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都死了

第44章 都死了

此時已經是凌晨三點,如果不颳風的話大家肯定可以看見北斗星。不過現在風停的刮,雪粉飛揚,根本就不可能看得見星星。

冷,真的很冷,整個大地就像冰窖似的。遠處傳來野狼的哀號,這些堅韌絕倫的山地殺手也冷得受不了了,嗥叫聲凄顫尖厲,讓人頭皮發麻。

好在偵察連每名士兵都帶著大量沉重的物資,在雪地里行走一個個累得渾身冒熱汗,所以這刺骨的冷風對他們來沒什麼影響。就是路太難走了,還要邊走邊防範日軍在後面跟蹤,故意繞遠一點————這是很有可能的,日軍的報復心理不是一般的強,偵察連讓他們吃了這麼大的虧,他們悄悄跟在後面找到偵察連的老窩然後發動突襲,以牙還牙,那簡直是再正常不過了,大家不得不防。

所以原本區區兩公里多一點的路,他們硬是走了差不多一個小時。

回到營地邊緣,鍾文育一連學了三聲狼叫,才聽到哨兵哆哆嗦嗦的叫:「土狗!」

鍾文育說:「野狼!」

哨兵慢慢從大樹後面走了出來,不用手電筒薛劍強都看得到,他的衣服、帽子上全是雪花,眉毛、鬍鬚上也滿是雪粉,整個人就像一尊雪雕。不過即便是這樣,他還是很開心,咧嘴笑著。他的嘴唇布滿寒風割出來的血口,這麼一咧,血馬上就流了下來,他也不在乎:「連……連長,怎麼樣?我們贏了?」

鍾文育說:「贏了!」拿出一張毛毯披到他的身上,又拿出喝剩的那半壺清酒遞給他:「凍壞了吧?喝幾口暖和一**體。」

哨兵接過,沒有喝,只是問:「消……消滅了多少鬼子?」

鍾文育說:「少說也有一百多。」

哨兵露出開懷的笑容,一頭栽倒在地,昏迷過去,酒壺落地,酒液從裡面漏了出來,薛劍強眼疾手快將他抱起,這一接觸,他不由得打了個冷戰,感覺抱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塊冰!他試了試哨兵的鼻息,發現他的呼吸很微弱,顯然情況很不妙。

鍾文育緊張地問:「情況怎麼樣?」

薛劍強說:「又累又餓,還吹了大半夜的冷風,鐵打的都受不了……」顧不上多說了,甩掉身上的裝備和戰利品,把人背起來從冰牆預留出來的口子中走進去,叫:「蘇菲快過來,有人昏過去了!」

蘇菲沒有回答。

薛劍強心一沉,快步越過凍僵了的人群往中心走去,大聲叫:「蘇菲你怎在哪裡?快回答我,蘇菲!」

蘇菲帶著哭腔的聲音終於傳了過來:「我……我在這裡。」

聽到她的聲音,薛劍強心頭一塊大石頓時就落地了。出發之後他一直都在擔心蘇菲,零下十幾二十度的低溫,還颳風,她一個瘦弱的女孩子,衣衫單薄,還餓著肚子,能撐得住嗎?聽到她開口,薛劍強知道,這個瘦弱的女孩子以驚人的毅力熬過了這可怕的幾個小時,她沒事!他走向她,模模糊糊的看見她蹲在地上,頭埋進膝蓋里,雙肩不斷聳動、抽搐著,發出壓抑的哭聲,他嚇了一跳,小心的將哨兵放下,在她身邊蹲下,問:「怎麼了?你為什麼哭?出什麼事了?」說著打開了戰術手電筒。現在日軍已經被擊潰了,這一路都沒發現他們跟蹤追擊的跡象,短暫地開一下戰術手電筒是可以接受的。

蘇菲抬起頭,薛劍強看到,她那張清秀的臉冷得發青,嘴唇發白開裂,臉上全是淚痕。看到他回來,蘇菲哭得更厲害了,剛才只是小聲的哭,現在則是放聲大哭,也不怕被日軍聽到!

看到她哭,薛劍強心都揪緊了,問:「你到底怎麼啦?是不是哪裡凍傷了?別光顧著哭,說話啊!」

蘇菲哭得一塌糊塗,氣都快喘不過來了:「死……死了!都……都死了……」

薛劍強一頭霧水:「什麼都死了?」

蘇菲說:「傷……傷員……都……死……死了……」

薛劍強心突突一跳,用戰術手電筒照向四周,果然看到那些傷員一個個僵硬的躺在擔架上,衣服上落了厚厚一層雪粉,他們身上已經沒有生命的痕迹了。

不光是這些傷員,不少圍著傷員的老鄉也是一樣,已經沒有呼吸了。薛劍強注意到有幾個孩子背靠著大人,解開胸口的扣子讓皮肉暴露在寒風中,臉上帶著滿足的笑容,眼睛還睜著,但是身體已經僵硬了。他再仔細觀察,發現營地里近一半人已經凍死了,很多人都是睜著眼睛被凍死的,這一幕讓他那顆因為見多了血淋淋的殺戮而變得冷硬起來的心都為之顫慄。

就這麼幾個小時,三十多條生命就在寒風中消逝了,那一雙雙到死都還睜著的眼睛,那一絲絲帶著滿足的笑容,讓他喘不過氣來!他指著一名袒胸露腹被凍死的男子,嘎聲問:「他……他為什麼要解開衣服?他不知道冷嗎?」

鍾文育替蘇菲回答:「太冷了,神經都錯亂了,總想著火,然後產生了幻覺,以為自己就坐在火堆旁,所以解開扣子去烤火……」又看了看那些躺著被凍死的人,神情悲憫:「他們是睜著眼睛睡過去,然後被凍死的。」

蘇菲哭得撕心裂肺:「全死了……一個都沒活下來……全死了……」

薛劍強只覺得心口堵得慌,閉上眼睛,不敢再去看那些活活冷死的人。衣衫單薄飢腸轆轆,更兼在山林中逃了一天,筋疲力盡,這樣的狀態下頂著零下二十度的低溫在野外過夜,連火都不能生,結果似乎從一開始就註定了。如果他們沒有留下來過夜,而是繼續轉移會怎麼樣?如果他們咬牙堅持,直到找到洞穴躲進裡面生幾堆火禦寒會怎麼樣?這些好不容易才從日軍屠刀下撿回一條命的人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可惜沒有如果。餓著肚子逃了一天,不管是八路軍還是老鄉的體力都達到極限了,他們是沒有辦法繼續踏著積雪轉移的。這一帶也沒有可以藏身的山洞,就算有,一團漆黑的他們也找不到!

所以,短短几個小時之內,三十多條人命就沒了。

得勝歸來的喜悅在寒風中消散,偵察兵們流著眼淚,用最快的速度將繳獲的棉被、毛毯發下去,裹在快凍僵了的人們身上。薛劍強不顧可能暴露目標,生起一堆火用繳獲的鋼盔燒熱水,每個活著的人灌幾口。熱水下肚,這些快凍僵了的人眸中總算恢復了幾分神采,有熱水,有毛毯棉被,他們算是活過來了。

薛劍強一直看著那些凍死的傷員和孩子,聲音低沉的對鍾文育說:「我們不能再留在這片山區了,必須轉移。」

鍾文育說:「嗯,這裡條件太惡劣了,繼續留在這裡我們都活不成,明天就轉移,去跟團長他們會合。」

薛劍強問:「要走多遠?」

鍾文育說:「幾十里路是少不了的,路上還有可能撞上鬼子,我們這一撥人到底能活下來多少……」他的聲音同樣變得低沉,嘆息一聲:「看命吧!」

他顯然也很難過,但是這麼多人的死對他的觸動似乎遠沒有薛劍強那麼大。從一八四零年開始一直到現在,中國一直處於戰亂狀態,一鴉、太平天國、二鴉、捻軍、小刀會、甲午戰爭、義和團、八國聯軍……尤其是清朝被推翻了之後,軍閥混戰、南北對峙、北伐、倒蔣、紅黨與白黨內戰,直至抗戰,整整一個世紀的戰亂,殺得屍山血海,人命成了再低賤不過的東西,能活下來就是幸運。所以鍾文育對生死都看淡了,他會難過,會傷心,但不會有太大的觸動,並非冷血,而是習以為常了。

薛劍強看了一眼正在努力搶救那名凍得奄奄一息的哨兵的蘇菲,沉重的說:「希望能少死幾個吧……我們死的人已經太多了!」

鍾文育苦笑,沒再出聲。

另一邊,齋藤連苦笑都笑不出來了。

他傷得不輕,那枚箭形彈打中他的肩膀,鑽進骨頭裡,血流不止,痛得要命,接著又很不走運的被一枚手雷落到面前,雖然忠心耿耿的士兵撲上去用身體壓住,救了他一命,但他的腿還是被炸傷了,右小腿的肌肉被撕裂,傷口長達一尺,暴露出白森森的脛骨。最悲催的是他們大隊的醫護兵在混戰中被打散了,不知道跑到了哪裡,居然沒有一個人能幫他處理傷口!士兵們只能用繩子勒住他的大腿阻止血液流通,用繃帶纏住他的小腿,然後做了一副擔架抬著他以最快的速度往山下送,他們已經不敢再在山上呆著了,生怕八路軍再冒出來給他們一下。

但零下二十度的低溫和飛揚的雪粉讓他們想走出深山變得異常困難,現在日軍士兵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在襲擊來臨的時候沒有及時拿起大衣穿上……不,他們最後悔的事情應該是脫掉大衣去烤火,現在只能以單薄的衣衫去硬扛那足以讓有骨髓都結冰的寒風了。

不斷有人倒下,而一旦倒下就再也爬不起來了。掉隊的也越來越多,筋疲力盡的士兵拒絕再往前走,三三兩兩聚到一塊試圖生火取暖,而他們絕大多數人最終都沒能如願。齋藤由於大量失血和低溫,昏迷了過去,沒有人鎮場子,部隊自然是要散的。最終抬著齋藤走出山區的士兵,不足一百人,還有近三百人散落在山林里,死活不知。

第二天,被驚動的日軍大部隊緊張進山搜索,陸續找到了一百五十多具凍得硬梆梆的屍體,還有一百三十多名只剩下一口氣的、嚴重凍傷的士兵。這些士兵有很多凍得手腳發黑,被緊急送往醫院救治,最終,截肢者竟多達七十餘人。可以說,齋藤大隊已經被打斷了脊梁骨了。

當然,這些都不關齋藤的事,還沒等送進醫院,他就已經咽氣了。

膠東日軍為之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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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之鐵血戰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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