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鬥快結束了
千里之外的戰場之上,拓跋玉再次集結大軍打算將城門攻下,命令軍分三路,一路主攻大門,兩路從側門進擊。他明知道城中守軍不夠,此舉正是為了要分而化之,叫他們首尾難顧。最重要的是,康蘭德送來了一個秘密武器,正好在攻城派上用場。
王恭站在城樓上,居高臨下地著城下大軍壓進,蹙起了眉頭。如今他城中一共有守軍四十萬,和拓跋玉的百萬大軍相比實在是杯水車薪。若是力拚,只怕根本沒有辦法守住這座城池。他了一眼旁邊的元烈,略微躬身說道:「旭王殿下,唯今之計,我只能先行安排您離開。」
元烈挑高了眉頭,著對方似笑非笑地道:「王大將軍,在你眼中我是那等遇到危險就第一個逃跑的人嗎?」
王恭只是淡淡一笑:「旭王殿下身份貴重,此行陛下已有密旨無論如何要讓殿下平安回去,所以老臣縱然一死也必須保護殿下的安全,請殿下不要為難我。」
元烈冷笑一聲:「不用管他說什麼,我是不會離開此地的,若是要走我早已走了,何必等到拓拔玉大軍壓境呢?」
旁邊的王瓊卻是皺起了眉頭,他不解地道:「上一回拓拔玉的糧草供應明明是受到了重創,應該會有好些日子不能重整旗鼓,可是為什麼他這麼快就聚集了百萬人馬來攻城呢?」
元烈微微一笑道:「這是因為有人暗中在傳遞消息,並且給予他財力物力多方面的支持,他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捲土重來。」
王恭了元烈一眼,疑惑地道:「旭王殿下的意思是——大周在秘密地支持他?」
元烈搖了搖頭:「大周距離這裡有千里之遙,縱然他們想要支持拓拔玉,也不過就是聲援而已,何至於能給予這麼大的支持?所以能夠支持拓拔玉的人就在咱們國內!」
聽這樣的話,王恭吃了一驚,他低聲地道:「那依殿下所言,如今咱們就又該如何是好?」
元烈收斂了原本的笑容,正色道:「若是大將軍肯相信我,請給我指揮全局的機會。」
王恭吃了一驚,在他來這場戰事實在是以少對多,實力懸殊,若是往常他還可以拼力一搏,可是城中這麼多的百姓絕不容有任何的閃失……如果自己在這裡老馬失蹄,只會成為全天下的笑柄,有旭王元烈在那就不同了。如果元烈主動承擔起這場戰事的指揮,不論出了何種差錯,首當其衝地都是旭王殿下,他是陛下最為重的人,縱然犯了錯也不會有什麼嚴厲的處罰,而自己卻不同了。但真正的主帥自己,現在讓位有推脫職責之感。思來想去,他的面色變換不定。
元烈早已透此人心思,冷笑,當即道:「王將軍,請你親自鎮守南門。趙楠,你帶五百名高手前去協助。大將軍,你帶人守著北門,至於中門就交給我吧。兩位,我等身後就是數萬的百姓,不戰至最後一兵一足,絕不可放任何人入城!」
王恭已然無法反對,他知道拓拔玉今天是非要攻下此城不可,而元烈也已經暗中調集了手下的秘密高手。旁邊的軍師將領到主帥王恭對年輕的王爺言聽計從,語氣恭敬,各人心中卻是充滿了不安和疑惑。在他們來,旭王元烈雖然頗有智謀,可是過於年輕,他能夠承擔得起這一場重擔嗎?
「王爺,這回拓跋玉特地命人打造了重達千斤的鐵甲戰車,戰無不勝攻無不克,還請王爺不要掉以輕心。」王瓊提醒道。
元烈微笑:「我明白,咱們上城樓吧。」
硝煙瀰漫中,城樓上的火炮一起迸發。有一炮正好擊中拓拔玉的鐵甲戰車,炮手們頓時歡呼雀躍。可是等煙霧消散之後,鐵甲戰車卻再次緩緩前進,火炮的攻擊僅僅轟掉它上面的一塊鐵甲而已。
元烈眯起眼睛,這一次拓拔玉所使用的鐵甲戰車起來就像是一隻巨艦,上面的鐵板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厚實堅固,以至於連火炮都沒有辦法將它擊破。所有大炮轟隆隆地開火,可是那鐵甲戰車在中彈后依然在不斷向前移動,火炮的攻擊僅僅延緩了它瞬間的速度,到這一幕,城上的眾人都沉默了。對方從哪裡弄來這種鬼東西,照著這種速度不消一個時辰他們就能登上城樓!
元烈略一沉思,指揮炮手道:「集中所有的大火炮只對準其中一隻鐵甲戰車!」眾人在將炮口瞄準其中一隻巨無霸后,一聲令下:「開火!」
轟、轟、轟、轟接連四聲,四枚鐵炮正中目標,終於那一隻鐵甲戰車在一聲巨響之後轟然倒地。因為對得極為精準,雖然四枚火彈沒有辦法徹底擊穿那鐵甲,卻因為對準了一個點進攻,憑合力將它一下子打翻。拓拔玉設計製造的鐵甲戰車十分巨大,是真正的攻城利器,但一朝翻倒就再也不可能將它重新豎起。而且在它倒下之時,瞬間壓死無數士兵。
城門上將領士兵到這種情形,不由就是一陣歡呼雀躍,可惜接下來的幾次卻都沒有成功,那十餘只巨型的鐵甲戰車移動雖然緩慢,卻還是漸漸逼近了城樓,大炮在極近的距離之下實在是難以威脅到它。元烈當機立斷讓炮手停止攻擊,只全力以赴地對準躲在巨物之後的大曆士兵。
轟隆一聲,鐵甲戰車如同一座大山一般,以萬鈞之勢撞上了城門。
城樓一陣動蕩,彷彿天崩地裂,城樓上所有的人都是東倒西歪、難以立足,好在王恭經驗豐富,早已命人用鉛水巨石不斷加固城牆,所以才能勉強抵擋住這些龐然大物的連環撞擊。可是還不等士兵們從地上爬起來,鐵甲戰車之上已經咔咔地放下了鐵鏈,鐵鏈盡頭的鐵索勾住了城牆,頓時無數彪悍的士兵爭先恐後地通過鐵鏈,揮舞著的刀劍不斷地向城門樓上衝去。
儘管形勢十分危機,元烈面色卻依舊冷峻沉穩,彷彿如同一塊岩石般堅硬不可動搖。所有的士兵見到將領鎮定自若,並無逃走之意,也漸漸從最初的驚慌不安中平復下來,他們相互協作,組織起了有序的防禦。元烈帶來的這些護衛都是武功高強,訓練有素,可以以一當百。眾人奮不顧身地抵抗敵軍的進攻,沒有絲毫的退縮,戰況越來越猛烈。攻守雙方短兵相接,互相搏殺,不少人慘呼著倒下,而更多的人順著那道鐵鏈爬了上來,雙方都很頑強,不到兩個時辰,已經有數以萬計的士兵橫屍沙場。
元烈知道最好的時機到了,他目光深凝,冷聲吩咐道:「讓他們將早已準備好的東西潑下去!」
聽到元烈一令下,便有無數士兵將早已準備好的一桶桶燃燒到沸騰的油順著鐵鏈潑了出去。鐵鏈碰上了烈油,瞬間變得滾燙,將試圖通過鐵鏈攀爬的士兵的皮肉一下子貼在鐵鏈之上,只聽到一聲聲的慘叫聲響起,頓時整個城樓飄起了一陣又一陣肉被燒焦的味道。
無數的大曆士兵慘叫著從鐵鏈上摔了下去,滾燙而又沸騰的油中不知道摻雜了什麼物質,竟然有腐蝕作用,將那堅固的鐵鏈一點一點地腐蝕,最後分分寸寸斷裂。大曆的士兵不敢置信地著這一幕,皇帝精心設計建造的鐵甲戰車竟然如此不堪一擊。大曆人向來是以此作為攻城的秘密武器,卻沒料到越西早有準備,竟用如此簡單的方法破了他們的攻擊。那烈油中究竟加了什麼東西,怎麼會讓鐵鏈跟著腐蝕掉!
此刻,拓拔玉騎著一批寶馬親率著御林軍上戰場助陣。今日戰局十分危險,大曆軍隊的氣勢如排山倒海一般,不惜一切代價,殊死攻城。雖然元烈之舉令對方士兵士氣大受挫折,但這種情況之下拓拔玉卻突然出現在戰場之上,大曆士兵原本已經失去的勇氣和鬥志在瞬間變得澎湃萬千。
元烈了一眼被城下士兵圍在中間的拓拔玉,眯起眼睛,屏息對身邊的人道:「給我一把弓箭!」
旁邊的士兵立刻遞過來一把長弓,元烈將那弓一拉,並排三隻利箭對準拓拔玉的身影擊射而出,只聽見箭身如雷,呼嘯凄厲,正對對方的上中下三路,拓拔玉只聽見破空之聲,而那利箭已經直逼他而來,勢如破竹,銳不可當。他卻並不慌張,手起劍落刷刷刷接連劈斷三支箭羽,目光冷厲地向城樓上望去。
城樓上元烈笑容和煦,在千軍萬馬之中他俊美的面容起來十分安寧。元烈微微一笑,隨手丟了弓道:「這種太輕,換一支來。」
士兵們吃了一驚,而此時趙楠已經命人為元烈送來了他的穿雲箭。
元烈一把拉開穿雲箭,哈哈大笑起來:「這才順手嘛!」說著他一揚眉,一支穿雲箭來勢兇猛,力扛千鈞,直接就向拓拔玉直射而去。拓拔玉早有準備,特意用了盾牌去擋,可是拓拔玉萬萬沒想到對方力氣奇大,這一利箭竟然穿透了盾牌,他整個人從馬上被射穿出去,幾乎被一箭穿胸深深釘在地上。
城門上眾將振奮不已,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旁邊大曆將領立刻扶起拓拔玉,見他傷勢沉重,雙眼緊閉,連忙點他胸口幾處大血為他止血,又喚來軍醫抬下去救治。
而元烈穿著一身戰盔,俊美的面容凝重莊嚴,強健拓拔的身軀顯出了一種威武和霸氣,身後的黑色披風隨風而舞,更襯的他威風凜凜、英武不凡。剛才他那一箭射出,穿雲破月,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種震撼,更別提他還將大曆的皇帝拓拔玉當場射成重傷。
軍醫剛剛將拓拔玉扶下戰場,他卻突然清醒過來,一把推開了對方,厲聲喝道:「誰讓你把朕扶下來的?」
軍醫連忙跪倒在地,道:「陛下您受了重傷,一定要下去養傷。」
拓拔玉冷聲地道:「哪有君主御駕親征還能下戰場的!」他回頭了一眼那城樓之上的人,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強行壓下了翻滾的血氣,他辛苦籌劃了這麼久,眼著攻城勝利在望,只要穿破了這一道防線,他就有可能直搗黃龍。叫那越西皇帝付出慘烈的代價!到時候他就可以向越西提出自己的要求。從頭到尾除了野心之外,他想要的不過是李未央而已!
那個女人將他欺騙了這麼久,他只是想將她要回來,向她問一句:你可還記得我嗎?他應該對李未央充滿了憎恨,是的,他憎恨她!憎恨到了骨子裡,以至日日夜夜難以忘懷,心心念念就想證明給她,沒有李未央的扶持他拓拔玉依然可以站在眾人之上,成為天下萬民之主!他要對方承認,當初放棄他是李未央沒有慧眼,是她的損失!他原本以為元烈很好對付,畢竟他手中有裴后給他的情報,又有無數的優勢,可他萬萬沒有想到接連兩戰都輸給了元烈。這一次自己竟然還受了重傷,偏偏元烈才是李未央選中的那個人……個中複雜滋味,只有他自己明白。
戰場上瞬息萬變,留給他思考的時間並不多。他正待重整旗鼓再行攻城,卻聽後面突然有人稟報道:「陛下不好了!咱們的大營被人突襲。」
拓拔玉猛然轉過身來,厲聲道:「你說什麼?」
原來在拓拔玉將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攻城之時,後方軍營空虛,越西竟然派出一支騎兵無聲無息從后陡然衝出,像剪刀一般迅速刺入敵陣,勢如破竹直搗大營。這些人並不戀戰,也不與留守的士兵拚命,而是仗著馬到處放火,紅紅的火光劃破黃昏的黯淡,著火的地方正是他拓拔玉最後囤積軍糧的所在。
拓拔玉終於明白自己上當了,難怪元烈並不急於破他的鐵甲戰車,而要等他親臨戰場之後才這樣做,原來不過是瞞天過海、調虎離山。元烈先是成功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然後再命早就埋伏好的士兵偷襲他的大營。
拓拔玉一直認為自己文韜武略,無一不精。這些年來雖然沒有親上戰場,卻也絕不是好糊弄的人,可是今日的局面卻令他不由不震驚,他當機立斷:「立刻回援主營,全軍撤退!」
陣前的喊殺聲慢慢地消去了,巨大的鐵甲戰車也在後退。
元烈著大曆軍隊離去,面上慢慢浮現出了一絲冷笑。指望著裴懷貞給你的消息,往往是飲鴆止渴。拓跋玉,你也該受到教訓了,這世界不是你想橫著走就橫著走的。
拓拔玉這一仗損失慘重,不但沒有討到半點的好處反倒丟失了軍營里僅剩的糧草。他捂住胸口,對著城門樓上站著的那個人了一眼,好似要將這個令他蒙受恥辱的男子印入心頭一般,附上永生永世的詛咒。
元烈依然傲立在城樓之上,整個城池變成了他的布景,襯的他如同天上神人一般。戰士們互相著,突然有人吶喊道:「我們贏了!」在場眾人這才意識到他們以其少的兵力打退了來犯的強敵,取得了勝利,城樓上頓時爆發了雷鳴般的歡呼聲。將領們一個個地朝元烈走過來,每個人的面孔都漲得通紅,眼中燃燒的是激烈、熱情、崇拜的目光。
而此時,拓拔玉趕回軍營,他身受重傷,傷及肺腑,情況十分危急。
娉婷一直守在他的床邊,著拓拔玉陷入沉沉的昏睡。他的面孔因為大量的失血而顯得十分蒼白,透著說不出的滄桑和疲憊,娉婷在眼中,心疼不已。
軍醫已經把箭拔了,在他傷口厚厚敷了一層止血的藥膏。
娉婷將那藥膏輕輕撥開,見到露出來的猙獰傷口,不禁淚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拓拔玉傷勢如此沉重,卻還念念不忘那個人,甚至連做夢都叫著那個名字,娉婷忍不住想要自問到底她那裡不如李未央?為什麼拓拔玉時至今日,還對那個人念念不忘。娉婷走出了軍帳,對外面的人下令道:「陛下有令,即刻拔軍回城。」
這句話剛剛說完,外面的將領卻是面面相覷。
娉婷大聲地道:「我是皇后之尊,難道連我的命令你們都不聽了嗎?」
此時她的身後轉來一道冰冷的聲音:「你這個皇后沒有發號施令的權利!」
聽到這一句話,娉婷猛然轉過身去,淚水盈然地道:「陛下你的身體還沒有好,為什麼……」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卻聽見拓拔玉厲聲地道:「給我把這個賤人綁起來!」
娉婷不敢置信:「陛下,你這是做什麼?」
拓拔玉的聲音越是冷凝:「你還好意思問我做什麼?數日之前你向大都傳了一封信密信,究竟是傳給何人?」
娉婷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雪白。
拓拔玉還在繼續說下去:「除了那一封密信之外,你還向那旭王傳了消息,告訴他我準備了鐵甲戰車馬上就要攻城。你告訴朕,你是朕的皇后,是大曆的國母,為什麼要背叛朕,背叛國家?」
娉婷的淚水忍不住地流了下來,她凄厲地道:「陛下,我全都是為你著想,我只是不希望這場戰爭再繼續下去。」
其實娉婷的想法非常簡單,她認為拓拔玉受挫之後必定會停止進攻,跟她一起回國都去,可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一舉一動就在元烈破了鐵甲戰車陣的時候被拓拔悉了。
娉婷並不為自己的安危擔心,她最擔心的依舊是拓拔玉。她跪倒在對方面前,拉住他的袍子道:「陛下,算是臣妾求您,和我一起回去吧!就算你贏了這場戰爭,李未央也不會回到你的身邊。你為什麼要為了她一個人鬧得萬民不安!」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面孔已經狠狠挨了一巴掌。
拓拔玉厲聲道:「你們沒有聽見朕所說的話嗎?將這個賤人押下去,嚴格管,再不允許她與外界聯繫!」這句話說完,拓拔玉甩開娉婷,轉身回了軍帳。
娉婷跌倒在地,終究被護衛帶走了。
遠在千里之外的大都,李未央過信,卻是輕輕笑了起來。
趙月道:「小姐,有什麼高興的事嗎?」
李未央道:「元烈挫敗了拓拔玉的軍隊,我想這場戰事很快就要結束了。」
趙月臉上也露出喜悅之色:「那太好了小姐!」
李未央點了點頭道:「元烈在信里是這樣說的。只是我沒有想到娉婷能夠在戰爭之中起這樣大的作用,更沒有想到她居然會幫著我們。」她想了想卻是搖頭道:「不,她並不是幫我們,她只是希望戰爭早一點結束,也是希望拓拔玉不要受裴后的蒙蔽,成為對方的棋子。」
趙月點了點頭,目光中有些凝重道:「小姐,如今贏楚已經回到裴後身邊,咱們再想動他也不那麼容易。」
李未央想了想,才輕聲地問道:「聽說秦王殿下病的更嚴重了?」
趙月遲疑道:「消息上是這樣說的。太醫換了一撥又一撥,連太子殿下都親自前去問候,可依然不見起色。」
李未央笑了笑:「秦王身體向來很好,如今卻重病在床,真正的目的只是為了躲避這場禍患,你沒見到晉王也是閉門不出在府中守著他那個王妃嗎?」
趙月搖了搖頭:「奴婢不太明白這兩位王爺的心思,秦王殿下為什麼要投靠皇后,這對他又有什麼好處?」
李未央淡淡地道:「他只不過是牆頭草而已,既想撈一點好處,又不敢使盡全力,可嘆周家那十萬禁軍在此時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趙月有些擔憂地道:「現在就只剩下郭家與裴氏之爭。小姐,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李未央眼睛輕抬,眼光冷如雪利如刀,幾乎將趙月嚇了一跳,呼吸也為之一滯,但這不過是剎那之間的鋒芒畢露,李未央收斂了眸中的戾氣,忽然又笑了,她這一笑起來有如春花綻放,連人的心都跟著酥軟起來。她輕聲道:「這個……還是容我想一想。」
趙月剛要追問,郭導探頭進來,微微一笑道:「妹妹,又在這裡想什麼壞主意了?」
李未央瞥了他一眼,幽幽地道:「邊關大捷的消息應該很快就會傳到大都。按照慣例……陛下是要去祭天的。」
郭導蹙起了眉頭:「可是最近陛下身體可不是很好,應該會是太子代為處理吧。」
李未央笑了:「是呀,一般情況下都是這麼做的。」
郭導心頭一跳,道:「你這麼問,是不是又有什麼好主意了?」
李未央淡淡地道:「我們一直想著要對贏楚動手,可是現不妨好好想一想,如何才能從最大程度上打擊裴后。」
郭導沉思片刻:「要打擊裴后第一個目標就是太子。只要他一犯錯,裴后必定要保他,我們就可以以此要挾對方就範,若是裴后打算棄卒保車。哼!那按照太子的性子只怕也會反咬一口。這樣一來,就省下了我們很多的力氣。」
李未央站起身來,輕笑道:「既然如此,咱們就該早點行動,安排布置好一切等著太子送上門來。」
李未央預料的不錯,當天下午邊關大捷的消息就送到了皇宮,聖心大悅的同時,太子也按照慣例代替皇帝拜謁太廟。在這一天,城中是最為熱鬧的,數千百姓站在道旁等著太子出現,再加上太子的個性素來是喜歡張揚,一路上都是儀仗整齊,華彩滿街,顯得隆重氣派。
太子騎著高頭大馬,身後跟著華美的儀仗隊,耳中聽到百姓們的歡呼一聲高過一聲,心中正是暗暗得意的時候,忽然聽見人群中有人大聲喊道:「太子殿下威儀萬千,是真龍天子啊!」
這一聲說完,便有無數百姓跟著大喊:「真龍天子!真龍天子!」
原本的太子千歲變成了真龍天子,這可完全不同,太子面色一變,暗道不好!他連忙喝住護衛道:「叫他們不要胡言亂語!」
護衛當然也明白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這樣犯忌諱的話,若是傳到皇帝耳中還了得,連忙吩咐人去查探,可是數千百姓人多口雜,又有誰知道這第一聲是從什麼人的嘴巴里喊出來的。縱然抓住了那一個人,可也堵不住悠悠眾口。一聲接著一聲,真龍天子的呼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廣泛,以至於人人都是口呼「真龍天子」四個字。
那如雷鳴一般的聲音,反倒讓太子嚇得冷汗直流。
太子的儀仗剛剛入宮,皇帝就在大殿等著他了。不止是皇帝,還有文武百官。每個人著太子的臉色都透著那麼一些詭異。皇帝臉色鐵青,怒氣沖沖地道:「太子,你今日代朕拜謁太廟,竟然讓人山呼真命天子,來你真是得人心了!」
聽到這一句話,太子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他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流言如同閃電雷鳴一般飛快地傳到了皇帝耳中。
旁邊太子近臣連忙俯地道:「陛下,太子得人心證明陛下選對了儲君,江山後繼有人,這正是國家之幸,社稷之福啊!陛下又怎麼能為此生氣!」
皇帝冷笑一聲道:「社稷之福?朕只知道朕還活著。朕的兒子就迫不急待地讓百姓稱呼他為真命天子。什麼是天子?太子——你告訴朕,你已經覬覦天子之位很久了嗎?」
太子額頭之上冷汗直流,背後都濕了一片,他在地上噗通噗通地磕著頭,大聲地道:「父皇,兒臣絕沒有這樣的意思,這一切都是有心人在陷害兒臣,請父皇為兒臣作主!」
皇帝笑容卻是越發陰冷:「你倒是蠻冤枉的,可是一個人這樣喊也就罷了,為何全城的百姓都這樣喊?」
太子大聲地道:「父皇,那些愚民他們哪裡知道什麼是非對錯,只要有心人稍加挑撥,他們就會胡說八道!」
皇帝冷冷地道:「既然是愚民,那又怎麼會知道朕選對了太子?」
太子赫然一驚,皇帝這是在駁斥剛才太子身邊近臣所說的話。太子心中一急,連忙上前匍匐在皇帝的腳下,試圖抓住對方的龍袍一角,凄聲道:「父皇,兒臣真的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人與兒臣有這等怨恨,非要如此陷害兒臣不可呀!」他說得涕淚直流,委屈至極。
皇帝卻是冷笑連連道:「你這樣的太子朕真是吃不消!老子還沒死,兒子就迫不急待地想要坐上天子之位,你不自己到底配不配!」說完這句話,他猛地踢了太子一腳,正中對方心口,太子被他踢得仰翻在地。他胸口腥氣沸騰,顧不得心痛如絞,立刻爬起來重新跪好,此時他已經知道有人故意在背後陷害他,而且此招極為毒辣,叫他根本無從辯解。自古以來,皇帝對於太子都是心存忌憚的。太子過於優秀,皇帝擔心位置不穩,太子太得民心,皇帝會覺得太子有心犯上,所以今天不管他怎麼說都沒有辦法消除皇帝的疑心了。
原先已經準備好的數名臣子站了出來,其中一人大聲地道:「陛下,微臣有本啟奏。」
皇帝了對方一眼道:「大學士,你有什麼話要說?」
大學士潘央鄭重地道:「回陛下,臣要狀告太子殿下!」
皇帝挑眉道:「哦?你要告太子什麼!」
潘學士聲如洪鐘:「微臣要狀告太子府中豢養了一名妻妾,此女正是來自大曆!」
聽到這句話,太子整個人都蒙了。他完全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會在此刻提出這一點,一時竟然都忘了辯解。潘學士當著的眾人的面,指著太子嚴厲道:「陛下,前些時日戰場之上我軍連連失利,微臣百思不得其解,最近這段時日微臣才明白原因。」
皇帝蹙眉道:「什麼原因?」
潘學士道:「這一切都是因為呈到太子案前的秘密情報全都被那個大曆女子一一傳回前線,送到了她故國君主的案幾之上!」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已經是聲色俱厲,青筋暴起,神情猙獰。
太子幾乎癱軟在地,他素來知道冷蓮是大曆人,可他沒有想到此事竟然會在這時候被人翻出來,在他剛剛犯了大錯的時候。
潘學士說完這句話,喬御史也站了出來,他冷聲道:「陛下,太子殿下為了達到自己早日登基的野心,竟然不顧國家利益收留越西姦細。並且藉由她之手,將情報秘密送出去,害的大軍在前線連連失利,這等賣國之行徑,焉能成為一國之太子!實乃禍國殃民之輩,請陛下儘早定奪。」
皇帝略有意外地著這些群人,這次開口說話的幾名官員都是中立派,這局勢實在是有些奇怪呀,先是太子犯了錯,緊接著又有數人出來狀告他。
皇帝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來。
太子凄厲地道:「父皇,兒臣是冤枉的!兒臣什麼也不知道啊,這些人……」說完,他轉過身一一指著眾人道:「他們連起手來冤枉兒臣!父皇,您一定要替兒臣作主啊。」
皇帝冷笑一聲道:「這麼說,你並沒有收留大曆女子?」
太子張口結舌,連話都說不出來,瞪著皇帝幾乎要暈厥過去。
皇帝著他神情,就知道此事為真,他冷哼一聲道:「朕早已經說過不允許任何人收留大曆之人。你竟然堂而皇之地收留大曆女子在府中,還對她萬般寵愛,如此行徑,你可對得起太子尊位!」
太子還來不及辯解,已經聽到喬御史朗聲道:「陛下,這一名女子不但出身大曆,她還是前一任君主的后妃!」
這句話說出來,滿朝嘩然,原本想要替太子說話的太子黨此刻也是面面相覷。他們萬萬想不到這太子竟然做出如此荒唐的事。你喜歡漂亮的女人沒有錯,完全可以說成是被美色蒙蔽,可是你竟然糊塗到收留一個敵國君主的后妃,這種行為都做的出來,是徹底瘋了不成!
太子在眾人的眼中到了鄙夷的神色,這其中還包括向來支持他的那些臣子們,他心中頓時一片冰涼,禁不住叫喊道:「薛大人,你為我說兩句話呀!高太師,你素來是最明白我的,我真的是被人冤枉的!梁將軍,怎麼連你也不作聲呢?」
這些人素來都是支持裴后的,也是保護太子之位的人,可是他們現在都默不作聲地都著眼前的太子。身為一個皇子,你可以不聰明,可以偶爾犯糊塗,也可以覬覦皇帝的位置,可若是愚鈍到這個地步,瘋狂到如此境地還不自知,這樣的人又怎麼配成為一國之君?
原本太子在德行之上並無過多的錯誤,所以這些臣子出於對裴后的支持,也一直默默扶持著太子,可是現在他們開始懷疑太子是否能夠擔起一國的重擔。越西跟尋常的國家不一樣,各大世家派系林立,多種勢力錯綜複雜,想要駕馭這些世家,牢牢控制國中權力,需要一個鐵血君主,同樣也需要有一顆睿智的頭腦。可是太子這個模樣,實在是讓這些臣子太過心寒、也太過失望了,所以誰也沒有開口,每一個人都沉默地著太子。
皇帝著太子道:「現在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太子心頭涌過一陣陣的悲傷,猛然站起,倉惶道:「我要見母后,我要見母后!」
皇帝厭煩地揮了揮手道:「先把太子押下去,立刻派人去太子府中搜尋那一名大曆姦細!」
皇帝這一句話剛說完,太子幾乎泣不成聲地道:「父皇,兒臣真的是冤枉的,你不要相信那些人的胡言亂語!」可是還不等他說完,已經被護衛拖了下去。
裴後宮中。
裴后正在修剪盆栽,此時贏楚大跨步地走了進來,甚至來不及著人通報。裴后揚眉他一眼,淡淡道:「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莽撞了?」
贏楚面上三分焦急:「娘娘,大事不妙!太子被陛下拘禁了起來。」
裴後手中的剪刀咔碴一下,竟剪斷了一支好的樹枝。她扭過頭來著贏楚,冷冷地道:「他又犯了什麼錯?」
贏楚低下頭去:「這一回太子不是犯錯,他只是被人構陷。」
裴后丟了剪刀,嘆了口氣:「被人構陷?若他自己沒有錯,怎麼會被人構陷!」
贏楚不說話了,他對太子當然也很是失望,更何況是裴后呢?但他還是仔細地將今天發生的一切說了一遍。
裴后倒是有三分驚訝:「你是說今天有人山呼萬歲?」
贏楚點頭道:「是,他們口稱太子為真命天子,並山呼萬歲,陛下當然會震怒。」
裴后在大殿之中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道:「緊接著又有人蔘奏太子收留大曆姦細?」
贏楚道:「是,而且為數不少,都是屬於王家的陣營。」
裴后冷笑一聲道:「李未央和王子矜都是一丘之貉。樣子她們是早已經設好了陷阱就等著太子鑽進去。當初李未央對冷蓮之事一直隱忍不發,目的就在於此,若非是我騰不出手來,早以將這冷蓮除掉了。」
其實,不管是裴后還是贏楚都曾經秘密地派人進入太子府試圖殺掉冷蓮,以絕後患,可是這個女子太過狡猾,身邊似乎又有不少人秘密的保護,他們根本就沒有辦法下手。卻不料這件事情還是在這時候爆發出來。
裴后思索片刻,立刻道:「現在就去太子府上,想方設法將冷蓮帶來!」
贏楚道:「娘娘,微臣早已經派人去了,一定會趕在陛下之前捉到這名女子。」
裴后這才緩緩地鬆了一口氣道:「只要她死了,就是死無對證!誰也沒有辦法抓到太子的把柄!」
贏楚面上露出擔憂,不由道:「可是娘娘,既然對方已然下了這個陷阱,只怕不會讓太子這麼輕易脫罪!」
裴后眸光雪亮,一字字道:「不管你想什麼樣的辦法,一定要冷蓮再也開不了口!」
贏楚心一顫,恭敬道:「是,娘娘。」
郭府房,李未央正在練字,當她聽完了郭導的話,不由微微一笑:「這麼說,已經有很多人趕向太子府找冷蓮嗎?」
郭導道:「是呀,現在來她是必死無疑了。不管是陛下還是皇后,他們都想要她的命。」
李未央輕輕一笑:「我讓你早一點向冷蓮送信,信可送到了嗎?」
郭導點了點頭:「送自然是送到了,但是能不能逃出生天還要她自己的本事。其實照我說,這樣背信忘義的人,就該讓她這輩子都開不了口。」
讓她死?哪兒那麼容易!李未央輕輕一笑,卻是並不解釋。
裴後宮中
「你說什麼,冷蓮逃跑了?」裴后猛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面色勃然變了。
贏楚難得瞧見裴后如此神情,他壓低聲音道:「請娘娘恕罪,微臣晚到一步。」
裴后慢慢地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她著贏楚一字字地道:「來人家是早有準備,若是這冷蓮死在咱們手上,還可以說她是畏罪自殺,只要有一份為太子解釋的證詞,太子也就平安無事了。若她沒死,咱們也總有手段叫她按照我們想要的法子去說,可她偏偏逃跑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這樣一來還拿什麼為太子洗脫罪名?」
裴后感覺到一陣陣的目眩,最近這些事情已經讓她心煩意亂到了極點。她素來是個冷靜的人,可是此刻也不由覺得惱怒。她不是為太子傷心,只是實在痛恨一切不能盡在掌握的感覺。
贏楚見裴后如此生氣,心中卻是想到了別處,裴后說對太子並不在意,可那畢竟是她親生兒子,她精心培育了這麼多年的人,眼睜睜就要毀於一旦,裴后又怎麼會不著急呢?但是現在這種局勢,若是強行拯救太子,對裴后並沒有什麼好處。他上前一步道:「娘娘,微臣知道您和太子母子情深,自然見不得他受苦,可是陛下的性子你也十分了解,沒有真憑實據咱們根本沒法子替太子洗脫罪名。若是冒冒然地出手,只怕陛下怪罪下來,會連娘娘也一起問罪。」
裴后猛然抬起頭來,直視著贏楚道:「按照你這話的意思,就放任太子不管嗎?」
贏楚連忙道:「娘娘,微臣不是這個意思。」
裴后冷冷地一笑道:「我知道你和太子之間多有齟齬,他對你也很是不敬,你怨怪他也是正常的。但不論如何他終究是太子,是我的親生兒子,如果連我都不肯救他,他又有什麼指望?再者說,我精心培養了他這麼多年,不知下了多少的功夫和心血,現在就這麼被人毀了,那把龍椅咱們還有指望嗎?」真正的一條她沒有說,她留著太子,將來會派上大用場!
聽到裴后這麼說,贏楚心頭震撼,面上卻淡淡地道:「娘娘,到了關鍵的時候也只能棄卒保車,這不是您說過的嗎?」
裴后慢慢地道:「我又何嘗不知道這一點,但是這一回如果我真的放任不管,他恐怕連命都保不住了。」
贏楚面色冷沉:「這又怎麼會呢?他畢竟是陛下的親生兒子。」
裴后冷笑一聲道:「在他的心中只有棲霞公主這個賤人所生的孩子才是他的親生骨肉,至於其他人都是隨時可以一腳踢開的工具罷了。他近期大力扶持靜王與太子作對,又三番兩次召見秦王和晉王,分明就是已經穿了我的心思,原本秦王答應咱們立刻就反了口,可見他對於皇帝還是十分畏懼的。」
贏楚道:「即使是一隻病虎,餘威尚在,娘娘不要小了陛下。」
裴后嗤笑一聲道:「是呀,我還是小了他,這頭痛症終究是沒有將他逼瘋,所以他現在就來逼我了。」說到這裡,她垂頭著自己如月牙一般泛著淡藍色的指甲,面上的神情變得平靜下來。她慢慢地站起身道:「不管怎麼說,太子還沒發揮他最大的作用,我是一定要救他的。」
贏楚連忙道:「那麼娘娘又預備如何為太子脫罪呢?」在贏楚來,冷蓮已經逃之夭夭,所有的大臣都一口咬定太子收留了敵國的皇妃。雖然捉不到人沒有真憑實據,但光靠那些風言風語就足夠太子喝上一壺了。
裴后嘆了口氣道:「隨我去見陛下。」
贏楚心頭一驚,還來不及阻止,就見裴后已然走了出去。
御房中,皇帝正在聽大臣稟報前線戰事,此時卻聽見護衛匆匆來報:「陛下,皇後娘娘請求召見。」
皇帝不耐煩地道:「告訴她朕沒空。」
護衛戰戰兢兢地出去了,不一會兒卻又進來,面上有些惶恐道:「陛下,娘娘無論如何都不肯離開。」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一方硯台已經「啪」的一聲砸在了他的腦袋上,頓時鮮血淋漓。只聽見皇帝厲聲地道:「朕從來不會把話說第二遍,滾出去!」
護衛不敢再多言,匆匆地捂著頭離去。
皇帝著自己的朝臣道:「繼續說。」
兵部尚有些忐忑地了皇帝一眼,這才繼續道:「是,陛下。」
兵部尚還沒有說兩句話,只聽見外面一聲厲喝:「全都給我滾開!」而御房之外所有的宮女太監都紛紛散開跪下,也有試圖阻止皇后闖進御房的人,但最終都被皇后帶來的那些護衛攔住了。
皇帝向房門口望去,裴后已經大步跨了進來。她的外表一向雍容華貴,可此刻竟也帶了三分怒意,雖然心頭壓抑著熊熊怒火,裴后禮節依舊周到:「臣妾參見陛下。」
皇帝冷冷地著她:「皇后膽子越發大了,竟然如此不顧禮儀,鬧成這個樣子!」
裴後面色平靜:「陛下,臣妾有重要的事情求見,卻不知為何陛下執意不肯宣召?」
皇帝淡淡地道:「你沒有到朕正在和這些大臣商議軍機大事嗎?有什麼大事不能等一等!」
裴后冷冷的目光在眾位朝臣的面上掃過,被她一眼的人無一不覺得後背發寒。
兵部尚連忙道:「陛下,既然皇後娘娘有重要的事情,微臣等先行告退了。」
皇帝冷聲道:「朕沒有讓你們走,你們敢走?」
兵部尚和其他人對視一眼,不由得心頭捏把冷汗,皇后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啊,他們誰敢與對方的話相違抗。
裴后不再多言,只是冷冷地道:「陛下,聽說你將太子幽禁在府中?」
皇帝冷哼一聲道:「朕做的有什麼不對嗎?」
裴后道:「臣妾不敢說您做的不對,只是在事情還沒有查清楚之前陛下就妄下決定,是不是太過武斷了呢?」
皇帝的臉頓時沉了下來:「朕的聖旨就是金口玉言,皇后不必為太子求情,朕的決定是不會改變的!」
裴后聽到這裡,不由挑眉道:「陛下,太子是你的親生兒子!他若是有罪,你賜他一杯鴆酒也好,一把匕首也好,爽爽快快的就是了,卻不能折辱於他!堂堂一國太子,就這麼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囚禁在太子府中,你要他如何去面對朝臣,如何去面對天下百姓?」
皇帝微微一笑道:「皇后說的哪裡話,既然太子做錯了事,朕自然要教訓他,難道要朕枉顧國家法紀縱容太子胡作非為,才能算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嗎?」
裴后冷笑一聲道:「敢問陛下,太子究竟犯了何罪?」
皇帝目光如同寒冰:「這個逆子犯了滔天大罪,兵部尚,你來告訴皇后!」
兵部尚心中打了個冷戰,但是在皇帝那雙充滿威嚇的眼神之下,他又無可奈何地道:「皇後娘娘,太子殿下教唆百姓山呼萬歲,顯然是有不臣之心,而且他的府中還收留了一個大曆女子,據說這女子的身份……是大曆先帝的一位愛妃。」
裴后怒聲道:「滿口胡言亂語!陛下,百姓都是一些無知之民,只要在人群之中稍加挑唆帶頭一呼,他們才不知道喊的是什麼,至於太子府中的那一名美妾我也是知道的,的確是個大曆女子,但她的身份並不是什麼皇宮中的太妃,只不過是個尋常的民婦罷了!太子只是一時為美色所迷惑,他還年輕,這也是難以避免的。」
皇帝冷冷地道:「皇后所言有何證據?」
裴后盯著他,目光幽深:「我是沒有足夠的證據,難道陛下就有嗎?現在這名女子已經失蹤了,也可以算是查無對證。陛下沒有人證,又憑什麼來定太子的罪過!」
皇帝皺了皺眉頭:「既然皇后你也承認這名女子來自大曆,那就是太子公然抗旨,雖然他是朕的親生兒子,可朕也不能徇私呀!」
裴后聞言冷笑:「陛下,你這是要活活拆散我們母子嗎?」
皇帝強行壓抑怒氣:「皇后,朕的旨意已發,太子必須得囚禁在府中,不論你說什麼朕都不會改變主意。」
裴后厲聲道:「我不管,太子是我的親生兒子,誰要奪走他,除非踏過我的屍體!」
裴后極少有這般疾言厲色的模樣,而所有的朝臣見她如此,一時都不敢開口了。
正在僵持之際,卻突然聽見一人道:「請皇後娘娘息怒!」所有人轉頭去,卻到靜王匆匆從外面走了進來。
皇帝著他道:「靜王,怎麼姍姍來遲?」
靜王微笑道:「回稟父皇,兒臣是有事耽擱了,請父皇恕罪。」
皇帝揮了揮手道:「算了。」
裴后卻冷聲呵斥道:「靜王,我與陛下說話,你有什麼資格插言?」一語既出,眾人都嚇得白了臉色。裴后誰也不理會,冷哼一聲道:「陛下,請你即刻開釋太子。」
皇帝目光冰冷地著裴后,他知道這個女人表面是在胡鬧,實際上卻是用她多年來的積威在壓迫自己。
靜王大聲地道:「皇後娘娘,您剛才說錯了一件事。」
裴后猛然轉頭著他,道:「我說錯了什麼?」
靜王道:「你說那冷蓮只是大曆的一個尋常民婦,可惜她如今已經招供,她的真實身份是大曆的姦細,而且還曾經是大曆先帝的太妃。」
裴後面色就是一白,她立刻想到冷蓮根本沒有逃出去,而是落在了靜王的手中,此時她突然明白過來,這是一個陷阱,對方正是要誘她踏進來!頃刻之間,她下意識地前進了一步,迫視著靜王道:「冷蓮在你手中?」
靜王微微一笑道:「是,如今人證已經有了,太子的罪名是無法洗脫的。皇後娘娘,大家都知道你愛子心切,可也不該再為他辯解,否則豈非寒了天下萬民之心?」
皇后的手在袖中輕輕地握緊,她盯著靜王,目光之中無比的陰寒。
皇帝冷冷一笑:「皇后,你是統御六宮之主,所以朕一直給你留著體面,從不在人前責備你,可你今天做的這種事情,實在是叫朕失望!」
裴后陡然一驚,在冷蓮沒有找到、人證不在的情況下,她還可以說太子是無辜,可是現在冷蓮已經落在了靜王手中,現在太子已經沒有翻牌的資本了。她面色緩和了下來,儀態雍容地請罪道:「陛下,我只是一時情急。」
皇帝擺手道:「第一樁事,你一開始就不該不管不顧地闖進朕的御房。第二樁事,你身為一國之母,絲毫也不考慮體統,只是偏袒自己的兒子,一意孤行要救他。第三樁事更為可笑,你明知朕一言既出,是金口玉言絕難更改,卻竟然勸朕收回旨意,當真是糊塗到了極點!」
一二三條罪名列出來,縱然裴后這麼多年來又高高在上,卻也不禁咬牙切齒,她輕輕跪倒在地,低聲道:「是臣妾糊塗,請陛下降罪。」
皇帝當然很不得把裴后拉出去殺了才好,可是他知道裴懷貞的力量並不只是如此。果然片刻之後,御房中竟有大半的朝臣都跪了下來,紛紛為皇後娘娘說情。
皇帝掃了一眼,這些人之中有二品的大臣,也有數名自己極為依賴的武將,甚至還包括周家的人。皇帝此刻只覺得心寒,他淡淡地道:「起來吧,朕若是要怪罪於你,早已經降罪了。朕只是要你記住,你是皇后,是一國之母,一舉一動都會影響到天下,以後做事可要三思而後行。」
他頓了一頓又道:「今日之事朕主意已定,太子確實有罪。著鎖在太子府中,皇后和其他人也不得再為太子求情,否則嚴懲不貸!」
裴后淡淡地道:「是,陛下。」
皇帝點了點頭道:「起來吧。」
裴後站了起來,卻只覺得雙腿發軟。靜王含笑扶了她一下,裴後轉過頭來著靜王道:「多謝。」
靜王微微一笑,那笑容是無比的溫和:「娘娘說哪裡的話!太子是我的大哥,您也是我的母后,我自然要多多孝順。」
裴后冷冷一笑,轉身離去。回到自己宮中,在椅子上坐下,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自己竟然已經渾身冷汗濕透,她只覺得彷彿又回到了初進宮的時候,那種什麼都抓不住把握不到的感覺。曾經一度她以為這種感覺再也不會跟著她了,她已經戰勝周圍的一切,把握住了所有人。可是從李未央出現開始,這個皇宮從熟悉到陌生,那種失去掌控的感覺彷彿又回來了,她輕輕地在虛空之中握緊了自己的手。
「娘娘。」
裴后驚覺地抬頭,卻是贏楚站在她的對面。她一愣,才開口道:「你剛才都見了嗎?」
贏楚低頭道:「是,娘娘,微臣都瞧見了。來靜王殿下早有預謀,就等著娘娘誤以為冷蓮已經失蹤,故意找陛下鬧上一場,用積威來迫使陛下同意釋放太子。」
裴后輕輕一嘆道:「終究是我著急了。」
贏楚目視著裴后,此刻的裴懷貞跟他往日認識的那個人似有不同,眼前的女人一直對任何人都是毫無感情,甚至連親生兒女都可以拿來作為跳板,但是今天她卻慌了,這是為什麼,為了太子嗎?不,太子沒有那麼大的動搖力,她是逐漸失去了信心,失去了那種一切盡在掌握的感覺。
贏楚上前一步道:「娘娘不必著急,咱們手中還有不少的牌沒有打出來。只要利用得當,不會讓那靜王和郭家討得便宜去。」贏楚說得信誓旦旦。
裴后卻是悠悠地一笑:「事情若真的只有這麼容易就好了,原本我以為拓跋玉至少還是個能扶持的盟友。卻想不到他不過是個扶不起的阿斗,我都給了他這麼多的便利和幫助,他卻依舊敗給了元烈。」
贏楚當然明白,他們在大將軍王恭的身邊安插了不少的姦細,這些人都是他們多年來經營所得,好不容易才安插進去並且贏得了王恭的信任。誰知元烈這一去,竟將那些人悉數斬除,絲毫情面都不顧,還緊接著對拓跋玉發動進攻。原以為元烈是個繡花枕頭,卻不料這個人還真有些本事,殺伐果斷,心思狠辣,縱然成不了一代君主,也是一代梟雄。現在贏楚倒是有些後悔當初將元烈放出去了,但此刻後悔也晚了,要怪只能怪拓跋玉這人太不中用,在如此優勢的情況下,竟然也會失敗。
裴后抬起眼睛,了贏楚一眼道:「南邊就不指望了,東面呢?」她這是在問越西和大周之間的戰爭。
贏楚臉色並不是太好,裴後下一瞬間就明白了過來。她嘆了口氣道:「來咱們的部署還是沒有發揮作用。」
贏楚面上掠過一絲難堪,「齊國公似乎早有防備,咱們的幾個暗樁都被除掉了。」
裴后緩緩地站了起來,她在殿內走了兩步,又轉過頭來著贏楚道:「來不光咱們對李未央很了解,她對我們也是如此呀,咱們的部署倒有一小半壞在她的手上。」
贏楚低下頭去:「是,娘娘。為今之計還是要先除掉這個女人,到時候再想其他法子營救太子也不遲。」
裴后想了想,卻盯著贏楚道:「想了這麼多的點子卻也沒有辦法永除後患,依你,該當如何?」她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之中迸發出一種詭異的光彩,極為閃亮,亮得驚人,亮得叫人害怕。
贏楚被那眼神充滿犀利地著,卻是第一次收斂了笑容。他著裴后,慢慢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只因為他突然明白過來裴后是要他做什麼。
良久,他的身體像是凍成了一尊塑像,一直都沒有動彈,裴后提醒他道:「贏楚,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贏楚一愣,猛然跪倒在地道:「娘娘,贏楚曾經發過誓要一輩子陪在你身邊的。」
裴后居高臨下地望著他道:「可現在,我需要你的幫忙。」
贏楚痛苦地閉上了眼睛,良久都沒有說話。裴后就這麼靜靜地著他,神色從容,似乎在等他自己下決定,又似乎她早已知道贏楚會做何抉擇。
終於贏楚睜開了眼睛,他低下頭,鄭重地道:「是,娘娘,贏楚一定會為您解決這個後患。」
裴后終於點了點頭,今天一整天發生的事情都讓她十分不悅,可是現在她終於笑了起來,那笑容如同穿破烏雲的陽光,十分的美麗,而且有一種魅惑人心的力量。
贏楚得目不轉睛,他想或許這是自己一生中最後一次到裴后這樣的笑容了。
此時的齊國公府,李未央正抱著李敏之,微笑著問他道:「母親今天帶你去哪玩了?」
敏之把玩著手中的一隻風車,笑嘻嘻地道:「今天母親帶我去上香。」
李未央點了點頭,道:「好玩嗎?」
李敏之著李未央,道:「上香有什麼好玩的,姐姐你問得好奇怪。」
李未央笑了笑,摸了摸對方的頭,才輕聲地道:「對於姐姐來說,只要能出府那就很好玩。」
李敏之著李未央的神情,越發覺得奇怪,歪著小腦袋著她。
李未央收了笑容,只覺得這一團軟軟的身子,嬌嬌嫩嫩的聲音撫平了她那原本的一絲不安之感。
不多時,便聽見外面有人敲門,趙月進來稟報道:「小姐,王小姐求見。」
李未央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微微一笑道:「請她進來吧。」
王子衿進來的時候,就見到李未央正在逗敏之玩耍。見她進來,李未央也不曾起來迎接,只是笑了笑道:「坐吧。」這是當她是自己人的意思。
王子衿微笑著坐下,趙月替她沏一杯茶,她抿了一口,才輕聲地道:「今天宮中可熱鬧著呢。」
李未央抬起眼睛了王子衿一眼,若有所思地道:「是么,鬧得很嚴重?」
王子衿笑道:「裴後向來鎮定,這一回為了太子一事也鬧了個天翻地覆,幸好靜王殿下及時捉住了冷蓮。否則的話,太子還真能脫罪。」
李未央聲音平淡:「冷蓮本就是逃不掉的,靜王一直在盯著她。雖然她聰明絕頂,可也冷不防被人惦記著。」
王子衿著李未央道:「這麼說,你早已經料到了她的結局?」
李未央笑了笑:「若是她早一些抽身離開也不會深陷沼澤之中,其實這些日子我已經給了她很多的機會,只要她放棄榮華富貴,自然可以逃出生天。可惜的是她貪戀太子的權位,所以才一直不肯離去。寧願與我等周旋,心機是不錯,可惜時運不濟。」
王子衿聽到此處,拿起方才的茶盞自己喝了一口茶,才慢慢地道:「聽你所言,似乎早已疑心上了靜王?」
李未央當下笑著搖頭道:「胡說,靜王可是我的表哥,我又為什麼要懷疑他?」
王子衿放下茶盞道:「若不是懷疑,又怎麼會一早預料到他會捉去冷蓮呢?」
李未央神色平緩:「靜王殿下心思細膩、行動有素,前些日子他表現得急功近利,我們都以為他是對皇位十分覬覦,但是後來我細細一想,這些表現未必不是做給陛下的。」
聽到這句話,王子衿略有些吃驚道:「做給陛下的,這又是什麼意思?」
李未央輕笑道:「意思很容易理解,若是他一直按兵不動,表現的對皇位毫不在意,那皇帝反倒會懷疑他的居心。相反他表現得汲汲營營、迫不及待,並且暴露出自己很多的弱點,這樣的方法恰可以讓陛下認為他只是一個沉不住氣、不能成大事的皇子。」
王子衿聽到這裡,臉色慢慢沉寂下來,她已然讀懂了李未央的意思,靜王用的是故意示弱之法,只不過這種示弱是一種以強勢進攻作為掩飾的,讓所有人都出靜王對皇位的覬覦,出他在攻擊之中暴露出來的重重弱點。而這弱點是靜王希望他們到的那一面……或者他們從來沒有了解過元英這個人。
王子衿心一點點冰涼下去:「這麼說咱們都被元英耍了?」
李未央淡淡地道:「靜王殿下心機深不可測,子衿,我勸你還是要多加小心。」
王子衿定神著李未央,道:「你知道我和靜王之間有協議?」
李未央輕輕點了點頭:「王家和靜王之間早有協定,我本也不想插手,只是靜王這個人連你們都瞞過了,他的行為實在是叫人有些不安。」
此時,有人在外面道:「嘉兒,你說話太危言聳聽了。」
她們兩人同時抬起頭,就見郭導笑嘻嘻地走了進來,他一身潔白的袍子,形容瀟洒,風姿俊朗,得王子衿目不轉睛。王子衿開口道:「五公子難道對靜王十分信任?」
郭導就勢在桌子邊上坐下,著王子衿道:「王小姐,元英畢竟和我一起長大,他的確是心思頗深……而且最近一段時日,表現也急功近利了一些。但我相信,他不是那種陰險毒辣的人。」
李未央笑了笑:「五哥,何必說你自己都不相信的話呢?」
郭導心中一震,望著李未央道:「嘉兒,你這是……」
李未央輕輕一嘆:「五哥,我原意是不想冷蓮被捉住的,所以才會派人通知她先行離開,可是靜王卻在半路上將人劫了,這說明什麼?這隻能說明他其實一早就知道冷蓮是我安排在太子府上的暗樁,也知道冷蓮在為我做事,可是他還是將對方捉住並且以此來脅迫太子和裴后。關鍵是他要捉冷蓮之時,根本沒有想過要通知我,這本身已經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我知道五哥和靜王一起長大,感情向來很是要好,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和他畢竟不是同胞兄弟,又怎知對方心中所想?靜王殿下笑面虎的名聲可不是白來的。」
聽到李未央說得如此咄咄逼人,郭導面色微微泛白,而此時李未央已經吩咐趙月將聽得懵懵懂懂的敏之帶了出去,隨後才道:「其實靜王殿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我並不在意。我真正在意的是他想利用齊國公府做什麼。如果他是真心尋求幫助,為什麼連真面目都不肯讓我們知曉?還硬要裝出一副急功近利的模樣,讓惠妃娘娘為他擔心。」
郭導著李未央,略有遲疑道:「也許他另有難處。」
李未央冷笑一聲:「這世上只要活著誰又沒有難處?五哥,你不要將靜王想得太好。他的目的只是為了爭奪皇位,而我們所有人在他眼中不過是一顆棋子而已!」
郭導沉默良久,才輕聲地道:「嘉兒,至少我相信……他是真心喜歡你的。」
李未央笑容變得更加冰冷:「是,他是喜歡我,可他對我沒有絲毫的尊重。他的所作所為更多的是在利用我、利用郭家,不管咱們對他如何真心,他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登上皇位!為此不惜掩飾自己真實的性情!」
郭導著李未央,好久都沒有說出一句話來,他實在是不想相信靜王是這樣一個人。但最近這段時日,據他觀察……李未央說的沒錯,元英表現出來的只不過是他希望他們到的,真正是冰山一角而已。難道為了皇位,元英已經變得如此陌生了嗎?
李未央到郭導神情落寞,不由搖了搖頭。她和元英可沒有什麼交情,所以批判起來毫不留情,但郭導卻是和元英一起長大、情同兄弟一般,元英為了成大事,什麼都瞞著齊國公府,甚至將這些至親當做玩偶一般任由他搓圓揉扁,這實在是令人太過失望了,難怪郭導會流露出這樣的神色。
王子衿郭導模樣,不由輕聲勸道:「五公子,不過是人各有志,你又何必這麼傷心?」
郭導抬起頭來了王子衿一眼,他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會來勸慰自己,李未央也注視著王子衿,這段時日以來她隱約覺著這少女似乎變了,從前她處處以利益為第一考慮,可是現在她竟然會照顧到別人的情緒,而這個人還是和她一向不太對盤的郭導。
李未央輕輕笑了笑,也許五哥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姻緣,思及此,她站起身來向著他們二人道:「靜王殿下的野心已經初步暴露出來,他是想讓咱們沖在前面去對付裴后,等到裴后倒下,不知我們會不會落個兔死狗烹的下場。」
郭導心頭一冷,著李未央道:「嘉兒,事情真的會發生到那個地步?」
李未央道:「我不知道,我所了解的靜王元英也太少了,也許是我把他想得太壞了,五哥,我本就是一個多疑的人,不是嗎?你就當我什麼都沒說吧。」
郭導真的情願李未央多疑,可是他知道對方懷疑不是沒有道理的,他咬牙道:「若是元英真的只是拿齊國公府當作棋子,我絕不會原諒他!」
李未央嘆息一聲:「聽說惠妃娘娘偶感風寒,母親和我要進宮去望,若是有空……五哥你也應該去靜王府上走一走,探探他的口風。」
郭導著李未央,微覺訝異:「去探他的口風?」
李未央點了點頭:「是,探他的口風。」
郭導遲疑片刻,才答應下來:「好,我去。」
李未央微微一笑:「五哥,凡事不要把感情得太重,否則受傷的只會是你。」
第二日一早,李未央便和郭夫人一起同進宮拜見郭惠妃。
郭貴妃宮中顯得十分冷清,聽說最近這段時日她驅散了宮人,只留了貼身的宮女服侍飲食起居,至於其他人她是很少見的,頗有些離群索居的味道。見郭夫人,惠妃的神情還是很高興的。只是李未央卻一眼瞧見惠妃的臉色有些蒼白,不由道:「娘娘,您的身體如何了?」
郭惠妃面色卻是十分鎮靜:「我只是偶感風寒罷了,沒有什麼大礙。」
旁邊的女官卻是低下了頭,都不敢郭夫人一眼。
郭夫人出了些許端倪,道:「娘娘,咱們是一家人,又有什麼不好說?」
惠妃剛要說什麼,卻突然猛烈地咳嗽了起來,她連忙用帕子掩住,等到咳嗽暫歇,才微笑道:「我真的沒事,大嫂你不必擔心。」
郭夫人眼見得那帕子上點點猩紅,不由就是一驚,連忙道:「娘娘,你為什麼要瞞著我們?」
惠妃已經把那帕子揉成一團塞進袖子里,強作笑容道:「瞧大嫂說的,我又有什麼瞞著你們的?」
郭夫人剛要開口,李未央卻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轉頭微笑著對惠妃道:「娘娘,您召我們進宮,可是有什麼事要說?」
郭惠妃了一眼身邊的女官,揮了揮手,輕聲道:「你們出去吧,我有事想要對她們說。」
於是,大殿之中就只剩下惠妃和郭夫人、李未央三人。
郭惠妃突然從床上起身,不待郭夫人去攙扶,她竟跪倒在地,郭夫人和李未央都嚇了一跳,連忙要把她扶起來,郭惠妃卻一把抓住郭夫人的手臂道:「大嫂,我一事相求。」
郭夫人道:「娘娘,您這是又何必?快起來,我實在是受不起!」
郭惠妃鄭重地道:「不,大嫂,我必須要求您一件事。」
郭夫人道:「你說,不管什麼事,我都會儘力而為。」
郭惠妃嘆了一口氣道:「大嫂,自從我入宮以來,這顆心就已經死了,只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而已。母親曾經對我說過,生在齊國公府就一輩子是郭氏的子女,要對郭氏盡責,對國家盡忠。我自問這麼多年來並沒有做錯什麼,也算是對得起母親,對得起郭家了。」
郭夫人道:「是,是,你快站起來說話。」
惠妃卻搖了搖頭,執意不肯起來,她著郭夫人道:「最近這些時日,我召見太醫,他卻說我大限將至……」
郭夫人的眼淚不禁流了下來。惠妃的身體一向還算是健朗,只是自從那一次出宮望陳留公主回宮之後,惠妃身體就是一日不如一日。在宮室受到火焚又接連遭遇身邊信任之人的背叛,貴妃病情加重也是在所難免的。郭夫人好不容易將郭惠妃攙扶起來,卻聽見她低聲地道:「我求大嫂一件事,將來不管元英做錯了什麼,還請你們不要捨棄他。」
聽到這裡,李未央已經明白過來,她著郭惠妃,輕輕地搖了搖頭,可憐天下父母心,惠妃是個十分聰明的人,或許她才是那個第一個穿靜王心事的人。
只聽見惠妃道:「元英這孩子個性過於倔強,凡是他想要的東西沒有一個肯輕易放棄的,雖然他這段時日表現得急功近利,可我卻覺得十分古怪,或許他在暗中籌謀著什麼……大嫂,哪怕是在我的面上,如果元英做錯了事,請你們……」
郭惠妃的意思很簡單,她希望齊公府不要捨棄靜王元英。
李未央淡淡地道:「惠妃娘娘,您多想了。靜王殿下是我的表哥,是父親母親心愛的侄子,是祖母心愛的外孫。無論如何這層血緣是不會斷的。」
惠妃著李未央,她知道這個女孩兒十分聰明,已經聽懂了自己的意思。惠妃嘆了口氣道:「我真的很害怕,嘉兒你告訴我,如果元英犯了錯,你能原諒他嗎?」
李未央笑了笑:「不管靜王殿下做什麼,哪怕是在姑姑的面上,我會原諒他的。」
李未央這樣說只是因為郭惠妃曾經救過自己,而不是她對靜王元英有什麼寬恕之心,投桃報李李未央還是懂得的。更何況眼著惠妃身體已經不好了,若是現在告訴她自己絕不會原諒任何人試圖傷害齊國公府的所為,豈不是雪上加霜嗎?
郭夫人聽到她們二人的對話心頭卻是十分納悶,道:「元英不過是個孩子,雖然過於急切了些可也不至於做出什麼來。娘娘,您就不必過於擔心了,好好養病才是真的。」
郭惠妃輕輕一嘆:「大嫂,你並不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要說……」
此時李未央已經阻止了她:「惠妃娘娘,你的身體不好,還是不必多言,您的意思嘉兒都明白了!」
郭惠妃目光之中有淚光閃過,隨即她輕輕笑道:「嘉兒,我真的很替大嫂高興,她耗費了那麼多年尋找女兒,現在終於將你找到,能和自己的家人永遠守在一起,這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不像我被關在這個金絲籠中,日復一日垂垂老去,現在也只是等死罷了。」
李未央輕輕上前握住了郭惠妃冰冷的手,她微笑道:「娘娘,不管您身在何處,和我們都是一家人。」
郭惠妃輕輕地將面頰貼到了李未央的手上。
李未央感覺到那滾燙的淚水一滴一滴落在她手背上,因為郭惠妃側過了臉沒有讓郭夫人瞧見,所以只有李未央感受到了對方心中的那種痛苦。
現在沒有人比惠妃心中更苦了吧?她明知道自己的兒子野心勃勃,一心想著利用齊國公府登上皇位,可她卻什麼也不能做。當年她曾經為了家族,毅然決然放棄愛人進宮。而如今,在家族和親生兒子之間,她又在竭力地掙扎求得一個平衡之道。
世間安得兩全法,只怕她終究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李未央輕輕一嘆,元英啊元英,你可到你母親的心,她這是為了保護你,為你的將來尋求一份保證啊。
三日之後,冷蓮改囚天牢,李未央覺得自己有必要再去見一見她。或許她和冷蓮之間並沒有多少情意,但總歸都是來自大曆,有些話她始終想要問個明白。因為有元烈留下的金牌,再加上齊國公府千方百計的打點,進入天牢並不是什麼難事,只是總要避著些人。到了深夜時分,李未央才見到冷蓮。狹窄的牢獄之中,冷蓮是只是動了動,鐵制的鐐銬發出一陣響動,那張絕美的面容之上有著從未有過的嘲諷。
「李未央,你是來送我上路的嗎?」她又恢復了往日的稱呼。
李未央命獄卒開了門,踏進了囚室之中,她聞言微微一笑道:「冷蓮,你總該知道這一回你是必死無疑的。」
冷蓮低聲笑了笑:「我既然已經被關進大牢,也就想到了死,只是我沒想到今天晚上你還會來望我這個老朋友。」
相對於冷蓮的滿眼嘲諷,李未央卻是平靜的很:「我們相識多年,我知道你並不怕死,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麼快……」沒有等到冷蓮開口,李未央又緊接著道:「你死了並沒有什麼關係,那拓拔旭呢?你預備要拿他如何?」
冷蓮一愣,隨即陷入了沉默。
李未央察言觀色,冷冷地道:「枉費你身為一個母親,難道不知道為人母之道?如今你身陷囹圄,若是皇帝真的殺了你,你固然一死了之,拓拔旭又該怎麼辦?如今他已經不是大曆皇子,不過是一個被人追殺的逃犯,他才多大,你要讓他過一輩子顛沛流離的生活嗎?我知道你將他留在農戶,可是人家又有什麼義務平白無故替你將孩子養大?冷蓮,你當真沒有想過自己的親生兒子?」
冷蓮依舊嘴硬地道:「我本就是一個貪慕富貴的女人,只會為自己著想,若我當時肯為他著想半分,又何至於將他丟在農舍不管不顧。李未央,你不要以為這樣就可以激起我的心性,不管你說什麼,都是沒用的!」
李未央冷冷瞧著她,笑了笑:「是么?其實我一直在想,你背後的主子究竟是誰?」
聽到李未央這樣說,冷蓮不禁皺起眉頭:「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李未央神色平緩:「從你來到越西開始我就一直翻來覆去在思考這個問題,拓拔玉不肯收留你,皇宮你也呆不下去,可是僅憑這一張美貌的面孔,到哪裡你都可以生存,為什麼要千里迢迢來到越西?僅僅是因為贏楚對你的威脅么,不,這不可能。」
冷蓮聲音幽冷地道:「因為我想為自己謀一個好前程,因為我不願意就這麼孤獨終老,更因為我覺得自己天生貴命,絕不能毫無建樹地將一生虛度,否則豈不是辜負了這一張漂亮的臉?」她這樣說著,聲音里已經是無盡的諷刺。
李未央輕笑起來,在這寂靜的夜裡,她的笑聲格外清晰,帶著一種震動心扉的力量。
冷蓮被她笑得心頭不安:「李未央,你究竟有什麼目的?現在這種局面你完全可以不管我的,畢竟我是大曆的姦細。不管我說什麼,都不會有人輕易相信。你也不必擔心我會陷害你,因為我沒有證據不是嗎?你跑來這裡到底要說什麼!」
李未央的目光落在冷蓮身上,語氣非常平和,絲毫不曾受到對方的影響:「冷蓮,我只是想要知道你究竟是為了誰才會來到越西的?」
冷蓮見李未央始終追問這個問題,不禁不耐煩地道:「李未央,我已經說過了,指使我的人就是贏楚,你到底在懷疑什麼?!我一個將死之人,又有什麼必要欺騙你!」
李未央搖了搖頭,注視著冷蓮道:「你接近太子,是你自己的主意還是旁人蓄意挑撥?」
冷蓮一愣:「不是你讓我接近太子的,怎麼會問這樣可笑的問題?」
李未央輕輕嘆了一口氣:「是啊,原先我也以為一切都是我的安排,從你進入越西到我利用你接近太子,這一切明明都是那麼順利,順利得讓我都不敢相信。原本以為多少還要費些功夫才能讓你靠近太子身邊,卻不料你竟然心甘情願地任我推波助瀾……該說你太愚蠢還是說我太順風順水。」
冷蓮譏諷地道:「你就當我天生愛慕虛榮,貪慕權貴,再加上太子又生得年少英俊,位高權重,我仰慕他,想要藉由他攀上高枝又有什麼不對?」
李未央淡淡道:「的確,這也是我原先的想法,可是現在我卻不這麼了。」
冷蓮知道對面這個女子有多麼狡猾多疑,不禁皺起眉頭道:「此言何意?」
李未央聲音十分平和:「最重要的一點是,你明明有機會逃脫,一走了之也就是了,為什麼還會被靜王捉住?」
冷蓮震住,垂下了頭一言不發。
李未央隱約肯定了心頭的猜測,道:「原本我以為你是裴后的一顆棋子,可是細細想來裴后再陰險毒辣也不會去坑害自己的兒子,所以你真正的主人一定不會是裴后。若說與太子有仇,靜王也有很大的嫌疑,但我覺得這件事也不是他做的,否則他早已經可以藉機下手,何必等到如今?思來想去,我一直都猜不到這個人究竟是誰,可是今天晚上我突然明白了。」
冷蓮猛地抬起頭來,目光中隱約帶著一絲忐忑和不安。
李未央笑了:「你真正的主人是贏楚,你們早有勾結,至於你說被他脅迫之類的全都是假話,不過是為了取信於我。」
冷蓮震驚地著對方,失聲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是贏楚逼著我進入越西,也是他逼得我無路可走,我又怎麼效忠他?」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是啊,這麼匪夷所思的事我也不敢相信,可這偏偏是事實。」
冷蓮好不容易穩住心神,嗤笑一聲:「我你真是瘋了,贏楚可是裴後身邊的人,他為什麼要陷害太子,這豈不是說不通?」
李未央搖了搖頭道:「來到越西之後我碰到了許多匪夷所思的事,也遇到了很多不能理解的人。贏楚就是我最不能理解的對象,他明明效忠裴后,卻又似乎暗中一直在試探她,他明明應當輔佐太子,卻又總是拆他的台,你說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冷蓮不說話了,她那一雙美目在寂靜的地牢之中散發著幽幽的光芒。她不敢再多說一個字,因為李未央就是通過她的言語在一步步肯定心中的猜測。
李未央笑了笑:「其實你不說我也什麼都明白。只是你和贏楚究竟是從何時開始勾結的,是你進入越西之後,還是遠在大曆的時候?」
冷蓮終於忍不住道:「李未央,你不覺得自己的想象力太豐富了嗎?太子或許憎惡贏楚,但贏楚卻沒那麼愚蠢,他可沒做過謀算太子、觸怒裴后的事!」
李未央輕輕一嘆:「不,他有理由,因為他出裴后雖然冷酷無情,可對太子始終是十分在意的,所以他才要除掉太子,只因他不能容忍在裴后心中有別人比他更為重要。現在是太子,將來或許還有另外一個人……」她說到這裡輕輕一頓,注視著冷蓮的神情,卻見到對方那絕美的面容已經變得蒼白如紙。「我猜贏楚一定對你許諾,不管靜王使出何種手段,也不管陛下是不是要殺你,他都有法子偷梁換柱讓你逃出生天,對不對?」
冷蓮沒想到李未央連對方的保證都能猜到。她在說話的時候牙齒不禁打顫:「你,你究竟還知道些什麼?」
李未央目光在這寂靜的監獄之中環視了一圈,最後又落到了冷蓮的面上,她靜靜地道:「剛開始你進入越西,我以為你是沖著我來的。其實這也沒錯,只是後來贏楚似乎改變了計劃,他通過我的手將你送到太子身邊,一步一步謀取太子的信任,如今你已經是太子的愛妾,更蹊蹺的是他竟然不惜以自己為代價讓太子和裴后都相信你只和我李未央有關,而和他贏楚毫無干係,一切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而已。換句話說,他連我都利用了。」
冷蓮聲音不住的顫抖,甚至於她的身體也開始不安的抖動:「你有什麼證據!」
見對方執迷不悟,李未央輕輕嘆息著:「有的時候這些事情並不需要證據……其實就在我來之前尚有很多的疑團都沒有辦法解開,現在已經都明白了。冷蓮,贏楚是個聰明的人,而且是我迄今為止所遇到最為聰明的人,只可惜這個聰明人太過痴情,簡直是到了瘋狂的境地,他為了試探裴后不惜犧牲自己,為了除掉太子不惜利用天下所有的人,而你又是為了什麼才會幫助他呢?」
冷蓮知道一切已經無法隱瞞,她冷笑了一聲道:「因為贏楚答應過我一件事。」
李未央轉眸她道:「什麼事?」
冷蓮一字一字地道:「他答應——替我復國。」
李未央聽到這兩個字,只覺得荒謬無比:「復國?」
冷蓮點了點頭,神情卻是無比的鄭重:「是,復國。他允諾過我,等到他執掌了大權會替我奪回皇位,扶持我做女皇。到時候我就會是一國之主,再也不用仰人鼻息,更加不必對別人卑躬屈膝!」
李未央心頭劇震,良久地注視著冷蓮沒有開口。難怪對方絲毫不考慮被太子拆穿的後果,原來誘惑這麼大。
冷蓮大笑起來:「李未央,你一定想不到我竟然還有這樣的野心,是不是?早在進入大曆的宮廷開始,我就懷揣著這一個夢想,總有一天我要復國。」
李未央靜靜地著對方道:「你真的相信贏楚嗎?他不過只是在利用你而已。」
冷蓮淡淡一笑:「雖然我的故國已滅,可是如今越西、大周、大曆三國各懷異心,戰火連天、人心已散,只要籌措得當,我再以皇室公主的身份振臂一呼,從前那些文武故吏、英雄豪傑定能聞風而來,復國大業也是指日可待。」
李未央明白過來,挑起三個國家的紛爭,贏楚也是有份兒的,而冷蓮恰恰將此當作對方對她實踐諾言的一種證明。
冷蓮一字字地道:「這些年我含羞忍辱,無時無刻不在卧薪嘗膽,我忘不掉自己身上流淌著高貴的血,更忘不掉父母皇姐他們如何慘死。從大曆到越西再到太子府,我知道終有一日復國的樂章將開始鳴奏!李未央,我這麼做跟你毫無衝突,甚至在我做了女皇之後還可以反過來幫助你,所以你就當不知道吧!」
李未央靜靜地著對方,卻突然笑了起來。
冷蓮不禁眉頭皺緊:「你在嘲笑我痴心妄想嗎?」
李未央淡淡地搖了搖頭:「不,人擁有夢想總是好的,我有我的立場,你也有你的立場,彼此站在不同的地方,到的風景自然也不同,但是你相信贏楚,我卻並不信他。他不是一個信守承諾的人,隨時隨地都可能捨棄你,就像如今你故意落在靜王手中也不過是贏楚想要借靜王的手除掉太子而已,不是嗎?事成之後,贏楚會放過你嗎?」
冷蓮心頭一震,面上卻笑了笑,堅定地道:「不,不會的,贏楚不會背叛我,因為我這裡有他想要得到的東西。」
李未央挑起了眉頭,倒是有些訝異:「是什麼讓你如此自信?」
冷蓮眼神發亮:「當年我的父皇曾經留下一筆寶藏,只要贏楚扶持我回到故國讓我登基,我就會拿出這筆寶藏來與他平分。到那時他就可以藉助足夠的財力和物力,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那個人。」
李未央的眼睛輕輕眯了起來,她沒有想到贏楚和冷蓮之間竟然有這樣的協議,心念急轉直下,最終卻嘆了口氣道:「你既然有這樣高的志向,我也沒辦法扭轉你的想法,罷了,好壞隨你去,在你我相識一場的份上,只希望你能早一日達成心愿。」說完,她已經轉身向外走去。
冷蓮突然冷冷地道:「李未央,你不相信我會成功嗎?我一定會成功的,我要證明給你,我會成功!」
李未央的腳步頓住了,良久她才轉過身來,目光平靜地著冷蓮道:「那我就在這裡預先恭祝你心想事成。」說著,她輕輕一笑,翩然遠去。
冷蓮憤怒地攥緊了手心,她知道李未央並不相信自己,對方雖然帶著笑容卻眼含輕蔑。憑什麼李未央會有那麼多人追隨在她的身邊,而自己拼盡全力好不容易才靠上了大曆的皇帝,那個老頭竟然也不中用的死去。隨後她選中拓拔玉,對方的心中也只有李未央一個,不得已她才和贏楚結成同盟,希望借對方的力量助她攀上高峰。李未央所說她豈會不知,贏楚是一個兩面三刀反覆無常的小人,但冷蓮絕無選擇,她必須信任他,因為這是唯一的機會,她要豁出一切賭一把!
午後,李未央閑來無事坐在房,懷中抱著敏之,正在教他認字。
敏之咬著嘴唇,有些不耐煩地翻過了一頁,飛快地了李未央一眼,小聲地道:「姐姐,這了有什麼用?」
李未央笑了笑道:「怎麼,敏之不喜歡這本嗎?」
李敏之眨巴了一下眼睛道:「敏之不喜歡這樣的文章,敏之喜歡的是那些言之有物的東西。」
李未央挑起了眉頭:「哦?比如……」
敏之想了想,鄭重地道:「比如五哥房中的那些遊記,敏之就很喜歡。」
郭導天性自由不羈,最討厭道德文章,房裡放著不少山川記事,李未央擰了擰眉頭,有些驚訝道:「你喜歡那些山水遊記?」
敏之點了點頭,卻聽見李未央嘆了口氣。敏之有些緊張道:「姐姐,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李未央摸了摸他的頭,輕聲道:「你沒有做錯什麼。」
敏之有些苦惱地學著李未央模樣皺起了小眉頭道:「我是不是讓姐姐很失望?四哥也這麼說我。」
郭敦?李未央笑了笑:「四哥怎麼說你?」
敏之猶豫了一下才道:「四哥說,我是將門虎子,也該有幾分英銳之氣,所以他要教我用刀劍。」
這倒真是英武的郭敦會說的話,李未央聲音柔緩:「那敏之是怎麼想的,將來是想要做丞相還是想要做將軍?」
敏之年紀雖小,卻十分懂事,奶聲奶氣地道:「敏之都不喜歡……可是這樣不行,大家都說我是姐姐的弟弟,不能讓你失望,所以讓我好好地習字,還要練武。」
李未央微笑,捏了捏他白嫩的臉才道:「敏之,雖然你年紀還小,但有些事姐姐希望你知道,人生是你自己的,高興怎麼過就怎麼過,不需要文武雙全,也不需要學富五車,姐姐只希望耕讀漁樵隨便你選。若是一個人被榮華富貴和別人的眼光束縛一生,難道他會覺得開心嗎?」
敏之驚喜地道:「真的?那我可以不用再習字,不用練箭拉弓了?」
李未央沉下了臉道:「那倒不是,你畢竟是個男孩子。難道要變成一個目不識丁,又一無是處的人么?姐姐只是告訴你,學文是為了讓人心胸開闊,學武是為了強身健體,不要求你去爭什麼功名,也不要求你去搶什麼富貴,可沒說你就此偷懶呢!」
敏之撓了撓頭,片刻后像是個大人一般認真地道:「既然姐姐這麼說了,那我一定好好地習武練字。」
李未央笑了笑,剛要說什麼,卻突然聽見趙月進來回稟道:「小姐,冷蓮死了。據說她是把送飯的瓷碗摔破,拿那碎尖刺破了自己的咽喉,血留了一地,人才斷氣。」
李未央笑容一頓:「你說的可是真的,確定是冷蓮本人而非替身?」
趙月點了點頭:「小姐,若是不確信的消息,奴婢怎麼會拿來告訴您,奴婢著人確定過,那就是冷蓮本人。」
李未央放下了敏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頭道:「敏之,去找母親吧,我和趙月姐姐有話要說。」說完將桌子上的點心盤推給他。
敏之歡喜地粘著一塊蜂糖糕,便邁著小腿,蹬蹬蹬蹬地跑出去了。
李未央著他的背景,沉默了一會,才回頭道:「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冷蓮低聲道:「就在小姐離去不久。」
李未央慢慢地沉吟道:「不,這不可能。冷蓮絕不會是自殺。」
聽到李未央這樣說,趙月有些疑惑道:「小姐為何如此肯定,她現在的處境十分的危險,人被逼到了極處為何不能自盡?」
李未央笑了笑:「你沒有聽見那天夜裡冷蓮所說的話嗎?她一心指望著復國后能成為萬人之上的女皇,又怎麼會莫名其妙的自盡?若說是詐死,這也並不可能,畢竟刑部是要驗屍的。」
趙月仔細想了想也覺得此事蹊蹺,那天她隨著李未央同去,對方那一種隱含亢奮的神情她還是記得的。她試探地猜測道:「小姐,會不會是有人故意要以此事為把柄陷害小姐?」
李未央輕輕一笑:「陷害我又有什麼用?」她說到這裡,門口突然傳來一道聲音:「郭嘉!」
李未央轉過頭去,卻見到靜王怒氣沖沖地站在了房門口,旁邊的婢女試圖攔阻卻被他一把推開,他大步地走了進來,怒聲道:「嘉兒,你為什麼要殺了冷蓮?」
李未央眼眸轉冷:「靜王殿下!不經通報就闖進來,你以為這是靜王府嗎?」
靜王見她如此只當她是默認了,不由越發惱怒:「你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
李未央並不解釋,只是厭惡他如此跋扈:「靜王殿下,我有什麼理由要向你解釋?」
靜王氣得咬牙切齒,恨不能上前打醒眼前的人,卻偏生捨不得,他抑制不住道:「你明知道我要利用冷蓮來對付太子,即便你痛恨冷蓮背叛了你,也不該在這個當口逼她自盡,你這是壞了我全盤的計劃!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就是為了與我作對!」
這人簡直是不可理喻!冷蓮的死跟她又有什麼關係?李未央神色慢慢變得冷酷,直盯著他道:「若說我不曾逼迫冷蓮自盡,你相信嗎?」
靜王呼吸一滯,他盯著李未央良久沒有說出話來。早在第一次見到這個表妹,便顛覆了他心頭對於郭嘉的記憶。在他的想象中,他的表妹理所應當是和郭夫人一樣溫柔大方、善良端莊,也是他靜王將來的未婚妻,可是他萬萬想不到回來的郭嘉卻是完全與他想的不同。不錯,她一樣是美麗的,嬌柔的,可她的心卻像是冰冷的石頭,怎麼捂也捂不熱。不管他如何討好、如何愛慕,對方都是無動於衷。他還記得第一次到李未央和旭王元烈在一起的時候,他是何等的震驚和憤怒。他只想知道為什麼李未央會選擇元烈而捨棄他!此時,他勉強自己冷靜下來,望進李未央的雙眼道:「嘉兒,我是想相信你的。可是從昨天開始只有你秘密進入天牢見過冷蓮,你叫我怎麼相信你!」
李未央並不遮遮掩掩,只是反問:「我若是真要殺她,又豈會等到你先捉住她?早已經可以動手了不是嗎?」
靜王一愣,他向來冷靜自持,幾乎可以說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此刻卻也面色大變:「你的意思是……你沒有破壞我的計劃?」
李未央冷嘲一笑:「敢問一句,我為什麼要破壞你的計劃?你對付太子,不也是我的心愿嗎?縱然我真想要冷蓮死去,為什麼不幹脆等到她指證完太子再說,非要趕在這時候,我瘋了嗎?」
靜王盯著她,心頭的猜想不由自主流淌出來:「因為你厭惡我不是嗎?雖然你不曾承認過,可從第一眼見到我開始,你就很不喜歡我,我真的很想問一句,為什麼?」
李未央默默地注視著靜王元英,是啊,她為什麼不喜歡元英呢,從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開始,她的心中就有一種隱隱的厭惡之感,儘管她小心翼翼地掩飾著這一點,盡量淡漠以待,可她還是沒有辦法對這個人產生一絲一毫的好感。
現在對方豁然問起她才驚覺,靜王元英和當年的某個人有些相似。是的,他們都是一樣的野心勃勃,小心謹慎,拼了命地去爭奪那把龍椅,拼了命地去掩飾自己真實的掠奪本性,明明是獠牙畢現的野獸,卻裝得如同小鹿一般的善良溫和,肆無忌憚地將所有能利用的人踐踏在腳下,毫不留情,這讓她實在沒有辦法對靜王元英產生好感。可她沒有想到對方竟然能夠察覺到這一點……李未央嘴角噙著微微的笑意,眉間卻淡淡的疏離:「靜王多慮了,在我心中你就只是表哥而已,沒有什麼好惡可言。」
靜王聲音像是寒窖中的玄冰:「你說謊,你討厭我!所以,你一直都在想方設法破壞我的計劃,若非不然,你為什麼要對我母妃說那樣的話?」
李未央眉心一跳,抬起眼睛著靜王道:「你一直都有眼線在惠妃娘娘身邊?」
赤紅的憤怒一點點地從眼中燒了起來,靜王冷笑一聲:「那不叫眼線,只是為了保護母妃的安危而已!」
監視自己的親生母親,他做得理所當然,問心無愧,卻不知無意之中暴露了自己的野心和冷酷。李未央搖了搖頭道:「連自己的親生母親你都要懷疑,你這樣的人又憑什麼讓別人來幫助你、信任你?」
靜王微微虛了眼,冷冷地打量她,半晌才緩緩地,一字一句地道:「我已經說過了,是為了保護母妃而已,不要危言聳聽。」
李未央輕輕一笑:「說的如此冠冕堂皇,你不過是擔心惠妃會為了郭家的利益而枉顧你這個兒子,不是嗎?」
靜王像是一下子湧出極大怒意,為了剋制自己不當場失態,他焦慮地轉過身在屋子裡疾走了兩步,又突然回過頭來盯著李未央道:「是,那又如何?她曾經為了家族不惜放棄自己的愛人,到了關鍵時刻會不會又為了家族放棄我這個親生兒子,這都是未知之數,我不過是早有防範而已。」
李未央嘴角掛上了譏誚的冷笑:「所以,連親生母親都不相信,你這樣的人又有什麼資格要求我喜歡你、敬重你?簡直是天方夜譚!」
靜王只覺身體里的血液因這一句而開始憤怒的叫囂,在經脈中亂竄,似乎要奔涌而出,他長袖一掃,惱怒地將桌上的一隻花瓶摔碎在地上,登時一地殘紅。
繁雜思緒在心中一纏而過,李未央語氣卻很平靜:「靜王殿下,你一直小心翼翼地隱藏自己,為什麼在我面前都暴露出來呢?」
靜王雙眸深處隱著如劍如血的寒光:「因為我想讓你知道真實的我是什麼樣的。」
李未央垂眸微微一笑:「不管你是否真實,也不管你對我是不是真心,我都並不在意。」
靜王冷笑一聲,可是他的笑容之中卻帶著几絲狂亂:「為什麼?元烈到底有那裡比我好?以至於你竟然為了他連都不我一眼!」
李未央著靜王元英,眼前這個人為什麼對自己如此執著?從頭到尾她連一張笑臉都沒有給過他,總是如此的疏離和淡漠,難道人就是這樣犯賤,越是得不到的東西越是想要嗎?
靜王深深吸氣,緩緩整理自己的心情,仍是掛上一貫的微笑:「我知道你從前是如何對待拓拔玉的,可你要知道我跟他完全不一樣,我不像他那麼懦弱,也不像他那麼無能。我只知道,一切終究都會是我的,包括皇位,還有你!」
李未央進了對方那一雙眸子里,靜王元英從來就沒有斷過對她的念想,他只是在忍耐,在不斷地壓抑,到了噴薄而出的那一天,這灼灼燃燒的烈焰只怕會將所有人都燒成一片灰燼。
想到這裡,李未央面無表情地著對方,兩人之間有一種暗潮洶湧的氣氛,似乎一觸即發,而此時卻聽到外面傳來一聲大笑道:「今天外面陽光這麼好,你們兩人不出去散散步,在這裡說什麼呢?」
李未央偏過頭去,郭導正站在門口,面上依然是那深深的笑意,眉頭卻已經輕輕鎖起,顯然是聽到了剛才的對話。但他的出現,及時打破了李未央和靜王元英之間的僵硬氣氛。
郭導極力表現得如同往常一般,笑容若無其事:「元英,我剛才還到處找你,祖母正要召你敘話怎麼就跑的沒影了。」
元英沒有笑,雙眸也顯得更加陰沉,他銳利的目光筆直地射向郭導。終究,靜王面上慢慢浮起了一絲笑容,語氣卻比平時要冷硬:「沒什麼,我不過是來找嘉兒說兩句話而已。」
郭導微笑道:「好了,你就不必多解釋,祖母還在等著你呢,快去吧。」
聽到郭導這樣說,靜王回過頭來又深深地望了李未央一眼。隨即,他戴上面具般謙和地笑著應了一聲,轉頭離去。
郭導了一眼對方的背影,又轉過頭來了地下破碎的花瓶,笑容慢慢地沉了下來:「嘉兒,究竟是怎麼回事?」
李未央笑了笑,神色平緩地道:「靜王殿下覺得是我殺了冷蓮。」
郭導眉頭一皺:「這怎麼可能,他是瘋了嗎?你為什麼要殺掉冷蓮?」
李未央搖了搖頭:「或許這是有人故意誤導靜王,希望他認為是我在與他作對,又或許這只是個巧合,誰知道呢?」她這樣說著,神色之中卻是頗有幾分自嘲。
郭導越發疑惑了,他著李未央道:「你是說有人在故意挑撥齊國公府和靜王之間的關係?」
李未央一嘆,站起身來道:「其實早在我拒婚開始,靜王就已經不再信任齊國公府了,不是嗎?」
郭導面有難色,他猶豫了半晌才道:「嘉兒,你只要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就好,其他不必考慮。」
李未央臉上蕩漾出笑意:「我身為齊國公府的女兒,本應為父母分憂的。只是靜王此人實在不值得託付終身。他這個人隱藏得太深了……以至於你們跟他在一起這麼多年都不穿他的真面目。若非此次他露出冰山一角,只怕我們所有人還要被他瞞在骨子裡,不知什麼時候會被此人背後捅上一刀,那可就真成天大的笑話了。」
郭導上挑的眼睛內如藏著隱隱鋒芒:「說的不錯,我的確覺得元英現在越來越陌生了,他根本就不像是我從前認識的那個好朋友。」
李未央還記得當時她第一次見到元英和郭家眾人時的那種溫馨之感,現在這樣的溫馨不復存在了。元英不惜一切代價利用齊國公府,利用李未央,當他沒有辦法做這一點的時候,他就將所有人擺在了對立面。李未央想了想,才開口道:「五哥,我想放太子一馬。」
聽到李未央說這樣的話,郭導完全震驚了:「你說什麼?放太子一馬,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李未央靠近了他:「我自然知道自己說什麼。如果太子現在倒下,得利的會是誰呢?」
如此近的距離,他甚至可以到她微微顫動的睫毛,在清麗的面龐上襯出了靜謐,郭導心下怔了怔,忙微微側開:「你是擔心靜王他會趁機利用此事大做文章?」
李未央輕輕一嘆:「從前我並不將此人放在眼中,可是現在我覺得他實在是一個棘手的人,或許棘手的程度遠勝於太子。」
郭導猶疑道:「放了太子,那裴后呢?這不是給她翻身的機會嗎?」
李未央眼中蘊藏的笑意似乎變多了:「放了太子這並不意味著要放了裴后,他們兩人並非一體的,你忘記了嗎?」
郭導聽到這句話,越發感到糊塗,但他沒有反駁李未央,因為他知道對方的一舉一動都是有理由的。他只是擔心地道:「不知道靜王究竟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
李未央轉頭望向院子里盛開的迎春花,只是淡淡地道:「我也不知道,希望他能及時醒悟吧。」
不知為何,郭導提起的心似乎在聽到她回答的一瞬間,便輕輕落了下來。
郭導和李未央來到大廳的時候,陳留公主正拉著靜王的手,笑mimi地問他:「王妃可曾定好了嗎?」
靜王只是微微一笑道:「外祖母每一次都問這個問題,你這麼著急,不如乾脆就將嘉兒嫁給我好了。」
陳留公主一愣,隨即她向了李未央,笑了笑道:「嘉兒可不行,她已經被許配給旭王殿下了,你還是另外再挑吧。可惜你舅母沒有再多生一個女兒,要是導兒也是個女孩子,肯定眉清目秀漂亮極了,我就作主把他嫁給你!」
郭導聽到這句話,剛剛含下去的那一口茶水差點噴出來:「祖母,你喜歡元英,也不能這樣拿我開心吧!」
明顯陳留公主是在故意打岔,而郭導的配合似乎也添了三分笑料,但江氏站在一旁卻是有些不安。她雖然只是個內宅女子,可是連她也察覺到了這大廳之中流動著一絲不安的氣氛。每一個人都在笑著,但他們臉上的笑容似乎都隱隱藏著不安。
江氏有些忐忑地了一眼靜王,覺得對方與往常不同,他似乎永遠是溫情脈脈,笑容和煦,卻在這份溫暖下,被人窺見了一絲殺機。
郭夫人了李未央,卻是笑道:「前方得勝,旭王殿下應該很快就要回京了吧?咱們家的婚事也應該早點準備起來。」這話分明就是說給靜王聽的。
元英面上帶著笑容,微微抬眼,眸中一閃而過的意味叫人無法揣度,似乎根本沒有受到影響。
郭夫人這才鬆了一口氣,她還擔心靜王會當場不悅,那樣的話她就真要有幾分小心了。可是郭夫人放心,陳留公主卻顯然不是這麼想的,她對於靜王有著更深刻的了解,當下只是笑道:「旭王殿下應該還沒有那麼快回京,你又何必這麼心急把嘉兒這麼快嫁出去,你不心疼嗎?」
郭夫人溫和地笑了:「只要嘉兒幸福快樂,我又有什麼好心疼。」說完,她轉頭向靜王道:「說起來,我倒是有一個現成的王妃人選要推薦給你。」
靜王眼神微一閃動,末了卻只是緩緩開口道:「舅母說的是哪一家的小姐?」
郭夫人察言觀色,笑語翩然:「王家的千金,靜王不是認識嗎?」
李未央心頭微微一沉,最近這段時日王子矜跑郭府跑的很勤,大家都知道如今王子矜和齊國公府的大小姐郭嘉成為了好友。正因為如此,王子衿與郭夫人也有了頗多的交往。王子衿性情隨和,容貌美麗又出身高貴。剛開始認識的時候還有三分清高自詡,可是現在越來越平和近人,叫人了就喜歡,所以郭夫人才會將王子衿推薦給靜王。
李未央下意識地向郭導去,卻見他低頭喝茶,靜靜地想著自己的心事,也不知道對此事做何感想。李未央輕輕一嘆,母親啊母親,你可真是粗心,難道不出來王子衿喜歡的是五哥嗎?
靜王先是一愣,放下手中的茶盞,聲音沒有冷意,也沒有熱度:「王小姐的確是個名門淑女,只可惜我心有所屬,不適合迎娶她做王妃。」
聽到這句話,郭夫人一愣,眼眸深處閃動著不安:「如此說來,是我多事了,殿下的婚事總該由陛下和娘娘做主的。」她說完這話,臉上有些訕訕的。
李未央笑道:「母親,你也不過是好意,奈何靜王殿下眼光太高,不知將來是誰家女子有這樣的好運要做我的表嫂。」李未央四兩撥千斤,將靜王丟過來的球又丟了過去。
靜王面色微微一沉,心道:郭嘉,你難道真的聽不明白嗎?我之所以拒絕王子衿還不是因為你,你當真以為我會眼睜睜著你嫁給旭王元烈?但他只是將這些想法壓在心底,沒有絲毫表露出來,面上還是一派雲淡風清的模樣,那笑容卻是更深了。
郭夫人輕輕一嘆道:「王小姐倒是個好姑娘,靜王殿下連她都瞧不上,實在是有些可惜了。」
郭導開口道:「母親,您就不要一頭熱地為別人做媒了。人家王小姐樂意不樂意還兩說著呢?」
一時眾人都抬起頭來,面色古怪地著郭導。郭導一愣:「你們這麼瞧著我做什麼?」
郭夫人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道:「說起來王小姐好像經常和你一起品茶、談心哪,難道說你對她也……」
郭導不等郭夫人把話說完,騰的一下站了起來,連連擺手道:「你可饒了我吧母親,王小姐這等金貴小姐娶回來我哪裡還有好日子過。不要,不要,寧死也不要!」說著,像是生怕郭夫人會將人硬塞給他一樣,快步地轉身離去了。
郭夫人愕然,轉頭對陳留公主道:「這孩子,到底是怎麼了?」
李未央搖了搖頭,幸好王子衿今日不在,靜王不要她,郭導又避她如蛇蠍,按照對方那個性還不得氣個半死。
郭夫人惋惜道:「王小姐是個好姑娘,我還真有心讓她做我的兒媳婦呢。」
李未央笑了笑:「若是有緣將來自會有這個機會,若是無緣,母親你也不必強求就是。」
郭夫人點了點頭,卻聽見靜王喟然笑道:「嘉兒說的不錯,若是有緣的人將來自然會走到一起,不管你如何抗拒,結局都是一樣。」
李未央凝眸向靜王望去,他這句話似乎意有所指,但靜王只是平靜地望著她,儀態萬方,李未央終究只是淡淡一笑道:「祖母,母親,我要回去讀了,靜王少陪。」說著,她已經站起身來,轉身離去。
越西孝明帝三十二年春,西北的天空中突然出現了一顆白色的長星,它像慧星一樣拖著長長的尾巴緩緩劃過天際,當時正是白天,所有人都將這一幕得一清二楚,這種反常的天兆讓朝中文武百官和普通的平民百姓每個人都心中充滿了惶恐。越西剛剛擺脫天災,接著又遇到人禍,接連興起的戰爭雖然獲取了短暫的勝利,可是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正當眾人以為一切都將否極泰來的時候,現在卻又突然碰到異常的天象,舉國都陷入一種不安的氣氛中。
皇帝緊急召集欽天監和所有的文武大臣在一起商議。欽天監王大人道:「陛下,請您恕臣無禮,但臣身在欽天監,自當提醒陛下。天有異象……乃是說明陛下有失德之處。」
皇帝的臉色很難,歷朝歷代關於異常天象的理解都是說皇帝有失德之處,縱然他想要砍了這傢伙的頭也沒辦法反駁這一點。皇帝冷冷地道:「依王大人的意思,要朕下罪己詔嗎?」
王大人死死地低下頭去道:「微臣不敢,微臣只是說……」
皇怒聲地截斷:「好了,你壓根什麼都不知道,還說什麼觀察天像,簡直是不知所謂!」
王大人深深垂下頭去,他越發惶恐。事實上,過去每逢遇到這種奇怪的天象,大家都會這麼解釋,不是皇帝有失德之處,為什麼老天爺要示警呢?但是這些話他可不敢當著皇帝的面說出來。讓他下罪己詔,還不如直接把脖子抹了謝罪來得更快一些。恐怕現在皇帝會覺得是別人犯了錯,老天爺才會遷怒於君主。
果然,就聽見皇帝語氣冰寒地道:「你們還有沒有別的意見,是不是大家都認為此事乃是朕的過錯?」
朝臣們紛紛道:「陛下和皇後娘娘福如山海,德澤深厚,所以戰事才會連連勝利,這是老天要拯救我朝千萬百姓,陛下怎麼會有失德之處呢!肯定沒有!」
皇帝冷笑一聲道:「哦?這麼說你們不認為是朕失德?」
此時嬴楚突然站了出來,他大聲道:「微臣夜觀天象,確實發現了奇怪之處。但陛下文治武功,才德兼備,舉國無不敬仰。所以老天示警,必與陛下德行無關。」
皇帝一雙漆黑的眼眸冰冷地盯著他道:「與朕無關,那與誰有關?」
嬴楚朗聲道:「太子殿下。之前殿下被陛下囚禁起來,乃是因為殿下有失德之處,可是現在來老天分明就是向陛下和眾人示警,殿下絕對是無辜受累,若非如此……也不會有這等奇怪的天象。」
皇帝的眼神突然帶了一絲微妙的嘲諷,他了裴后一眼,而裴后眼觀鼻,鼻觀心,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皇帝不由冷笑起來:「這麼說,你認為是朕處置錯了?」
嬴楚眉眼不動:「微臣不敢妄議陛下的決定,只是太子殿下的確是冤枉的。老天已經給了示警,若陛下依舊一意孤行,恐怕會連累萬千百姓。」
皇帝笑容越發冰冷:「荒謬!兩件事情風馬牛不相及,怎能扯到一起!明明太子失德,證據確鑿朕卻不能處置他,照你這麼說,朕應當立刻釋放太子?」
嬴楚抬起頭來,凝視著皇帝,他的眼睛里滿是血絲,按照皇宮中的規矩來說,他這樣直視皇帝是違背人臣的法度,顯得大膽之極。皇帝倒有些微的驚訝,只聽到嬴楚聲音平緩,語氣堅決:「示警一說絕非危言聳聽,請陛下別忘了前朝也有皇帝錯誅忠臣而引來六月飛雪的異常……請恕微臣斗膽直言,關著太子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皇帝不動聲色地道:「那按你的說法,要如何處理?」
嬴楚道:「戴罪立功。」
皇帝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失笑道:「他現在被朕囚禁起來,又要如何戴罪立功。」
此時,裴后才輕輕一嘆:「縱是太子自己不懂得修德養身才會弄得這個樣子,但嬴大人說的也沒錯,天上的異像總不會沒有來由。陛下,您以德治天下,能寬恕萬民,為什麼不能寬恕自己的親生兒子呢?太子的確是犯了錯,可陛下也應該給他一個改過自新、戴罪立功的機會。」
皇帝笑了笑,著裴后:「那依皇后所言,朕要如何給機會?」
裴后的眼神慢慢變得沉寂,她微笑起來:「請陛下即刻下旨,讓太子奔赴前線,早日立下戰功以洗刷他曾經犯下的錯誤。」
皇帝的手指輕輕敲打著龍案,他的目光也投向了站在下面的朝臣們,微微一笑:「皇后所言,諸位意下如何?」眾人對視一眼,紛紛低下頭去:「皇後娘娘說的對,太子殿下恐怕真有冤屈,否則老天也不會為陛下示警。」「既然陛下無法立刻做出決斷,不妨給太子一個機會,就讓他去前線戴罪立功。若是他能夠得勝歸來,則是上天選定的儲君。若是不能,則說明示警一說純屬無稽之談!」
皇帝聽到這裡,便知道一切都是裴後事先安排好的,她巧妙地利用天象的變化在向皇帝施壓,明知道此刻放了太子萬不可能,便用折中的法子讓他去戰場上戴罪立功,到時候太子若是立下汗馬功勞得勝歸來,作為皇帝也不好過於苛責。裴后可算是想出了一條迂迴的辦法,既能讓皇帝下台階,又能保住太子。
皇帝眯起眼睛,細細地打量了一會裴后,終於道:「既然皇后已經替朕下了決定,那就這麼辦吧,希望太子能夠得勝回來。」
皇后了皇帝一眼,微笑道:「那依陛下所言,要將太子派往何處?」
皇帝冷冷地道:「東面戰事正需要人,就讓太子去給齊國公打打下手吧。」說完,他揮了揮手道:「今日議事到此為止,退朝。」
目送著皇帝遠去,裴后的目光慢慢平靜了下來,她站起身也轉身離去,朝臣們面面相覷……
皇後宮中,太子痛哭流涕地匍匐在地上,裴皇后越發地不耐煩道:「好了,你擺出這樣一副面孔又是給誰!」
太子一愣,著皇后哀求道:「母后,兒臣不想上戰場。」
皇后著對方,神色譏嘲道:「不想上戰場,那你又想如何?死嗎?!」
太子額上冷汗滾滾,垂頭匍匐在皇后的腳下:「兒臣願意在大都服侍母后。」
裴后終於笑了,她著腳下這個英俊非凡的兒子,這是她一手培養長大的孩子,雖然心計差了些,但總還不至於是個懦弱無能之輩,可是今天到他竟然連上戰場都畏懼了,裴后第一次由衷地覺得好笑。她淡淡地道:「這是唯一可以救你的方法,若是你不肯去,那就只能坐困愁城,直到別人的鋼刀砍下你的頭顱。」
太子吃了一驚,他望著自己的母後幾乎說不出話來。裴后輕描淡寫地道:「你沒有見識也就罷了,怎麼連尋常人的勇氣都沒有?這一回母后費了多少心力才能將你救出來,你好好想一想要怎麼做。」說完她站起身,似乎要向內宮走去,太子連忙膝行上去,一把抓住裴后的裙擺道:「母后,兒臣不是怕死,兒臣只是擔心這一去山高路遠,怕是再也回不來了。」
裴后猛然轉過頭來,盯著對方道:「此言是何意?」
太子定了定神才道:「那東邊的戰場全都是齊國公的人,將領們有身份,有背景,加上實戰經驗,他們早已經控制了整個部隊,這一次父皇只肯派給兒臣五萬人,對方卻足足有三十萬軍隊,母后,難道齊國公不會趁此機會除掉兒臣嗎?」
說來說去還是怕死,裴后突然笑了起來,她著太子,終於忍不住道:「我以為你是老虎,雖然年紀還小,但終究會成為百獸之王,可現在才發現你不過是一隻牛而已。」
太子著裴后,不知道對方究竟是什麼意思,裴后陰陽怪氣地諷刺道:「再強壯的牛,只不過是人豢養的牲畜,一輩子只能被別人利用,到死為止都不能做自己的主人。」
太子著裴后,完全怔住了,這麼多年都在裴后的羽翼下生活,縱然他有文韜武略,才智雙全,卻也沒有辦法找到實地歷練的場地,生活在裴氏家族執掌朝政的環境下,使得他已經無法出去面對外面的風雨,而且他的擔心是不無道理的。齊國公畢竟是靜王的親舅舅,他極有可能反戈一擊,讓他這個太子再也沒有辦法回到大都。而父皇所謂的戴罪立功更是無稽之談。他始終深刻地懷疑,父皇只是想要將他調出去藉機除掉他。到時候山高皇帝遠,他夠不著裴后,也沒有辦法靠著僅僅五萬人抵抗那齊國公那三十萬大軍,對方隨便一個借口便可以除掉他這個太子,他又怎麼不能緊張呢?不要怪他無能,他只是對自己的生命覺得十分不安。
但是裴后這樣嘲諷的神情,瞬間刺激了他驕傲的帝王血統的復甦。他畢竟是太子,雖然在這麼多年的時間內一直拚命的壓抑自己,可他的個性之中依舊有著那一份驕傲。他突然從地上站了起來,著裴后道:「母后,我不是牛,我是猛虎!」
裴后望著對方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道:「既然是猛虎,怎麼能困在這個地方?母后既然做了安排讓你上戰場,就一定會讓你平安回來,但前提是你必須相信我。明白了嗎?」
太子望著對方,眼中隱隱有一絲夾雜著怒火的悲鳴之情。裴后了他一眼,將手輕輕放在了他的肩頭。
太子著自己的母親,他有時候分不清哪個是真實哪個才是虛假。裴后的神情總是那麼的冷靜,而她的心思又如大海一般深不可測,不管他怎麼做都沒有辦法獲得對方的歡心,他以為一輩子也就如此,可是現在裴后卻突然對他這樣溫柔,像是一個尋常的母親那樣對他循循善誘,拚命地想要激勵起他的勇氣。
他突然發現,最近這段時日以來裴后已經陷入一種難以控制的衰老之中,她那美麗絕色的臉孔慢慢凹陷下去,似乎逐漸染上了蒼老的痕迹,雖然她的思維依舊敏捷周詳,發號施令也果決明快,但她的身體明顯已經耐不住長久的政務勞神了。太子慢慢地道:「母后,兒臣一定會平安回來。」
裴后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微微一笑:「你退下吧。」
太子輕輕地恭身退了下去。出來的時候,正好與嬴楚撞在了一起,嬴楚著太子,低頭行禮。太子卻是自嘲的一笑:「現在母后的身邊只剩下你了,你要好好地照顧她。」
嬴楚抬起頭來著太子,似乎有一瞬間的怔愣。太子淡淡地道:「過去你我之間的恩恩怨怨不過是為了爭寵,可是一旦我不在母后的身邊,能夠保護她的人只剩下你了。」
嬴楚有些吃驚地著太子,在他心中太子是一個十分窩囊而且無能的人,並且因為天性的多疑使得他不肯相信自己的親生母親,那麼輕易就落入了李未央的陷阱,可是現在來,其實他錯了太子,或者說他過於低視了這個人,太子並不像他想的那麼愚蠢,也許有些事情對方都是心中有數。那他為什麼還要如此頹唐……
到嬴楚面上的不解之色,太子微笑道:「很多時候人都知道應該怎麼去做,可是我們的內心有著深切的恐懼,無法克服這恐懼就只會成為失敗者,我就是一個這樣的失敗者,明明知道冷蓮別有用心,可是為了那一點溫存,我還是將她留在了身邊,甚至百般地寵愛,明明知道無論我怎麼做都沒有辦法讓母后開心,可我還是拚命的努力,希望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挽留她的眼神。明明知道父皇心中早已經有了繼承皇位的人選,可我還是不甘心,死死地抓住太子的寶座不肯放手。明明知道一切有人暗中作梗想要推波助瀾,可我還是忍不住相信……」
說完他轉過頭,著嬴楚笑了笑:「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愚蠢?因為我竟然會相信一個愚蠢的流言,也不肯相信她是我的親生母親。」
這正是嬴楚一直以來的困惑所在,太子不能算是愚蠢的人,可他為什麼會這麼輕易就相信這樣的流言蜚語呢?
太子嘆了一口氣道:「我只是不願相信親生母親也會這樣對待我,所以才一直覺得或許她跟我沒有直接的血緣關係,告訴自己這才是她冷若冰霜的原因,可是現在我突然明白了……」
嬴楚著對方,雙目之中含了一絲驚訝,卻聽見太子繼續說道:「也許母后本就是個不懂愛的人,她不知道該如何去愛自己的子女,但是這一回她已經盡了全力來保護我,想讓我遠離這片戰場。雖然……」他頓了頓才道:「已經晚了。」
嬴楚從未見過這樣的太子,似乎褪去了太子的光環之後他顯得格外的認真,而且寂寥。嬴楚淡淡地笑道:「太子殿下,此去雖然危險,可是有娘娘精心的安排,您會平安無事的歸來。」
太子輕輕的一笑:「我知道自己將走向何處,可是嬴大人,你知道自己的命運嗎?」
嬴楚難得聽見太子說這麼多清醒的話,不由挑眉:「殿下,這世上誰能知道前路如何呢?縱然我可以算出別人的命數,可是我自己的卻是一片空白。」
太子突然朗聲笑起來:「是啊,嬴大人也對自己的將來一無所知,更何況我這等平凡的人呢!希望今後你能夠陪在母后的身邊,令她常常開懷,不至於過於寂寞。」說完,太子轉身離去。
嬴楚下意識地走了兩步,大聲道:「殿下!」
太子回過頭來,在陽光之下那張俊美的面容顯出了一絲滄桑和悲傷,「嬴楚,我知道你求的是什麼,可是這世上不是人人都能如願的,我求了二十多年,也沒有獲得母后的關注,你又能比我好到哪裡去?所以我勸你一句,好自為之吧。」說完,太子轉身走了。
留下嬴楚一人在夕陽下靜靜站了許久,也許他和太子明爭暗鬥了這麼久,今天他才第一次了解對方,一個人心中竟然能夠藏匿那麼多複雜的情緒,明明知道一切卻還要裝作一無所知,懷抱著一絲不切實際的夢想,也許太子和他一樣都是可憐人。嬴楚想了想,終究笑了起來。然而等他轉過頭來,推門進入皇後宮殿的時候,面上已經恢復了一派平靜的神情。這世上或許有人放棄,可他絕不是這樣的人,哪怕走到黃河邊上,他也絕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