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借糖
慶幸的是這具身體還未超過十八歲,齊悅連聲道:「總歸不到法定年齡,不能領證。」
齊老太太滿不在乎地說道:「先辦酒成婚,明年再扯證。別說你只是拖上一年,就是抱著孩子去扯證都海了去了。」
齊悅被齊老太太描述的抱孩子領證的場景驚得抖了一下,忙轉向齊家大家長道:「爺爺,您是大隊幹部,不能幹知法犯法的事。」
齊老太太一看她扯上齊永福,頓時氣了:「大隊幹部怎麼了?還不許老百姓嫁娶了?」
「行了!」
齊永福一聲叱呵,將所有聲音壓下,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齊悅身上:「你不到年齡,我也不會逼你現在出嫁。不過李家姑娘的事明天就要解決。」
齊悅聞言大鬆一口氣,再次請纓道:「我明天一早去找李家姑娘解釋。」
「你一個大姑娘解釋什麼,還要不要名聲了?」齊永福恨鐵不成鋼地瞪了齊悅一眼,轉頭吩咐齊傳宗夫婦,「你們兩口子去,先提上兩包糖去那小子家致謝,然後再去找李家姑娘的爹娘解釋清楚。」
齊傳宗喏喏應下,但隨後臉上又露出為難之色,欲言又止。
齊永福目露瞭然,轉頭吩咐齊老太太:「去找兩包糖給老大,雞蛋也撿出一籃子給老大。」
本就不滿的齊老太太聽到這話頓時炸了:「雞蛋就算了,家裡哪有糖?老娘能空手變出來啊?」
看到老伴這番作態,齊永福眉頭跳了一下,沉臉道:「上次芳丫頭拿回來的糖呢?」
「上次芳丫頭回來都有半年了,哪還剩什麼糖!」齊老太太回得理直氣壯,轉頭又罵齊傳宗,「老大,你閨女惹出的事你自己不想辦法,有臉拿你妹妹的東西做臉面?」
齊傳宗被臊得滿臉通紅:「娘你不用臊我,我不用妹妹的東西,我自己去找,去借!」
話未說完,轉頭朝外沖,就連余秀蓮伸手都沒攔住,她只得跟著追了出去。
望著他們背影轉瞬消失在院門口,齊悅心口堵得慌,什麼話也沒說,只衝齊永福鞠了一躬,轉身進了東廂房,關上房門。
「惹禍頭子,還敢給老娘甩臉子?早晚將你掃地出門!」齊老太太瞪著那扇房門罵道。
聽到關門的嘎吱聲,齊永福眉頭皺了一下,耳邊老妻猶在罵罵咧咧,不由得心中煩悶,瞪了她一眼:「還沒叨叨累?趕緊回屋睡覺。」
「說幾句話能累到哪裡去?老頭子你還沒給我一句準話,不準齊悅嫁給那命硬小子。」
「都讓老大明早去那小子家道謝了,你還要什麼準話?」
「萬一李家堅決退婚,那小子要齊悅嫁過去怎麼辦?」
老兩口的聲音不斷從窗口傳進來,只是聲音越來越遠,齊悅沒有聽到齊老頭的回應,房門就被齊明明推開又猛地關緊,她湊到她耳邊壓低聲音道:「我聽說那人長得可丑了,你不嫁他也好,我可不想被人說有個醜八怪姐夫……」
齊悅卻沒有心思聽她說這些有的沒的,她打開箱櫃,從底層衣物口袋中掏出下午才從齊老頭手中得來的醫藥費。
「你居然有五……嗚嗚……」
齊明明望見她手中的錢票,眼都直了,嗓門一下子提高,齊悅手疾眼快地捂住她的嘴,接過她的話頭沖著門外道:「四張五毛錢,一共兩塊錢,本想明天還了小舅墊付的醫療費,但現在只能先挪出來。」
說著,將錢票往褲兜里一塞,扯著齊明明猛地打開房門,就對上抱著孩子站在房門前的王桂琴。
四目相對的剎那,王桂琴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但很快恢復常態,一邊輕顛著懷中的孩子,一邊沖她笑問:「這麼晚了,你們姐妹要出去?」
眼前之人神態自若,聲音溫柔,語氣關切,齊悅都不敢肯定,王桂琴是無意中轉過來的,還是有意聽牆角。
紛雜的思緒不過一瞬,齊悅回了她一笑:「我們走走,一會就回來。」
王桂琴瞭然地點頭:「三嬸給你們留著院門,早點回來。」
齊悅笑著道了謝,拉著齊明明出了院門又走一段路,才對她道:「你想想爹娘可能去哪家借糖。」
「還能去哪家,村裡都沒有一個能存下糖的,只除了村東頭錢大傻家,他有個妹妹嫁到縣裡,又進了縣供銷社,每次回來都給他帶糖,吃得肥死了。」齊明明撇了撇嘴道。
齊悅恍然,村東頭的錢家有一個智力低下的兒子,大名叫做錢俊,也就是齊明明口中的錢大傻。
按說這樣的孩子在這個時代不是被爹娘拋棄,就是有一口沒一口的養著,但錢家卻疼著寵著,只因錢俊是錢家唯一的男娃,唯一能傳宗接代的獨苗,就連他下面的三個妹妹也對此沒有怨言。
別人家的事,齊悅不好評論,只點頭道:「那咱們去村東頭,別讓爹娘為難。」
夜深了,路上基本看不到人影,只有一路柴門犬吠聲相隨,還有齊明明憤憤不平的抱怨:「小姨年前帶回來的糖足有三包,但都被奶奶藏起來了,然後偷偷摸摸塞給她孫子吃,但一口糖都沒給我吃。」
見齊悅沒有附和她的抱怨,齊明明不甘心地扯住她的袖子道:「我敢肯定,奶奶肯定還剩有兩包糖是沒拆開的,但她就是不給你當謝禮,你難道不生氣嗎?」
「我生氣有用嗎?」齊悅反問,齊明明被噎住,半響才嘟囔道:「就算沒用,難道你就不生氣了?」
齊悅嘆了一口氣,停下腳步對齊明明解釋道:「其實,我沒有生氣,因為她說得對,這糖是小姨的,小姨又給了她,她要如此處置都是她的權利,她不給我,我不怨她。」
「憑什麼不怨?都是她的孫子孫女,她憑什麼只給齊興國他們,不給咱們?」齊明明氣鼓鼓地質問。
不患寡而患不均,自古便是如此,齊悅無法說齊明明錯了,但她不能讓她一直偏執於此。
想了一會,她將手掌伸到齊明明眼前:「你看,五指有長短,人有偏心,這是無法改變的事,那我們只有改變自己,讓自己心平氣和。」
「我的氣平不了!」齊明明噘嘴賭氣。
「你氣不平又如何?奶奶可會因此而給你糖,或者因為你生氣而不高興?」
齊明明咬住了唇,齊悅摸著她的發頂笑了一聲:「除了你氣著自己外,別的什麼都沒有改變。你要記住,這世上除了父母,沒有誰有義務非得對你好,也沒有誰有義務將你放在心窩上疼,就算爺爺奶奶也是一樣。」
其實,就算是父母也不一定就疼愛孩子,不過齊悅不想太過打擊齊明明,況且齊傳宗夫婦雖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但對於自己的孩子還是疼愛的,只是這個時代的物質有限,這對夫妻就算拼了命地勞作,也只能提供子女基本的溫飽。
齊明明被她這一番話怔住,過了好一會,才仰著頭囁嚅著張口:「姐姐……你也一樣嗎?」
望著她希翼的眼神,齊悅失笑,彈了她額頭一下:「你要是再不改改你這一身臭毛病,我就真的不疼你了。」
「我哪有臭毛病?」齊明明下意識地反駁,捂著被彈疼的額頭哼了一聲,「你也沒對我多好。」
口中雖抱怨著,卻偷偷伸手牽住了齊悅的衣袖,見她沒有掙開,齊明明的雙眼笑成了月牙。
真是個沒長大的孩子。齊悅失笑,伸手擼了一把她柔軟的發頂,加快步伐往村東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