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虧了
錢有旺帶著燙手的兩塊錢前腳進了家門,後腳就黑著臉臉喝問妻子:「你到底跟齊傳宗說了什麼,讓他指著我鼻子說他不會為了兩袋白糖賣女兒?」
「錢拿回來了?」馮兆鳳望見他手中的錢幣鬆了口氣,隨後又撇嘴,「我能說什麼,不過是在你進屋拿白糖時,隨便問了問他們家齊悅的婚事,誰知道齊傳宗就想歪了。」
「你隨便問問他們就能想歪?」錢有旺被氣得臉都紅了,「你是當我傻,還是當我不敢去找齊傳宗與你對質?」
馮兆鳳臉上露出一抹心虛,隨後又抻著脖子嚷:「我就是說了讓齊悅嫁進來又如何?我這麼做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給俊俊娶個好媳婦!」
錢俊聽到娶媳婦三個字,立時拍著手掌不停地重複:「娶媳婦,齊悅,娶媳婦,齊悅……」
原本要發怒的錢有旺聽到兒子的叫嚷,怒火一下子消了,他嘆了口氣:「就算給錢俊娶媳婦,你也不能將主意打到齊悅這丫頭身上,否則你這不是要結親而是要結仇啊。」
馮兆鳳卻是冷笑:「怎麼就不能結親?齊悅現在的名聲都臭了,我肯讓她當我兒媳,還是看得起她!」
「就算她現在名聲臭大街,她也不可能看上你的傻兒子!」錢有旺怒火再次升起,手指著她喝令道,「我告訴你,你明天就去找傳宗媳婦道歉,否則若是讓他們夫妻告到大隊長面前,你我都吃不了兜著走。」
「大隊長知道又如何?他為人公正,我上門提親難道他還能給咱們小鞋穿?」馮兆鳳根本不以為然。
「你讓大隊長將他差點當了大學生的親孫女配給咱家蠢兒子,欺負人都欺負到人門上了,大隊長能饒了你!」錢有旺越說越氣,從旁抄起一把板凳朝她砸去,「你個蠢婆娘,與其讓你害得錢家被趕出大隊,不如今天我就打死你!」
眼見板凳要落在身上,馮兆鳳這下怕了,一把將黑胖的錢俊擋在面前,躲在後面連聲喊道:「我錯了,你別打我,我明天就去找余秀蓮道歉!」
錢有旺自然捨不得打唯一的兒子,他收回板凳,狠瞪了把兒子當擋箭牌的妻子一眼:「明天一早去!」
「行,天一亮我就去找她。」馮兆鳳答應得很是利落,只是她的眼神飄忽,顯然在打其他主意,只是屋中光線昏暗,錢有旺並沒有看到,所以他丟下板凳就放心地進屋睡覺。
齊悅並不知道錢家發生的爭吵,她進了院子后,就敲響了主屋的門,說是有一件事要找齊老太太談,自然被齊老太太一陣好罵,還是齊永福在屋內說一句什麼,齊老太太才心不甘情不願披上衣服打開門,沖著齊悅就一陣罵:「你個禍頭子,誠心要剋死老娘。我告訴你,你最好有正事,否則……」
否則這兩個字剛吐出,就見齊悅打開手中的報紙,露出一袋紅雙喜包裝的白砂糖,齊老太太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伸手就抓了上去:「你從哪弄來的白砂糖?你是拿來孝敬我的?算你有點良心。」
搶到白糖的齊老太太終於有了笑模樣,齊悅的心裡卻仿若被冰水澆了一下,若非當地有送禮送雙不送單的習俗,她此刻掉頭就走。
深吸一口氣,她望著齊老太太面無表情地說道:「因為爹娘明天要給救我的恩人送禮,所以我挪用了治手的費用從村東頭的錢家買回來白砂糖,不過這帶糖的包裝破了,我想著跟奶奶換一袋包裝完好的糖……」
一聽到這糖不是給她的,齊老太太就冷了臉:「我這沒糖!這包糖包裝壞了,哪還能拿去送禮?我給你收著……」
「咳!」
屋中一道響亮的咳嗽聲打斷了齊老太太,她不滿地哼了一聲:「不就一袋破白糖,我懶得替你收。」
她不甘不願地連報紙帶白糖一道推向齊悅,但齊悅沒有接,反倒將一張面值兩角的毛票遞到報紙上,淡聲說道:「麻煩您給換一袋包裝好的糖,不拘白砂糖還是紅砂糖都行。」
錢剛一放下,齊老太太就利落地毛票塞到褲兜中,欲蓋彌彰地道:「我剛剛想起好像哪裡還有一包糖沒動過,我進去找找。」
那包糖自然是能找到的,齊老太太很快迴轉,將糖塞到她手中,就砰地關上門。
齊悅回到東廂房,余秀蓮迎上去:「換了什麼糖,是白砂糖嗎?」
「是紅砂糖。」齊悅將糖遞過去,余秀蓮臉上露出失望的神情,喃喃道:「白砂糖比紅砂糖貴一倍。」
「那咱們虧了呀,那奶奶有沒有補你錢?」齊明明跳下床,追問道。
不等齊悅回答,齊明明就被余秀蓮壓了回去,叱道:「那是你奶奶,一家子說什麼補錢不補錢的?」
「那奶奶之前還說沒糖呢,那時怎麼不說是一家人?」齊明明不滿地嘟囔。
余秀蓮神色僵了一下,她嘆了一口氣:「早點睡覺,明天還要早起。」
說完,拿著那包紅砂糖去了隔壁屋子。
齊明明還要發表不滿,齊悅涼涼的說道:「明天是星期天,你不用上學,爹娘又要出門,所以明天的家務還有欄里的四頭豬八隻雞都歸咱倆管。」
聽到這話,齊明明嗷叫一聲,脫鞋上床一秒入睡。
齊悅隨後上了床,望著頭頂的橫樑和屋脊,卻沒有半絲睡意,腦海中反覆翻滾著一個字——錢。
以至於睡著后,她的夢裡夢到撿錢。
一分兩分的硬幣,一毛兩毛的紙幣,撒了一路。以齊悅以往的性子,這樣小額的錢幣怕是不會彎腰,但她恍惚記得自己不同以往了,所以她彎腰撿了起來,後來越撿越多,衣服口袋裡裝不下了,她乾脆脫了外衣將錢兜在裡面。
撿了許久,她腰酸背疼,終於將所有錢幣都撿了起來,她估摸著有一百塊,正高高興興往家走時,腳下忽然出現一道裂縫,一個踏空就掉了下去,被衣服兜起的錢頓時飛揚出去——
「我的錢!」
齊悅在夢中喊出聲,人就醒了,隨即發現自己被齊明明擠到床邊,一條腿還耷拉出去,便明白自己為何會夢見一腳踏空掉入裂縫中了,不由得啞然失笑。
「姐,你剛剛喊什麼呢?」齊明明迷迷瞪瞪地問道。
「沒什麼,天還沒亮,你再睡一會。」齊悅敷衍了她一句,順勢下了床,床上的齊明明哦了一聲就裹著被子呼呼大睡。
齊悅出了門,東邊只有一點微光,廚房中已經有了動靜。她走過去,果然發現余秀蓮在生火做飯,她便上前搭手。
余秀蓮也沒有拒絕,只交代她右手沒有養好前不許碰水,家裡換洗的衣服也等她迴轉后自己洗。
齊悅一一應下,而後裝作不經意地問道:「您知道救我之人的住址了?在哪個村,遠不遠?」
「不太遠,在龍……」余秀蓮忽然頓住,轉頭盯著她嚴肅地道,「這事你不要打聽,對你不好。」
齊悅沒料到余秀蓮這般警覺,只得乖巧應下,低頭往灶台添了一根乾柴,茲茲聲響,火光騰上來,照得她的臉有些熱。
頭上一沉,余秀蓮長滿繭子的手撫著她的發頂,幽幽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你記掛救你之人的恩情,但這個時代未婚姑娘的名聲很重要,你既然不準備代替李家姑娘嫁給他,你就不能去見他。不過,等你日後成了親,我便不攔你了。」
齊悅知道她是真心為自己好,她雖不是很認同,但還是答應下來,因為她身處這個時代,還是要盡量遵循正是時代的規則,否則她沒事,關心她的家人怕是受不住那些流言蜚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