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氣喘吁吁地坐了五站車趕到那棟大廈,謝逸連不敢耽誤時間,幾乎是連滾帶爬的上了三十七層,伊達那傢伙說了「立刻」,相處才幾天,謝逸有點了解這個人一向都言出必行。他說了立刻,自己不在最短的時間裡趕到的話,一定會有很可怕的事情等著她,比如停屍房一日游什麼的。
「二十七分鐘,勉強及格。」
當謝逸衝進房間的時候,伊達照例坐在他的那張扶手椅上,手裡還拿著一個電子錶,似乎是在計算時間。謝逸沒有對他這種無禮的行為動怒,因為她已經被辦公桌周圍到處亂丟的紙張轉移了注意力。
「拜託,雖然我的工作就是給你做清潔,可也不要隨便的製造垃圾行嗎!」
生性熱愛整潔見不慣東西亂放的謝逸開始習慣性地彎腰,想收拾那些雪花般的紙張,但被伊達阻止了。
「不要動,就讓它們這樣放著。」
「為什麼——」
看到他隨手拿起一張紙折了個飛機,舉手一丟,飛機晃晃悠悠地穿過天花板上的吊燈,盤旋一周后一頭栽進了熱帶魚的大水缸。謝逸急忙把那個飛機撈了出來,看見上面全是字,好奇地打開已經浸濕的紙一看,頓時說不出話來。
「你拿驗屍報告折飛機玩兒?」
「嗯,它們還能有什麼用處呢?」伊達懶洋洋地說,要睡不睡的打了個哈欠。
「是黃sir特別拿過來給你看的,這麼做他會生氣的。」
謝逸早就放棄了和他講道理,在伊達的腦子裡一定沒有大多數人都會有的常識,在收拾那些紙張的時候她掃了幾眼,上面是關於幾具女屍的屍檢記錄。從時間來看,她猜測是前面三個受害者。
「恭喜,你的智力明顯見長。我只想印證一下推論,誰要他把所有的屍檢報告都送來,很好看嗎?我寧願去看肥皂電視劇。」
伊達把一隻腳搭在辦公桌上,無聊地玩弄著自己額前垂下的一縷頭髮,謝逸懷疑他昨晚根本就沒睡覺,因為他看起來好像隨時都要從椅子上滾下來一樣。
「叫我來幹嘛。」
用力把撿起來的那些報告丟在桌子上,謝逸氣呼呼地問。
「哦,對了,桌子上有一張紙,上面記載了第一個被殺女人的家庭住址,你去一趟,隨便問點什麼問題,一定要見過她家裡的每一個人,然後再回來。」閉著眼睛,伊達又打了個哈欠,「錢包在那邊的抽屜里,自己去拿錢。」
「先生,我不是警察,隨便找上門去人家會把我趕出來的!」謝逸哭笑不得。
「這個不用擔心。」伊達終於勉為其難地動了一下,從抽屜里取出一個小本子丟在她面前,「我幫你考慮好這個問題了。」
「這是什——警官證!還有我的照片!看起來和真的一樣!等一下,你是怎麼搞到我的照片的!」
「不是看起來和真的一樣,它就是真的。這是為了你方便配合我做事才弄的,別拿去招搖撞騙,出了事我不管啊。」
無視了她的后一個問題,伊達以慣有的漠然口氣一板一眼地說。
「……」
謝逸拿著那個小本子說不出話來,這是第幾次她說不出話來了?考慮到黃sir,大概弄個證件不算難事。可他們行事未免也太神奇了一點!作為一個普通的大學生,深感自己被拉進了一個深淵,恐怕想要退出也晚了。
「這是犯法的事,冒充警察是重罪!」
「有那個傢伙在,你擔心什麼?真的假的,也就是他的一句話而已。放心,我相信在本市所有警察檔案里,絕對已經有你的資料。當然,是瞎編的。你要打個電話查詢一下以保安全嗎?」
伊達用下巴對著電話指了一指。
「不用了,謝謝。」
謝逸垂頭喪氣的說,可惡啊,這就是國家權力嗎?
「你怎麼還不走?」靜默了幾秒鐘,伊達睜開一隻眼睛,很不耐煩的問。
「我想知道,為什麼你不要我去其他受害人家裡,而是選擇了第一個受害者?還有,那些屍體的頭髮到底怎麼了?我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來。」
上上下下看了她幾秒,伊達的表情很明顯是屬於那種不想說話但又意識到不解釋一下謝逸不會妥協,於是他煩躁地從椅子上直起身,在那堆驗屍報告里翻出了幾張有照片的紙。
「很明顯,她們的頭髮長度都是一樣的,精確到小數點,當然是兇手刻意修剪過。要做到這一點可不是什麼很容易的事。所以我才說兇手古板固執。」
「可你當時只是隨便看了幾眼啊,沒有用尺子量!」謝逸難以置信的說。
「不需要尺子,這種事情目測就知道了,比如我一看就知道你的三圍是87……」
「停,打住,不要說這個了!」謝逸尷尬的假咳幾聲,心裡奇怪他是怎麼知道自己的真實胸圍的?明明她加了胸墊來著。「咳咳,那兇手是三十五到四十歲左右的男人,潔癖又是從什麼地方看出來的呢?」
「看看第四具屍體,她的睫毛用過防水睫毛膏,沒有女人會專門塗了睫毛膏卻不化妝,可是她的臉上卻沒有化妝品的痕迹,單純泡在水裡不會那麼容易就被衝掉——兇手洗的。女人都知道防水的化妝品要用專門的卸妝液,男人,尤其是年紀比較大的男人,未必知道。第五具屍體,指甲上依稀能看見指甲油的殘留物,女人自己洗指甲不會容忍洗成那樣,因為我說兇手是個男人。在犯罪心理學上,二十多歲血氣方剛的男人,更容易對那種成熟美艷的女人產生情/欲,年紀大於五十的男人由於性/功能開始衰退,則是偏好於未成年少女,受害者都是二十齣頭的年輕女子,屬於三十五到四十歲男人的狩獵範圍。兇手刻意的清洗了所有的屍體,還給她們換上了準備好的衣服。沒有性暴力留下的痕迹,而且那些衣服全部都很合身,證明兇手一定認識受害者,至少悄悄跟蹤觀察了被害者很長一段時間。」
伊達昂頭看著天花板,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維里,與其是說給謝逸聽,不如說是他在理清自己的思路。
「屍體上找不到碎發,她們臨死前被剪過頭髮為什麼會沒有碎發留下……被兇手沖洗過了。沒有麻醉捆綁的痕迹,她們不可能乖乖的讓兇手剪頭髮和沖洗,沒有跡象表明兇手有限制他人行動的能力。對,所以她們是先被溺死再進行剪髮和清洗,隨後才被拋屍。水庫不是第一案發現場,真正的案發現場另有其地,而且肯定都在同一個地方。看看她們的住所以及平時行動路線,聯繫拋屍現場,再考慮一下死亡時間,大概就能推斷出兇手的所在範圍。他能從容清洗屍體,剪頭髮,甚至給她們換上衣服,如果和家人在一起不可能瞞過他們。」
「綜上所訴,男性,三十五到四十,古板且有潔癖,曾長期出沒在受害人周圍,獨居,有什麼問題嗎。」
伊達停下來,喝了口水,平淡地問。
「哇噢,好厲害!我還以為你都是用感應能力來找兇手的呢,原來不是啊。」謝逸很佩服地說,「這麼說來兇手並不是隨便找人下手的殺人狂,而是有目的有準備的預謀殺人了?」
「也不算是,至少第一個是他無意中殺死的。大概是體會到了這種快感,又或者是由此發現自己有著殺人也不怕被抓到的能力,之後才一發不可收拾的。」
伊達撇撇嘴,總算沒有對謝逸冷嘲熱諷,一臉勉強地接受了她的讚美。謝逸想莫非他不喜歡被人看做只有超能力的傻瓜?
「咦,為什麼?為什麼第一個是無意殺死的?」
「白痴,你沒看見驗屍報告上寫著嗎,第一具屍體還戴著隱形眼鏡!如果兇手連指甲油都不能忍受,怎麼可能讓隱形眼鏡留下。明顯是因為他沒有想到會殺了她!」
看起來伊達的耐心已經宣告消耗殆盡,語氣變得粗暴起來。謝逸的好奇心也得到了滿足,不想再承受他的毒舌:「是,我明白了!兇手很可能和第一個受害者有直接的聯繫,所以你要我去從她家人身上找線索是。」
「哼,算你還沒有蠢到無可救藥。」
「我這就走,儘快回來。」
謝逸忽然覺得充滿了幹勁,對於一個正值青春年華的大學生來說,以警察的身份去受害者家裡查線索,絕對比窩在寢室里發霉好得多——這輩子有多少人能有這樣的體驗?而且,要是可以為那些不幸遇害的女孩子做點什麼,她也會覺得自己變得有用一些。
「不需要自作主張的問什麼愚蠢問題,只要和她的家人接觸就行了。」
「知道啦,為你去找關鍵字,對。」謝逸急沖沖地跑出了房間,臨走前還不忘記從他的錢包里摸出了幾張粉紅鈔票,「交通費和我過去幾天的工資,絕對沒有多拿一分錢。」
「奇怪的傢伙。」
聽到門砰的一聲關上,伊達小聲的自言自語,他還沒忘記謝逸昨天因為屍體嚇得臉色慘白的樣子,忽然一下子怎麼又變得那麼熱心了?
「看似冷漠,卻擁有異常的正義感和道德感,因為從小被拋棄收養不受重視,渴望能證明自己,被他人認同。膽小怕事,喜歡金錢,好奇心強烈,哈,不用感應就能看穿的簡單大腦。」
舉起戴著手套的雙手,伊達看著它們,露出一絲譏笑。
「明明很討厭聽到別人的心聲,可真的無法感應,還是會覺得不安嗎?我果然也是個病態的傢伙。」
耳邊那些嘈雜的聲音隨著謝逸的離開再次亂鬨哄地入侵他每一根神經,不管他願不願意都會「聽見」——那不是由耳朵接收到的信息,而是來源於他的大腦。自從五歲開始擁有了這種感應能力,他的世界就再也沒有安靜過一天。
「吵死了。」
煩躁地拉開了抽屜,伊達拿出一個小瓶子,明知老是吃安眠藥對自己沒有好處,但只有這樣他才能勉強擁有幾個小時的睡眠。當謝逸靠近他的時候,他的世界會變得一片寧靜,幾乎什麼都聽不到。然而這種安靜反而讓他覺得恐懼,不,不,不是恐懼,他不承認自己有恐懼這種感情。
不能太過依賴一個人,一旦習慣了,萬一再也不想放開怎麼辦?
想到這裡,伊達慢慢地倒出幾顆藥片,直接吞了下去。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