雄飛上午一走,葉雪山中午就恢復了生機。正好連下了兩日的小雨,天氣如今是又晴朗又涼爽,他換上一身薄而筆挺的嶄新西裝,輕鬆愉快的給宋家小姐打去了電話,詢問公債事宜。

一番甜言蜜語過後,兩人相約共進晚餐。歡歡喜喜的掛斷電話,葉雪山靠牆站了片刻,心想自己的運氣可能是來了,宋家小姐拖延著沒有將公債即刻出手,結果這兩日里漲了許多。等到顧雄飛那裡當真行動起來了,自己這邊再拿出現金也不遲。

當晚他和宋家小姐在國民飯店見了面,甜甜蜜蜜的吃飽喝足之後,又互相挽著前去跳舞。結果在燈紅酒綠的露天舞場里,他被陳美情迎面堵了個正著。

陳美情穿著袒胸露乳的西式短裙,腳下踏著高跟銀皮鞋,照理也就算得上是美人了,可是畢竟過了少女年華,和同樣盛裝的宋家小姐一比較,就略略的輸了幾分。她自己也隱隱的有些知覺,故而儘管旁人不說什麼,她自己卻像是惱羞成怒了似的,昂著頭去看葉雪山:「啊喲,葉少爺,有日子沒見你出來玩了,還以為你發憤圖強、要上進了呢!」

葉雪山不肯得罪她,所以微笑著一歪頭:「發憤圖強也不是見不得人的事情,我還不至於要避著人去做。實不相瞞,是大家兄到我那裡住了幾日,他為人古板嚴厲,我自然也要肅穆起來。」

說到這裡,他對著陳美情使了個眼色:「等下我要請你跳兩支舞,你可萬萬不要拒絕。」

陳美情一挑眉毛:「拒絕,又怎麼樣呢?」

葉雪山朗然笑道:「縱是拒絕,我也不會承認。」

話到這裡,宋家小姐就不是很高興了,拉著葉雪山要去跳舞。而陳美情本來要走,然而身不由己,還是就近坐了下來,要了一杯橘子汁慢慢的喝。

幾支曲子過後,葉雪山果然拋下宋家小姐,和陳美情成了一對。葉雪山鬆鬆的擁抱著她,口中低聲笑問:「你不高興了嗎?」

陳美情自認沒有愛上他,可是心頭一陣陣的火起,想掐死他。板著臉跳完這一支舞,她一轉身走回位子坐下,也不理人。葉雪山隨著坐在一旁,一邊喝著涼啤酒,一邊還要逗她說話,可是她面賽鐵板,就是不肯緩和。

葉雪山這兩天在顧雄飛面前看了無數臉色,聽了無數惡語,幾乎痛苦的快要落下心病;如今好話說了一車,他見陳美情依舊是凶神惡煞,便忽然感覺一陣膩歪。沒滋沒味的閉了嘴,他也不言語了。

雙方沉默了片刻,陳美情忍不住瞟了他一眼,見他面無表情的望著舞場,嘴裡一動一動的,彷彿是在嚼口香糖。

陳美情有點心軟,勉強綳著架子,想要徹底降服住他;然而又過了三五分鐘,葉雪山站起身來,也沒找宋家小姐,也沒向她告別,低著頭就走了。

於是局勢立刻逆轉,陳美情有些惶恐,覺得自己是得罪了葉雪山。

葉雪山沒少從陳美情身上佔便宜,所以把她當成與眾不同的老相好。老相好總想整治獨佔他,這當然是不行,於是他抓住機會,發動了反攻。

一個禮拜之後,陳美情和他言歸於好,從此再也不敢拿喬,還買了幾色衣料送上門去哄他。葉雪山看了她這舉動,心中暗笑,表面上則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不讓對方探出自己的虛實。

與此同時,他賣掉公債湊了四萬塊錢,當真是同金鶴亭合作起來了。

四萬塊錢已經可以算作一筆巨款,況且是跟著金鶴亭的資金一起走,越發保險。煙土一出熱河,正好就進了顧師駐地。顧雄飛一聲令下,沿途隊伍立刻變成保鏢,全副武裝的護送煙土南下。及至煙土進入天津到了金鶴亭手中,反倒有了危險,因為真有那不怕死的剽悍之徒,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上去明搶。

明搶這種事情,是杜絕不了的,所以金鶴亭很是淡定,並不在乎。煙土轉手一賣,立刻就有錢來;金鶴亭問葉雪山:「你是要支票,還是要現大洋?」

葉雪山沒有看著銀元過癮的愛好,所以當即答道:「支票就好,方便!」

金鶴亭刷刷點點的開了支票,滿面春風的遞給了他,又很用力的拍他肩膀:「老弟,好啊,看來我們真是合作對了!」

葉雪山美滋滋的任他拍著,因為是第一次正正經經的賺到了錢,故而低頭看著支票上的巨額數目,越看越樂,真真正正是心花怒放了。

葉雪山沒想到錢這東西說來就來,竟然比什麼都快;得意之餘他轉念一想,又不得不承認了顧雄飛的本事與功勞。同樣的生意若是交到旁人手中,恐怕還沒等離開熱河,就連人帶貨全被搶光了,可這樣兇險的難題放在顧雄飛那裡,只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可見在羽翼豐滿之前,自己還是離不得顧雄飛這棵大樹。

他本不是個會經濟生活的人,往日對待金錢,向來是有一個花兩個,沒錢還要借貸來花;如今當真發了橫財,卻是既未慶祝也未聲張。壓著滿心歡喜回到家中,他獨自上回了卧室。站在床前出神良久,末了他張開雙臂,「撲通」一聲合身向前拍到了大床上。

然後他軟軟的呻吟了一聲,側臉對著窗外傻笑起來,哈哈哈呵呵呵,是長長的一大串。忽然活魚似的一躍而起,他轉身跑去了走廊盡頭的小書房裡。

書房櫃中放著他娘的靈位,打開櫃門就能看到。葉雪山沒有找到香燭,所以只在靈位之前跪下拜了幾拜,又從懷裡摸出存摺,雙手送到靈位前面。

「娘。」他望著靈位,低聲說道:「你在天上放心,兒子餓不死了。」

長長的又嘆了一口氣,他低下頭,心情複雜的笑了一下。他隨母姓,他的娘嫁人之前是葉姑娘,嫁人之後是葉太太,彷彿是自己陪著自己過了一輩子,沒有名分也沒有伴侶,連夫家的姓氏都不能冠。對於她的悲傷與歡喜,希望與失望,葉雪山幾乎就是唯一的觀眾。她實在不是個好母親,不發神經的時候只會帶著兒子四處遊盪,不是看戲就是打牌,導致兒子小小年紀就精通了吃喝玩樂。她是有一點瘋,可是完全不傻,所以臨死的時候就很放心不下,想要拜託顧老爺子管教照顧兒子,可當時顧老爺子又不在。於是她後悔了,抓著兒子的手掙出聲音:「學好……你要學好……」

葉雪山只會哭,一邊哭一邊點頭,其實根本不懂得什麼叫做「好」。幾年之後才明白過來,但是玩得剎不住閘,無意真去學好。

如此過了幾周,熱河那邊來了一批新貨,葉雪山自然跟著又發一筆大財。煙土生意不是誰都能做的,可是一旦做上手了,利益也不是一般的生意可以相比。葉雪山上次剛剛嘗到甜頭,這回的胃口就有所增長,竟然賺得意猶未盡。於是這日他帶上一樣精挑細選的體面禮物,登上火車往北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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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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