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0章 內訌

第710章內訌

清晨。

杭州城入秋之後第一場大霧，就這麼悄無聲息地來了。

叛軍撤離的喜悅，一直從昨夜蔓延至此時。天還沒亮時，喧囂便開始在杭州城內迅速蔓延開來，街上又出現走卒販夫忙碌的身影，如此光景恍如幾年前那繁華盛世的杭州。

醒來之後，沈蕭清先是瞧了一眼身旁的葉飛，昨夜她和葉飛聊到很晚才睡。下了床，沈蕭清便離開了房子，到母親謝夫人那看望自己的女兒。

還沒進門，她便聽到了女兒清脆的哭聲，先是眉頭一皺，然後笑了笑。回想起過去一段時間，戰事吃緊，每當聽到女兒的哭聲，她心裡頭便覺得焦急；可如今叛軍已經撤退，女兒的哭聲聽起來是如此的動聽悅耳。

她推門而入，只見自己的母親在焦急地哄著女兒。看到她進來之後，便道：「清兒，來得更好，喃喃應該是餓了。」

沈蕭清走上前，從謝夫人手上小心翼翼地接過孩子，然後到床邊坐下，並落下幔帳。

悉悉索索一陣后，她說道：「母親，葉飛昨晚醒來了。」

謝夫人面露喜色，笑道：「是嘛！那真是太好了。前兩日聽你父親說，我還以為他元氣大傷，一時半會都會醒不來。」

「父親凈瞎說。」

謝夫人笑了笑，然後走近，隔著幔帳說道：「真是沒想到，當初那個拿著生辰貼來砸場子、硬要入贅到我們家的落魄小子，有朝一日竟成了大英雄。」

「是吶！」沈蕭清出神地望著幔帳，一時間許多往事湧上心頭。

過了一陣后，她拉開了幔帳，將已經在她懷中睡著了的女兒交到謝夫人手上，說道：「母親，相公差不多要醒來了，我去給他準備些洗臉的水和毛巾。」

謝夫人原想說不是還有谷幽蘭和上官靜，不過憋住了。

看著自己女兒離去的身影，心裡頭感慨萬千。想當初自己的女兒也算是含著金湯匙出生，集萬千寵愛於一身，過著的向來都是錢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後來沈蕭清出落成一個大美人，猶如出塵脫俗的神仙女子一般，家裡的人對她更是奉若至寶，無微不至地照顧，半點活都不捨得讓她去做，生怕委屈苦到了她。

沒想到後來嫁了人之後，自己那掌上明珠的女兒卻為了郎君學了女紅、還做起了端茶倒水的活。雖說瞧著難免有些心疼，可心裡頭卻踏實了許多，總覺得女兒多了些人間煙火氣，活了過來。

當返回到自己的房屋門前時，沈蕭清看到屋子的門已經開了。她有些驚訝，心想著相公已經醒了？

進了門后，沈蕭清看到葉飛正坐在桌前，一言不發地看著前方，像是在發獃中。在他的面前，則是擺著一封信。

「相公，你醒了。」沈蕭清輕聲說道。

葉飛扭頭看向她，眉頭一皺，一邊收起面前的信一邊說道：「娘子，陪我到外頭走走吧。」

沈蕭清訝然，點頭答應下來。

隨後，洗漱更衣之後，二人便打著傘離開了宅子，走上了杭州的街上。

無言地走了一段路，沈蕭清看向被她輕輕挽著手臂的葉飛，「相公，你似乎有些不高興，是不是跟那封信有關。」

「嗯！」葉飛沒有否認，「倒不是什麼壞消息，只是有些突然，所以才讓娘子陪我出來走走。」

沈蕭清微微點頭，「那相公是想我不說話就這麼安靜地陪著你，還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娘子，」葉飛突然轉向沈蕭清，「你親我一下吧。」

沈蕭清詫然，然後紅著臉道：「啊，相公，為何突然要我這麼做？大庭廣眾之下，太難為情了。」

葉飛低下頭，面露失望，然後接著往前走。

走了三步之後，沈蕭清突然轉向他，然後踮起腳往他臉上親了一口。

「相公，」沈蕭清輕輕搖晃著葉飛的手臂，「還不開心嘛？」

葉飛搖了搖頭，然後抬頭注視著前方，小聲說道：「娘子，周成死了。」

走了兩步之後，沈蕭清駐足，難以置通道：「哪個周成！」

葉飛湊近到沈蕭清的耳邊，小聲說道：「就是那皇帝小兒呀，他突然暴斃而亡，據說是過度操勞和急火攻心導致。」

「不是吧！」沈蕭清依舊很震驚，「他如此年紀輕輕就薨了，相公你確信這消息屬實？」

「密閣那邊傳來的密信，還是刑部尚書杜寬親筆寫給我的信，自然是錯不了。」葉飛道，「杜大人還說，雖然周成的死看上去沒什麼疑點，身上也沒有任何外傷和內傷，可還是有些蹊蹺。」

「天吶！」沈蕭清驚呼，「所以相公是因此而難過？」

葉飛搖了搖頭，「娘子應該知道，我向來不喜歡周成這個人。不過，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是有雄才偉略，也不乏破釜沉舟的魄力，只可惜時不待他，讓他趕上了天災人禍的時候。不過，這都是他的命吶！」

「官家薨了，要是叛軍的人知道，會不會捲土重來？」沈蕭清憂心忡忡道。

「這就是我所擔心之處，」葉飛皺著眉頭說道，「好在叛軍昨晚便撤離，應該還不知道此消息，但願他們能夠盡量晚點知道。」

「這幾年本就天災人禍不斷，今年又碰上叛軍起義造反，如今好不容易才出現轉機，然而官家卻突然駕崩了，膝下只有一個年幼懵懂的太子，又無兄弟親王，只怕到時候幾位宗室的王爺將會為了爭奪皇位而交戰。」沈蕭清充滿擔憂道。

葉飛微微點頭，沈蕭清所說的，也是他所擔心的事情之一。當初在建州見到武當章鶴嶺道長時，章鶴嶺便跟他說過雲國氣運衰落，將迎來一大劫。若不是度過此劫，中原又將改朝換代。

章鶴嶺所說的大劫，應該便是沈蕭清所擔心的事情。而更他擔心的，則是北遼大軍會不會趁著此時攻打雲國？到時候以雲國的實力，根本就無法抵擋得住北遼的虎狼之師。

在街上走了一陣后，葉飛便和沈蕭清來到杭州知州府，將皇帝駕崩的消息告訴了杭州知州大人。

聽到此消息后，知州大人頓時臉色一黯。昨夜得知叛軍撤軍之後，他比杭州城內任何人都高興。

雖說一直都是葉飛在指揮部署，可葉飛並非朝廷官員，所以此番守城的功勞，最終都會算在他頭上。

可如今皇帝突然駕崩，論功行賞之事將會一直拖后。

「知州大人，」葉飛的話將知州大人從悲傷中打斷，「若是叛軍得知官家駕崩之事後，有可能會殺回來，所以依在下之見，還是趕緊下令關上城門，並且做好守城的準備。」

聞言，知州大人駭然失色，於是立馬派人前往城門，通知守城的將領去將城門關上。

商量了一陣之後，葉飛才帶著沈蕭清離開了知州府。在回家的途中，見葉飛一臉疲倦，沈蕭清便道：「相公，可是還沒完全恢復？」

葉飛嘆了一口氣，然後看著周圍來來往往還不知情的百姓們，道：「倒也不是，只是覺得有些累了，原以為叛軍撤退，能夠緩一口氣，歇息調養一陣；誰知突然傳來了這個消息，叛軍很有可能捲土重來，還不如昨夜叛軍沒撤退。這一口氣鬆了，想提起來可就難了。」

沈蕭清點了點頭，深表認同。

「相公，再咬牙堅持一陣吧，最艱難的時候我們都挺過來了。」

當葉飛和沈蕭清回到家時，杭州城的城門也已經關上。

見城門關上后，不少即將出城或者入城的百姓都很驚訝，便向守城的士兵們打聽。士兵們也不知道皇帝駕崩一事，只說是以防叛軍有可能使詐，所以暫且將城門關上，過兩日再開城門。

百姓們對此倒是沒有什麼懷疑，只是過了一陣后，看見越來越多的士兵趕到城門，不禁擔憂起來。很快地，關於城門的一舉一動便在杭州城內傳開，不安和惶恐也悄然間蔓延開來，一時間城內各種流言滿天飛。

不少百姓以及城中大戶人家的老爺趕到知州府，向知州大人求證。為了避免城內人心惶惶，知州大人便將皇帝駕崩的消息瞞著，說辭與守城的士兵和將領一致；

百姓們信不過知州大人的話，於是又去了城中的葉府找葉飛打聽。此事暫時也只有葉飛和沈蕭清二人知曉，其他人都一概不知，所以也沒什麼說法。

而這時候，昨夜撤退的叛軍已經到了距離杭州城兩百多里地的地方，他們還在一路疾馳，趕著回到湖州，守住他們最後一大陣地。

過了中午的時候，身為叛軍首領的方想才打聽到皇帝駕崩的消息。得知此事之後，他立馬召集來麾下那三員大將。

當聽了周成駕崩的消息，其中一員大將張千帆驀然從位置上起身，沖著朱晨憤然罵道：「那皇帝小兒死了，朝中必將大亂，真是拿下杭州的好時機。」

朱晨不悅地哼了一聲，回應道：「我怎知那皇帝小兒會駕崩？難不成張將軍你昨晚算到了？」

「雖說我不能算到此事，可昨晚若是聽我的，休整兩日後再攻打杭州也不遲呀，沒必要如此急著撤退！」張千帆怒不可遏道，然後一把踢翻眼前的桌子。

「姓張的，當著大王的面，你敢如此放肆，信不信我砍下你腦袋。」朱晨面紅耳赤道。

張千帆毫不退讓，道：「不信，有種簽下生死狀，出去真刀真槍打一架！」

「打就打，來！」朱晨應戰。

就在這時候，方想狠狠地用手拍了一下眼前的桌案，厲聲咆哮道：「你們夠了！大吵大鬧的，是否像話！」

看著方想，張千帆和朱晨才有所收斂。

「都給我坐下！」方想命令。

朱晨立馬坐下，嘴上一邊嘀咕：「大不了再殺回杭州便是，不過幾百里而已。」

張千帆正要還擊，見方想朝著自己看來，欲言又止。

「張將軍，坐下！」方想道。

然而，張千帆沒有坐下，而是摘下自己的戰盔，放在了桌案上。

「姓張的，你這是何意？」

張千帆單膝跪在地上，對著方想抱拳道：「末將想解甲歸田了，萬望大王恩准。」

張千帆此言一出，另外三人無不大驚失色。

「千帆！你考慮清楚了？還是意氣用事！」方想怒道。

張千帆抬頭看著方想，說道：「大王，恕末將直言，當初攻下杭州之後，末將便曾說過，這紹興離杭州太近，為了以絕後患，應當儘早集所有之力攻破紹興。」

「可大王當時不肯聽末將之言，而是聽信某些平庸之才的話，才導致後來失去了杭州。」

張千帆說到這，朱晨拍案而起。張千帆口中的平庸之才，說的便是他了。

方想回頭，怒瞪了朱晨一眼，用眼神逼迫朱晨坐下。

張千帆接著道：「昨夜，大王又是聽信了其人之言，再次錯失了大好時機。末將已經看出來了，大王一日不將此人趕走，那大業必將難成！」

「姓張的臭小子，老子忍你很久了！」朱晨再次坐不住了，然後掄起袖子，「今日老子若不狠狠教訓你一頓，那老子也就解甲歸田！」

見朱晨走來，哪怕是自己也難以阻攔，於是方想便對一旁向來寡言寡語的陶童道：「陶將軍，快將朱將軍拉出去。」

陶童點頭，然後起身，對著朱晨說道：「朱將軍，出去吧。」

「此事與你無關，別來摻合！」朱晨一把推開了擋在面前的陶童。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隨即陶童竟然從懷裡掏出了一把匕首，直接刺入了朱晨的後背。

見此，一旁的方想和張千帆二人都驚得呆了。

「陶童，你！」方想沖著陶童怒喝道，然後一把推開了陶童，將朱晨扶住。

「朱晨，你沒事吧？撐著，我馬上喊軍醫來。」方想道。

就在他正要走出帳篷時，陶童卻將他攔住，面無表情道：「大王，張將軍說得沒錯，留著朱晨難成大業，既然你下了這個狠心，末將將替你代勞了！」

「滾！」方想沖著陶童大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