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二)
清晨,紅兒早早的端著水盒走了進室內,這可是王妃昨天睡前交待過自己的,所以當她輕手輕腳的推開門的時候,發現王妃竟然已換好了衣服,正一個人坐在梳妝台著理著烏黑的秀髮。
「還要站多久?快進來吧」彼岸看著門口發愣的紅兒,抿嘴一笑。
自小生活在江南,哪有過過冬天,所以這是自己從小到大的過的頭一個冬天,因為受不了這寒氣,所以幾乎每天都起的很晚,反正耶律狐邪也不會管這些,她也就直接免掉了那些侍妾請安的規矩。
紅兒噘起小嘴,走了進來,「奴婢還以為自己起的最早呢,到是王妃到起奴婢前頭去了。」
「好了,把東西放下,你去沁心園把熬侍衛找來,就說本妃想見他。」彼岸起身走到水盒處,挽起衣袖輕撩著水裡的帕子。
「可是沁心園不讓外人進的」
沒看她,彼岸又道,「你只要走到門口,不用進去,熬侍衛就會出來,去吧。」
見紅兒福了福身子,小跑的走了出去,彼岸才深深的嘆了口氣,也許是自己多想了吧,可是有備無患,這一次怎麼也不用在讓任何人成為可以威脅自己的東西了。
紅兒剛走到沁心園門口,正在猶豫該不該往裡邁步,必靜現在沒有人,而熬侍衛也沒有出來,最終下定決心,才抬腳往院裡子邁步,剛一抬腳,就見一條身影閃到身前,攔住了她還要挺進的步伐。
「熬侍衛」紅兒嘴角一裂,還好出來了,不然自己要是真進去了,只怕死不了,也會是半死不活的。
熬拓掃了她一眼,就認出她是王妃身邊的小女婢,才開口道,「你主子沒有告訴你這沁心園是不許人隨變進的嗎?」
紅兒呶呶嘴道,「王妃讓奴婢來找熬侍衛,說只到往院子里走,熬侍衛就會出來。」
熬拓臉微微一愣,在人沒有發現之前臉又恢復了平靜,轉過身子別對面的蘭院走去,身後的紅兒這才逾了口氣,在後面跟著導著小腳,兩人一前一後在烏娜的眼皮底下走向王妃住的那一處。
「真是個狐媚子,不指勾引王爺,現在連王爺身邊的人也勾引,呸」烏娜暗罵了一聲,手裡端著水盒往屋裡走去。
她哪裡知道熬拓是練武之人,耳朵比常人好使,聽到她說的話后,停下步子冷然的回頭瞪過去,眼裡閃過一抹殺意,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才伸手叩了叩門。
「進來吧」裡面傳出聲音后,熬拓和紅兒才走了進去。
熬拓進來時,看到的正是哄著孩子的王妃,一臉的溫柔,這溫柔的讓人眼前一亮,收回詫異的神色,他才弓了身子,「見過王妃。」
「今日我找你,並不是出於主僕,而是把你當做一個朋友,所以不必主僕相稱,叫我彼岸就行了。」彼岸伸手招過紅兒,將孩子交到她懷裡,走起身。
走到桌邊拿起茶具倒了兩杯茶,一杯自己拿起啄了一口,一杯放在對面,信手對熬拓招手道,「過來坐吧。」
「王妃,這樣不妥。」熬拓沒有任何反應,死板的立在原地。
彼岸一笑,「我只是有事相求,故才和你攀攀交情,看來今日我是不能開口相求了。」
然後一臉失落的拿起茶杯,將裡面的茶水一口喝盡,放下杯子之後,眼神淡淡望向門外,灰暗的天,彷彿似自己的心情,看來真的要變天了。
「王妃要屬下辦何事?屬下定萬死不辭」一貫不變的語氣。
「彼岸在這匈奴沒有一個可以相求之人,今日想拜託你一件事情。」彼岸回過頭,側過身子看向熬拓,才又接著說道,「可妥求你將紅兒與小王子送到王庭王后那裡?現在。」
熬拓一皺雙眉,在品著她話里的意思,看著他一臉的困惑,彼岸才又開口道,「彼岸知道這件事情有些為難你,可是彼岸此時能想到的人,只有你了。」
紅兒抱著孩子也靜靜的站在一旁,不知道王妃為何在把自己和小王子送到王庭去,看到王妃一臉的相求之色,走到熬拓身邊抱著小王子跪在了地上,這一舉動讓彼岸也一愣。
「熬侍衛,王妃在這裡無依無靠,紅兒被賣進府後多虧王妃的照顧。今日雖不知道王妃為何要這麼做,可是紅兒看得出王妃一臉的期盼,紅兒也在這裡求熬侍衛幫幫王妃,紅兒願做牛做馬回報熬侍衛。」紅兒的一翻說詞,讓彼岸的眸子瞬間被水霧朦上一層水霧。
「王妃,屬下答應你便是。」熬拓知道這樣做,如若出了什麼事情,王爺定會怪罪下自己,可是看到王妃眼裡的無助,讓人在也無法顧及那些。
最後,在彼岸的目送下,熬拓帶著紅兒和自己的兒子,臉才零出欣慰的笑容,在紅兒去找熬拓的時候,她就已寫好了一封信,放在了包裹兒子的小被子里,只要到時王后打開那包裹就會看到裡面的信,相信王后定會答應自己的相求。
如今已沒有什麼放不下的,坐到梳妝鏡前,梳了一個大周女子的髮式,雲鬢是大周女子未婚時才可以梳的,看著自己許久不梳過的髮式,彼岸慧心一笑,雖然有了一個兒子,雖然被封為這王府里的正妃,可是自己並沒有坐過花轎,更沒有被迎娶過。
兒子,是她在這裡唯一的牽拉,如今可以放心,沒有任何牽制,彼岸笑了,只是這笑在外人眼裡有些凄美,正在窗外偷窺的烏娜,一臉的困惑,心裡總覺得怪怪的,卻也說不出哪裡怪。
本打算過來看看她找熬拓過來做什麼,哪知道幫白鑫蘭梳洗完后,在過來時,室內只有她一個人,而且還獨自的對著鏡子笑,沒有多想偷偷的離開了窗邊。
走到床邊,拿開枕頭只見底下有一把精美的匕首,那是哥哥走時留給自己的,說是皇上賜給他的,如今分開了,怕她想家留下個物,想家時也可拿出來看看,彼岸一笑,不想今天到是用上了。
冷風吹過,梅園的梅瓣分分落下,耶律狐曹站在梅園的小亭邊,看著這傲立在冷風中的梅花,臉頰也是一片平靜,昨日收到蘭兒的信,說讓他午時到梅園的小亭相聚,有要事相淡。
雖然知道她已是王兄的女人,可是自己必竟以前對她傾心過,想到上次她一臉柔弱傷心的模樣,心裡有些煩悶,這段感情早就應該放下了,可是今天還是忍不住來到了這裡,心裡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
一抹白色的身影,慢慢走近,只是看著漸近的身影,他眉目有些微皺,那不是蘭兒,而是彼岸,直到彼岸走進小亭與他相對而立,他還是呆愣的看著眼前的人。
「三王子,莫不是不認識彼岸了?」彼岸僵硬的動了嘴角。
「我記得母后的貼身女婢梳的也是這種頭髮,也問過母后那是大周未婚女子才可以梳的,只是今日皇嫂怎麼?」
打斷他的話,彼岸轉過身子背對著他,看向眼前的梅花,才解釋道,「今日起我不在是王府的王妃,更不在是你的皇嫂。」
耶律狐曹被她這麼一說,更是困惑,開口問道,「皇嫂怎麼來這裡了?」
「三王子,今日是彼岸對不住你了,請你原諒彼岸。」
「為何這樣說?」他問。
彼岸沒有回答他,自己當然對不起他,當來到梅園看到亭子里的耶律狐曹后,她就明白了耶律狐楚要做的是什麼?而自己明明知道耶律狐楚的計劃,為了做個了斷卻沒有離開,這樣聽怕把這個無欲無求的三王子要扯進來了。
一陣冷風吹過,吹亂了彼岸那些散下沒有梳起的黑髮,長長的黑色滑過身後耶律狐曹的臉,讓他微微一愣,心底被什麼東西撩動的怦然一動,淡淡的梅香,青縷的髮絲,孤傲的背影,只看那冷風中的背影,耶律狐曹拿下自己身上的狐裘蓋到她身上,她穿的實在太少了。
身上多出來帶著體溫的狐裘,彼岸慢慢回過頭,同時揚起嘴角,梨花般甜美的笑容,被風零亂吹起的青絲,兩個人靜靜的對望,看到的不是彼此,而是越過彼此感受到的另一種感受。
女子如花一臉的嬌顏,讓人聯想翩翩飛舞的青絲,還有隨風飄落下的花瓣,似那天上下來的仙子,讓人不敢打擾到她,而男子一身偉岸挺立,如妖媚的容顏,也只有這樣的他才能配得起對面的女子,兩人忘我的對望著彼此,耶律狐邪來到后看到的正是這一幕,衣袖下的手不覺間緊緊握起,直到手節泛白。
當然看到這一幕的,還有同來的耶律狐楚和左賢王及一些大臣,被美景驚呆反過來后,這些人在下面小聲的議論起來。
「沒想到啊,小叔子意然和皇嫂私會。」
另一個聲音,「可惜了,大汗如此寵愛三王子,如今發生這樣的事情,看來沒有機會繼續汗位了。」
「哼,狐媚子果然厲害,真是有辱門風,王爺怎麼會娶這樣的女人進門。」
各種議論聲打斷了亭內的兩個人,耶律狐曹側臉看了一眼下來的人,又回過頭看向眼前的女人,臉上神情很平靜。
「對不起」彼岸甜甜一笑,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的心裡有多苦。
「沒事。」耶律狐曹本就對汗位沒有興趣,在看到突然出現在亭子的彼岸,如今又天看到下面出現的人,也明白是怎麼回事。
「看來,註定了,我要欠你的了。」看著他一臉的不以為然,彼岸又是一笑。
看著他跟本不怪自己,彼岸心裡一酸,這樣一個無欲無求的人,耶律狐楚為何還不放過他,看著那單薄的身子,拿下給自己披著的狐裘,抬起腳又重新披到他身上,才放下抬起的腳,低著頭把結打好后,收回手再一次打量著他。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看著她溫柔的對別的男人,耶律狐邪在也忍不住的開口問。
彼岸回過頭,看了他一眼后,眼睛卻掃向他身旁的耶律狐楚,高高揚起嘴角,沒有一句怨言,沒有一句指責,彷彿受騙的那個不是自己。
耶律狐楚沒有說話,冷漠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到是耶律狐邪接近撕吼的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誰能告訴本王?」
當二王弟和一般大臣約他來梅林時,他拒絕過,可是二王弟卻一直強拉著他來,現在他有些明天為何這陣子二王弟怪怪的,難道這些是他設計的?
因為他跟本不相信那個倔強的女人會做出這種事情,陰鷙的眸子冷掃向一旁的二王弟,「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兄,你還看不明白嗎?」冷唇微張,眸子卻直直射向彼岸。
彼岸似這冷風中的一支梅,傲然挺立,直直與他對視,雖然知道他的無情,可是當聽到這句話時,卻還讓她身子一顫,緊緊咬著唇角,直到血腥的味道彌散到嘴裡。
「是啊,王爺,此等事情有辱皇家大體,不如稟報大汗,讓大汗來決定要怎麼辦吧?」其中一位大臣開口。
冷冷的掃了在場的所有人一眼后,最後目光才在耶律狐楚身上停了下來,在冷風中站了太久,彼岸那紅唇已有些泛白,微起乾澀的唇角,「不必了,既然今日被大家撞到了,彼岸在此就做了個了結。」
一句話,讓議論聲停了下來,一般女子遇到這樣的事情,有哪個不是哭著解釋,而眼前的女子單鳳眼裡卻滿滿的決然,沒有一點懼意。
「了結?本王不會這麼輕易的放過你,更不相信這是真的」耶律狐邪怒吼,看著她此時的神情,他竟然怕失去她。
彼岸看向他,這個以前從不給自己機會,為了心愛女子經常無故和自己發脾氣的男人,竟然在這種場面相信自己,在看看耶律狐楚,那個口口愛自己,發過誓言的溫柔男人,卻把自己推向深淵,相對一比較,多麼大的諷刺啊。
「過來,有什麼事情回府在說」耶律狐邪看到了她眼裡一閃而過的淚痕,這樣的她,讓他心疼。
彼岸搖搖頭,一邊伸手從另一隻衣袖裡拿起那精美的匕首,鋒利的匕首已抽出放到了自己白晰脖子上,不只身旁的耶律狐曹錯愕一愣,就連下面的眾人也是一愣。
鋒利的匕首在放到脖子的瞬間就有一道血痕流了下來,而彼岸微笑的臉頰沒有一點痛楚的神情,眸子直直盯著耶律狐楚,那往日的誓言卻一直停留在耳邊。
「愛到底是什麼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我是愛你的,哪怕你不愛我,討厭我,冷淡的對我,我的心裡還是只有你一個,而你是第一個闖進我心裡的人,也是唯一一個,最後一個。」
彼岸眼睛一濕,「阿楚,可是我們---」
「不管將來如何,也不管後果會如何,只要你愛我,不怕吃苦,相信我,我王子的身份可以不要,但是我不會仍下你,兩個人踏邊海角天涯,相依相伴。」
彼岸凄美的揚起嘴角,被冷風吹起的青絲滑到匕首上,過後是斷掉的青絲落到地上,那孤零零的青絲,在地上只會徒勞增加傷感罷了。
「放下匕首,本王相信你,只要本王相信你就夠了」那刺眼的紅色,讓他忘記了呼吸。
彼岸倏然抬起匕首,在眾人的驚呼聲中,眾人皆以為會看到四濺的血色,只是等待中的血色沒有傳來,在一細看卻見她縷過身後散下的一小部分頭髮,用匕首割斷,青絲分分落地,有些被風帶走,正好落到耶律狐邪及眾人有面前。
「住手,放下匕首,不然你知道本王會怎麼對待烈兒。」看著那割斷的青絲,耶律狐邪眼睛都被灼痛了,為何她要這樣折磨自己?
綠眸帶著痛楚望向亭中的女人,那個一直倔強反抗自己的小女人,是什麼事情讓她傷到如此,那眼裡的決然離去的神情,讓他心也緊緊的提著,縱使上次蘭兒在書房裡尋短見他的心也沒有這般疼過,原來自己一直漠不關心的她,早已走到了自己的心裡。
這到底是怎麼會回事?自己明明愛的是蘭兒,為何還會這般在意她,為何她還會走進自己心裡?
「紅顏未老恩先斷。」對著耶律狐楚說出這句話時,彼岸知道兩個人之間所有的一切已經做了了解。
今日,他耶律狐楚負我,我李彼岸最後還是要等順著他的計劃走完之後,才了結兩個人之間的一切,自己心愛多年的青絲已斷,情已斷。
而那個冷酷的男人,此時又拿他的血脈來威脅自己,只是他不知道,既然今天來到了這裡,她就做好了準備,如今已沒有什麼能阻止得了自己了。
「三王子,今日之事,是彼岸欠你的,欠下的債只有來世在還了。」淡淡的語氣,眾人卻不敢動一下,怕驚動了她手裡鋒利的匕首。
沒有一絲猶豫,沒有一絲留戀,雙手緊握起匕首快而狠的直直插入胸口,鮮紅的血瞬間噴了出來,決然的臉頰上,帶著一臉釋然的笑,身子就那樣慢慢的滑落。
在落地那刻,驚愕的耶律狐曹才反應過來,接住了那瘦弱的身子,她的那句『紅顏未老恩先斷』,他看見是了對二王兄說的,看著大王兄的反應,他明白了一切,原來這一切都是二王兄所做。
「不」耶律狐邪猛然間沖向亭子,從耶律狐曹手裡抱回那個奄奄一息的女人,痛苦的神情無以言語。
眾人對這突來的變化也是一愣,也都沒有了聲音,誰也沒有發現耶律狐楚那痛苦的表情,踉蹌的往後退了幾步,還好一直站在他身旁的班閣出手扶了他一下。
班閣嘆了口氣,看著主子一臉的絕望,他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可是就不明白主子為何還要這麼做呢?而且以大王子的實力,一定可以穩坐上汗位。
「不許死,聽到了沒有?本王命令你不許死,睜開眼睛,睜開。」耶律狐邪用力的搖著懷裡已閉上雙眸的彼岸。
這時大隊的人馬衝進了梅園,下面的大臣一見是王庭侍衛,其中有一個是大汗身邊的侍衛長,只見他從馬上下來,大步的走進亭子,掃了一眼后,才開口道,「王爺,請將王妃將與屬下,大汗有命,讓屬下帶王妃的回去。」
「不,她是本王的王妃,要死也只能死在本王懷裡」耶律狐邪冷眸掃了一眼,霸氣的震住了所有人。
來的侍衛長似乎早料到了會有這麼一出,在耶律狐邪低下頭看著懷裡的王妃后,手一伸點住了他的睡穴,看著他要滑落的身子,這時熬拓的身影才閃了進來接住。
「多有得罪了。」那侍衛長對熬拓抱了抱拳,才彎下身子將渾身是血的彼岸抱走。
望著遠去的大隊人馬,眾人才回過神來,而亭子里哪裡還有耶律狐邪和三王子的身影,在人群里一找,連二王子的身影也不知是何時離開,邊小聲議論,也離開了梅園。
靜寂的梅園,似如之前一樣安靜,似剛剛這裡什麼也沒有發生過,更不曾有一紅顏在此失去生命,只有掃到地上的血跡時,才會知道那一切是真實的發生過。
在梅園的深處,有一抹白多的身影,靜靜的立在梅樹下面,她就這樣從自己眼前消失了,走的那樣決然,走的那麼無悔。
「紅顏未老恩先斷」細細品著這句話,那樣的女子,那樣的神情,何等紅顏才能勝得過她?
冷風過後,紛紛白色花瓣飄落,物事人非,人世間最傷感的事情莫過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