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死別

我三番兩次任性而為，本以為魔尊會因此生氣，從而故意刁難我，沒想到，他比我想象中要大度許多，除了允許我做一個普通人之外，還叮囑我以後常回魔界看看。

末了，他的語氣有些感傷：「如果一切都不曾改變，如果我們還能以父子相稱，那該多好啊！」

對於這樣的場面，我似乎已經習慣了，心裡沒有任何的波瀾，看來我們父子也該緣盡於此了。我表現得很平靜，語氣也很平靜：「魔尊，保重！在下告辭了！」

「三哥，你沒有話要對我說嗎？」就在我轉身的那一刻，幽若突然一把拽住了我的袖子，略帶哭腔地說道，「為何你會對我如此決絕呢？難道你看不到我的痛苦嗎？」

「幽若啊……」我欲言又止，過了一會兒，終於狠下心來，一面拿開她的手，一面淡然說道，「痛苦源於執念，你執於一念，困於一念，當然會感到痛苦。幽若，聽三哥的話，一念放下，自在於心，你便不會再感到痛苦了。」

「一念放下，自在於心……」幽若念著念著，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一顆一顆地劃過臉龐，最後掉落在她的身上。

在這種情況下，我並沒有伸手拭去她的眼淚，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哭，雖然看起來有些殘忍，但也好過優柔寡斷，反正遲早都要痛一場，長痛不如短痛。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因為我忘不了你！三哥，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幽若越哭越傷心，一時之間沒有站穩，眼看就要摔倒了，幸虧阿奴及時過來扶住她，才避免了一場尷尬。不過，此情此景，當真是見者落淚、聞者也傷心啊！

我依舊無動於衷：「我相信你，你可以做到的！」說完，我便頭也不回地走出大殿，正要踏上通往人間的隧道，卻被阿奴急急地叫住了。

「殿下，」阿奴跑得太急，氣喘吁吁道，「剛剛……」

「剛剛多虧了你！」我有點怕了，萬一阿奴也失控了，那該如何是好？於是急忙轉移話題，「阿奴，謝謝你，以後麻煩你替我好好照顧幽若。」

阿奴愣了一下，面露不悅之色，接著卻失聲笑了，這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表現得如此之放肆，倒有幾分可愛了。

我忍不住問道：「是我說錯什麼話了嗎？」

「不是，殿下沒有說錯話。對不起，我剛才有點失態，請殿下不要見怪！」阿奴很快恢復了原來的畢恭畢敬，接著快速地環顧了一下四周，將聲音壓得很低很低，「殿下，在大殿之上，魔后對魔尊說的悄悄話，大意是天命不可違，你遲早會殺父娶母，他們坐收漁翁之利便可。」

我有些吃驚：「你怎麼知道？」

阿奴笑嘻嘻地說道：「你們誰也不知道吧，其實，我會讀唇語。」

「傻瓜，這件事情……」我原本想說，這件事情很複雜，不是你該插手的，為什麼還要跑過來告訴我呢，萬一被魔後知道了，後果將不堪設想。可是，話到了嘴邊，卻又變了樣了。「其實，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你不必急急忙忙跑過來告訴我。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

「殿下……」阿奴聽出了我的疏離之意，竟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想必那個雙兒姑娘，就是天界的蓮花仙子吧！」

我不得不承認，阿奴很聰明，超乎了我的想象，若是與我為敵，必定是個很難對付的勁敵。我假裝咳了幾下，然後清了清嗓子，問道：「你是怎麼猜到的？」

「還用猜嗎？我太了解殿下了，你一旦愛上一個姑娘，那便是一生一世的事情，不是嗎？」阿奴說得很簡短，也很清楚。

我們相視一笑，盡在不言中。老實說，我曾經埋怨過上天，讓我背負了太多太多的不幸，但有一點是值得肯定的，他同時將世間最好的感情，比如我和無雙的愛情、我和幽若的兄妹之情、我和阿奴的主僕之情……都賜給了我。

回到雲下村，已是第二天早晨。當我推開院門，看到無雙站在院子里，正在挑逗戰神懷裡的紅狐時，便立即走過去，從身後抱住了她的肩膀。

「啊——」她驚叫一聲，全身綳直，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我能夠感受到戰神驚訝的目光，也能夠感受到她的驚慌失措，但我已經完全顧不上這些了，只有她身上的溫度和氣味，才能讓我平靜下來，才能讓我重新活過來。

戰神摸了摸紅狐的腦袋，十分識趣地走開了。這時，無雙才緩緩地舒了一口氣，整個人也放鬆下來了，然後拉著我的手，柔聲問道：「你怎麼了？我聽你弟說，你們救了一隻狐狸，為了給她補充營養，你一大早就出去捉魚蝦了，我看你此刻心情不太好，是不是沒捉到魚蝦，空手而歸了呀？」

我搖了搖頭，答非所問：「雙兒，我什麼都不要了，我什麼都沒有了……如今，我只要你，也只有你了！」

「哦。」無雙沒有理解我的意思，似乎想要安慰我，便開玩笑似的問道，「那，你們李家那麼大、那麼多的家產，你不要了？」

「不要了！」我微微笑了笑，半真半假地說道，「就算家裡有王位讓我繼承，我也不稀罕了！」

「那，如果讓你……」無雙頓了頓，語氣裡帶有一絲絲的不好意思，「嗯，在做神仙和娶我為妻之間，只能二選一的話，你會選擇哪一個呢？」

「傻瓜！我當然是選擇娶你為妻啊！」說完這句話，我便放開她，輕輕地扳過她的身子，深情款款地直視著她的眼睛，「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雙兒，我心悅你，山河可鑒！」

她頓時羞紅了臉：「你……這是怎麼了？」

我忍不住湊過去，想要親吻她的臉頰，還有她的紅唇，誰知，我的雙唇還未貼上臉頰，就聽到一陣細碎的、破裂的聲音，好像是從她胸口處傳出來的。

「不是……是那個……」她尷尬地咬了咬唇，從胸口處掏出一面鏡子，正是我送給她的靈犀鏡，只見鏡面裂了一條縫，像一道張牙舞爪的傷疤，讓人觸目驚心。

我大吃一驚，靈犀鏡乃是神器，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突然，阿奴的一顰一笑在我的腦海里一閃而過，一種不祥的預感頓時湧上心頭。

難道……我不願去想，也不敢去想，就這樣心事重重、神情恍惚地度過了一天。當天晚上，阿奴的魂魄託夢給我，向我作最後的告別。

「告訴我，是誰殺了你？」我氣極，大聲嚷了起來，「是魔尊？還是魔后？亦或是幽窅和幽昬？還有你的死，是因為我嗎？」

「這些都不重要了！」阿奴很平靜，緩緩道來，「殿下，一直以來，我瞞你、騙你，從未對你說過我的身世，我怕再不說就沒有機會了，現在就讓我如實交代吧。我原是怒氣的化身，本名叫做阿怒，是奉魔后之命，到清涼殿監視你的密探之一。我脾氣暴躁，容易發怒，故而整日低著頭，獨來獨往。沒想到，我卻因此被你選中，成為你的近身侍女，從此以後，我便成了你的侍女阿奴……殿下，你知道嗎？我很喜歡阿奴這個名字，雖然一聽就知道，這是一個侍女的名字，但因為是你的近身侍女，所以顯得與眾不同，格外高貴。」

「阿奴，對不起，我雖然不曾苛待過你，但始終還是把你當丫頭一樣使喚……」

「殿下，不要對我感到抱歉，我本來就是伺候你、照顧你的丫頭。同樣地，不要對我的死感到悲傷，如果不能待在你的身邊，與其讓你忘記我，不如為你而死，讓你永遠記得我……」

這個傻丫頭，我不喜歡你，就算你為我而死，我還是不會喜歡你。也許我會傷感、難過一陣子，畢竟，你是為我而死的。但是，過不了多久，我就會忘記你，因為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我會過得很開心，也許每天都很開心。

「殿下，你會忘記我嗎？」

「不會，我會永遠記得，曾經有這麼一個好姑娘，陪在我身邊，安慰我，關心我，照顧我。阿奴，謝謝你！」

「殿下……雖然我知道，這可能不是你的真心話，但是，我心裡很高興，真的很高興，已經死而無憾了……」

「你真傻！真傻……」

「永別了，我的殿下……」

不一會兒，阿奴的魂魄便消失了，而她的真身，大概已經灰飛煙滅了。

我不由得驚坐起來，眼淚也早已濕了眼眶。夜色中，紅狐的眼睛格外明亮。

「你看到了，是嗎？」我感到難以置信，見紅狐點了點頭，便咬住拳頭，再也抑制不住，哽咽起來，「所以，這是真的，阿奴真的已經……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