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沂水

沂水那邊，雨同樣下個不停。

今年山東的氣候有點兒反常，明明還沒有到雨季，就大雨小雨下個沒完沒了了，魯中、魯南、魯西還連降冰雹，蠶豆那麼大，劈頭蓋腦的打下來，把屋頂的瓦片打的稀巴爛。

頂著這樣惡劣的天氣，在天黑之前，王司令員帶領著魯中軍區兩個主力團悄悄逼近了沂水縣城，在距離縣城約十公里遠的山上隱蔽集結，等待時機。

走了一天的路，戰士們都累壞了，隱蔽起來之後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屁股坐在泥濘地面不想起來。班長、排長敦促著他們，讓他們抓緊時間吃點東西，把灌滿泥漿的鞋子弄乾凈，如果還有時間的話就休息一下……誰也不知道戰鬥會在什麼時候打響，他們必須準備好。

幾千號人，自然不可能生火做飯的，一旦山頭冒煙，就等於是在告訴日軍他們來了，事實上，他們連弄杯熱水泡蟲粉喝都不行。王司令員皺著眉頭，對兩位團長說：「讓戰士們吃壓縮餅乾吧。」

兩位團長有點捨不得：「我們總共也沒幾塊……」

王司令員說：「甭管有幾塊，讓戰士們盡量吃飽。接下來可是有一場硬仗要打呢，不吃飽哪裡打得動！」

膠東軍區支援給魯中軍區的物資中，除了武器彈藥之外，還有大量壓縮餅乾。這些壓縮餅乾戰士們自然是非常喜歡的，都說這玩意香噴噴的又甜又脆，實在是太好吃了。可惜數量有限，每個人能分到的也就那麼幾包而已。這幾包壓縮餅乾被戰士們當成了心肝寶貝，小心翼翼的藏著自己的背包里，只要還能找到東西果腹都捨不得拿出來吃，現在無疑是動用這些珍貴的儲備的時候了。

命令很快傳達了下去，於是，樹林里啃餅乾的咔嚓聲響成了一片。

王司令員也開了一包壓縮餅乾，拿著一塊，一邊慢慢啃著，一邊看著地圖，反覆推敲著自己的行動方案是否有漏洞。

按照他的計劃，魯中軍區的兩個主力團，必須在一夜之間拿下沂水縣城，然後在日軍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把城裡值錢的東西全部搬走，一個銅板都不給日軍留下。這無疑是一個非常大膽的計劃，要知道在之前，八路軍都是盡量挑偽軍或者只有少量日軍防守的縣城下手，撈一票就跑了，主動進攻有四百多日軍駐守的縣城，還要求在一夜之間搞定，在外面太過冒險了。這樣的計劃放在八路軍總部，分分鐘會被彭老總罵到懷疑人生，因為它壓根就沒有半點能成功的可能，相反還會把大批精銳部隊給搭進去。但王司令員還是有條不紊的展開了他的計劃，因為他手裡還有一張王牌。

他很清楚，兩個八路軍主力團想在一夜之間吃掉四百多名有城牆保護的日軍是很不現實的，也正因為這樣，日軍恐怕做夢都想不到他敢走這樣的險棋，這個時候他那張王牌就可以發揮最大的作用，給沂水日軍一個天大的驚喜了。

「二連現在怎麼樣了？」他忽然問參謀長。

參謀長說：「還在歪頭崮跟日軍激戰，已經打退了日軍五次進攻了。」

王司令員有點驚訝：「一個連，對著日軍兩個滿員的大隊，居然擊退了他們五次進攻？」

參謀長說：「是的，現在恐怕是第六次了。據二連派來聯繫的交通員的描述，他們利用貓耳洞工事和反斜面工事頑強的堅守著，日軍每一次進攻都會付出血的代價，已經給打的不大敢再攻下去了。連長齊之順請求改變作戰計劃，帶領他的連繼續堅守歪頭崮，死死頂住日軍那兩個大隊，為我們爭取更多的時間。」

按原計劃，二連在歪頭崮堅守一個白天，等到天黑之後立刻突圍，過來跟主力部隊會合。雖說這個連隊老兵很多，戰鬥力強悍，但畢竟也就不到一百人，面對兩千多日軍的反覆進攻，死磕到底是不明智的，如果不能及早突圍，遲早會被吃掉。但二連發現，以他們的公事和他們手裡的武器裝備，別說堅守一個白天，即便是堅守三天三夜都不成問題。所以他們想改變作戰計劃，在那裡堅持更長時間。日軍的兵力就這麼多，兩個大隊被堵在歪頭崮，其他方向就出現了巨大的缺口，主力部隊要展開行動就更方便了。

王司令員有點想笑：「看樣子二連在歪頭過大的很順手啊，都不把日軍放在眼裡了。」

參謀長點了點頭：「貓耳洞和反斜面結合的防禦體系確實威力巨大，日軍拿我們這套新戰鬥幾乎毫無辦法。」

王司令員說：「既然他們打得這麼順手，我們也就別掃他們的興了，讓他們繼續堅守，等我們拿下了沂水縣城再過去接應他們撤退。」

參謀長馬上讓交通員去傳達命令。

不比已然搖身變成大土豪的膠東軍區，魯中軍區現在都只能依靠為數不多的幾部電台、電話聯繫，司令部想了解歪頭崮那邊的情況，或者歪頭崮那邊有什麼想向司令部報告，都只能靠兩腿條，非常不方便。

到晚上九點，雨越下越大了。兩名偵察兵摸黑跑了過來，他們是負責盯著沂水縣城的，回來報告了。

王司令員問：「沂水縣城有什麼情況？」

偵察兵說：「一切正常，鬼子並沒有發現我們的接近，巡邏、崗哨都沒有任何改變。」

王司令員問：「跟李營長聯繫上了沒有？」

偵察兵說：「聯繫上了，李營長說十一點鐘后就可以展開行動，他會全力配合我們的！」

王司令員問：「日本人沒有懷疑他？」

偵察兵說：「沒有，相反，還對他頗為信任。」

王司令員將最後一小塊壓縮餅乾送進自己嘴裡，看了看時間，說：「差不多了，一團在前，二團在後，拉開兩公里的距離，十一點鐘之前必須抵達沂水縣城南門！」

一聲令下，兩個團馬上就動了。一團率先出發，以連為單拉一撥一撥的朝沂水縣城開去，每個連之間都隔著一段距離，這就使得隊伍拉得很長，兩千來人的部隊，隊伍居然連綿十餘里。等到一團最後一支部隊走出兩公里遠之後，二團的先頭部隊跟上，四千餘人的大軍如同一張猙獰的巨蟒，悄無聲息地向獵物逼近。

而他們的獵物現在正在幹什麼呢？

正在喝酒。

今天是沂水縣城首富沈寶泉的六十大壽，他作為沂水維持會的會長，日軍自然是要給點面子的，所以沂水駐軍小隊長以上的軍官全部到齊。沈寶泉作為沂水首富，又是日本人的忠實走狗，自然得賣力的表現，最好的菜，好漂亮的姑娘，全都拿了出來。一眾日軍軍官和維持會的走狗們從傍晚六點半便開始大吃大喝，喝醉了就摟著花姑娘唱著家鄉的歌謠，跳起了日本傳統的舞蹈，鬧騰得別提多開心了。大批偽軍軍官也過來捧場，只有防守沂水縣城城牆西段的李天福營長沒到————這貨跟齋藤大隊長搶女人，被狠狠地抽了一頓，顏面掃地，所以沈寶泉根本就沒請他。

只是，正喝得醉醺醺的日軍做夢都沒想到，就在此時，好幾千八路軍正大搖大擺地從李天福營防守的炮樓下面穿過，直撲沂水縣城。

沈寶泉讓人抬上來一頭烤牛犢，大批偽軍和日軍軍官甩開腮幫子吃得滿嘴肥油。

城牆上的偽軍拋下好幾根繩索，潛伏在城牆腳下的魯中軍區偵察兵抓著繩索攀援而上。

日軍把那頭烤牛犢啃成了骨架子。

偵察兵七人一組，一組接著一組的爬上城牆，消失在陰影處。

大隊長齋藤中佐眼皮莫名的跳個不停，心裡有些不安，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他突然放下酒杯，對喝得醉醺醺的軍官們說：「諸君，別喝了，趕緊回去休息，明天還有作戰任務呢！」

一名中隊長大著舌頭說：「作……作戰任務？我們能有什麼作戰任務？無非就是呆在縣城裡發毛罷了，根本就不會有什麼作戰任務！」

另一名中隊長也說：「大隊長閣下，你放一百個心吧，八路軍不敢打縣城的主意，他們……沒有沒有這麼好的牙口！」

齋藤中佐說：「聯隊長給我的命令就是嚴防死守，確保沂水縣城萬無一失，我不能有片刻的鬆懈！宴會到此為止，諸位各自回自己的部隊，喝點醒酒湯好好睡一覺……現在是非常時期，我們鬆懈不得！」

一眾軍官彼此對視，都是鬱悶無比。天知道他們到底造了什麼孽，攤上了這麼一位上司，這貨別的本事暫時還沒看出來，膽小卻是明晃晃擺著的，明知道八路軍不可能主動進攻有四百餘皇軍精銳士兵防守的沂水縣城，他依然一絲不苟地部署防務，並且不時巡邏，風雨無阻，弄得大家想偷一下懶都不行！在山東打了這麼久的仗，大隊長換了好幾個，就沒有碰到過這麼膽小的！但願這次掃蕩結束后這貨能調走吧，不然他們就得自己找門路調到別的大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