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午夜診所
午夜十二點,南嵐市舊城區東街的一條偏僻三岔路口有間全民診所準時開門營業,白熾燈亮光在死寂的黑暗中顯得格外突兀。
顧恆捧著本書正看得津津有味。
門外不遠處響起幾聲刺耳急促的狗叫聲,突然又戛然而止。
他眉頭一皺,緩緩放下手中的書盯著門口。
十幾秒后。
果然有對年輕夫婦抱著個女娃急匆匆跑進來,他們看到坐在櫃檯里的顧恆,二話不說就跪下來,兩人眼淚嘩嘩的哭著求道:「是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的高醫生介紹我們來找你的,求你…求你救救我們的孩子。」
顧恆攙扶他們起身。
此時他們懷中抱著的女娃忽然出現嘔吐癲癇的病症,顧恆趕緊抱到病床上,左手不停在她的額頭輕輕撫摸著,孩子竟然神奇的慢慢恢復平靜,然後熟睡過去。
患者:女,五歲半。
病種:脊索瘤,出現仰頭、低頭困難,睡眠打鼾,頭痛、頭暈,噁心嘔吐及癲癇發作。
某醫院CT檢查:寰椎骨質破壞,未進行特殊治療,患者出現無法下地行走,不能坐立。
某醫院MR檢查示:斜坡、斜坡下區見片狀軟組織佔位性病變,前緣向前突出,鼻咽、口咽部後壁隆起,局部氣道受壓變窄,后緣突入椎管內並沿硬脊膜向下延伸,上頸段脊髓前緣受壓向後移位,初步診斷脊索瘤。
某高級醫院進行就診,診斷脊索瘤晚期明確,因手術風險大、醫療費而暫時擱置,未行手術治療。
顧恆合上診斷書,側臉盯著門口沉默不語。
那年輕媽媽似乎很久沒睡過安穩覺,眼睛布滿血絲,披頭散髮,樣子憔悴得人不人鬼不鬼,抹著眼淚,欲言又止。
年輕爸爸憂心忡忡打量著這間簡陋的小診所和這位年紀輕輕的醫生,原本僅存的一絲希望瞬間被擊破得蕩漾無存,連醫院都無法保證存活率,更何況他……
「媽媽,你為什麼哭呀?我很乖,我沒鬧脾氣。」
女娃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乖巧懂事的模樣瞬間讓這堂堂三尺男兒的爸爸眼淚奪眶而出,忙背過身不停擦掉眼淚。
顧恆沉聲道:「我可以救她。」
這簡簡單單的五個字。
在他們心頭上猶如一道晴天霹靂。
「真的,真的能救小朵朵嗎?」
顧恆說:「有條件的。」
「只要能救小朵朵,什麼條件我們都能答應。」
顧恆擬定了份自願協議,只需要他們簽字。
不論結果如何,都不會追究雙方責任。
他不想有什麼意外,最後把自己弄得萬劫不復,官司纏身。
年輕夫婦面面相覷,猶豫不決,其實他們心裡何嘗不清楚,哪怕湊得齊那筆天文數字的手術費,醫院也未必救得回自己那病入膏肓的女兒,如今這個年青人信誓旦旦的說能救人,怎麼會放棄這渺茫的希望呢?
顧恆看了門口一眼,催促道:「快沒時間了。」
「爸爸媽媽,你們快看,門口站著個戴著牛頭面具的人,他好可怕啊。」小朵朵雙手捂住眼睛,從手指縫裡描述自己看到恐怖的東西。
兩人一聽,嚇得臉色蒼白。
趕緊簽下名字,邊安慰女兒,邊惶恐的往門口瞄。
可門口什麼都沒有。
顧恆收起自願協議書,對他們說道:「你們現在能湊出多少錢就多少錢,用這些錢去永寧街的紙紮店買祭拜的東西,越多越好。」
他們看顧恆越看越像個高人,並且深信不疑。
明明是醫生,卻又不像是醫生該做的事。
年輕爸爸匆匆奪門而出,趕往永寧街。
顧恆回頭關上診所的大門,剛關上,天花板上的白熾燈突然不停忽閃,只是眨眼的時間便恢復正常,他彷彿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拿出把寒光閃閃的手術刀對著女娃說:「別害怕,你的病會好起來的。」
小朵朵睜著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死死盯著診所角落,「叔叔,他是誰,為什麼要嚇朵朵?他的頭,好大啊!他手上的鐵鏈,是來抓走朵朵的嗎?」
她媽媽用餘光掃了一圈,嘀咕道:「朵朵,別亂說話,你嚇到媽媽了。」
顧恆往角落瞥了眼,「告訴叔叔,你乖不乖?」
「媽媽,我沒騙你。」小朵朵好不容易分散注意力,疑惑的看著顧恆說道:「叔叔,我一直都很乖啊,每次去醫院檢查身體,我都沒有哭,可媽媽她老哭。」
「嗯,你很棒,比你媽媽還勇敢。」
「叔叔,他走過來了,啊…嗚嗚嗚!」
小朵朵全身突然拚命掙扎,雙眼翻白,像條魚似的不停在病床上打挺,哭得竭嘶底里,原本手舞足蹈的雙手彷彿有道枷鎖束縛著般動彈不得。
朵朵的媽媽哪裡親身受過這樣詭異驚悚的場面,兩眼一翻,倒在地上昏死過去。
顧恆舉起鋒利的手術刀。
把捆綁在朵朵身上的鐵鏈一刀切斷。
牛頭只能用怨毒的黑瞳孔一眨不眨地盯著顧恆,喉嚨里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就像頭憤怒的公牛,可終究不敢輕舉妄動,更傷不了他半條頭髮。
小朵朵解開束縛,沉沉睡去。
年輕爸爸趕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四點多。
他拖著四包大大的行李袋,裡面儘是各式各樣的金銀和冥幣,也有飛機別墅和金童玉女,顧恆讓他們在診所門口把這些東西焚燒乾凈,直到牛頭憤然離去。
天微微亮。
他才放心讓夫婦倆抱著孩子回家。
顧恆剛想關門,他那位醫學院大學同學高毅傑開著寶馬到訪,進診所就放下裝著一萬塊的牛皮信封在櫃檯上,鄭重的說道:「我替他們說聲謝謝!」
顧恆不喜歡客套,「他們和你什麼關係?」
高毅傑無奈道:「沒什麼直接關係,同一個小區一棟樓,就住在我樓下,每天上下班都能碰到,小朵朵也算是我從小看她長大的吧。他們心地善良,供房又看病,再被病魔折騰下去,鐵定會毀了一個原本幸福的家庭。」
「那你沒想過,我會有什麼報應?」
「會有什麼報應?你這能力與生俱來,簡直是醫學界里一個傳奇神話的存在,以前醫院裡的所有同事都稱讚你醫術舉世無雙,能在閻王手裡搶人,不是有句話叫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做好事還會遭報應,那就沒天理了。」
顧恆茫然道:「不知道,也許會折壽吧。」
高毅傑問:「你那麼多次從鬼差里搶人,難道沒有從它們嘴裡問出一些東西嗎,我覺得它們是肯定知道點你身上的秘密,否則就不會怕你這個凡胎肉體。」
「它們從不和我說話,只會怨恨的瞪著我。」
「那就只能靠我們自己破解了,來吧。」
兩人走到診所後面的房間,打開門便是一台嶄新的進口醫用X光機,高毅傑摸著這台機器,皺眉道:「你買這台東西快把自己變負資產了吧?」
顧恆躺在上面,進行頭部掃描拍片。
半個小時之後。
高毅傑高舉著膠片,仔細看著顧恆頭骨蓋上印著密密麻麻像外星文的字元,有的大、有的小,看似雜亂無章,卻又像亂中有序,他的雞皮疙瘩全都冒起來,「似乎你每救一個人,又會多了一個字。」
顧恆用筆在本子上畫下來。
無論怎麼看,都看不懂到底什麼意思。
高毅傑用筆記本電腦進行搜索辨認對比,既不像甲骨文,也不像篆文,更不像是火星文,就在兩人一籌莫展的時候,三個月前曾拜託的一個考古學家發來了封郵件回復。
意思是,他查閱許多有關資料,也看不懂,但推薦他們去找武蘭山道靈寺的住持,也許會有點線索。
這一語驚醒夢中人。
和尚信佛,而鬼又怕顧恆。
讓他們不自覺聯想到當中必然有微妙的關係,真相往往隱藏在好奇心和勇於探索的背後,兩人決定立即驅車前往距離八百多公里的道靈寺。
兩人激動難耐,一路風塵僕僕。
不辭千辛萬苦爬上數千台階,累得像條狗一樣也不知疲倦,歷經多道見客程序后,終於見到傳說中從未謀面的得道高僧。
可是。
當高僧見到筆記本上記錄的字元那刻,慈善眉目的臉龐卻驚現匪夷所思的笑容,接著毫無徵兆突然就圓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