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為什麼不肯放過她
紀珴卻軸到底,繼續大聲宣洩出自己的抗拒:「我是藝伎!跟外面那些人不同!四娘答應了我,只賣藝,不賣身!」
……對於這樣的紀珴,尹清綺已經毫無辦法,剛剛的忙,也是白幫了。
孫二公子臉上怒意更甚,「老子最煩婊子牌坊,你到這個地方來,還以為自己跟閨閣里的小姐一樣嗎?老子來這買個開心,別說是藝伎,就是一個丫鬟,老子讓她脫,她也得脫給老子看!你,端茶的,你說是不是?」
尹清綺被點名,只好恭聲答:「公子說的是。」整個人卻似要隱到無形中去。
孫二公子哈哈大笑,滿意地揮揮手:「一個丫鬟都能這般識時務,好了,你滾下去吧。」
尹清綺收下托盤,預備悄無聲息地退出去,珠簾后幽幽傳來冷硬的命令,字如寒珠:「慢著。」
尹清綺開門的身形頓住,她渾身線條繃緊,在分辨出那熟悉的嗓音后,有什麼東西在心底轟然炸開,抑制不住的恐懼從腳底攀爬。
那悅耳低沉的聲音再度響起,如寒冬數九的風聲吹過灼灼梅林:「轉過身來。」
時隔三年,自己還是能這般輕易認出戚淵的聲音,是愛刻了骨,還是恨滲透了血。
尹清綺在心底嘲笑自己。
那孫二公子一向是太子的走狗,這時走到尹清綺身邊,猛地鉗住她的肩膀把她轉向珠簾,罵罵咧咧:「這麼遲鈍,四娘是怎麼想的,招這麼個傻子進來。」
珠簾后的人端坐在圓凳上,頎秀的身形影影綽綽,透著高高在上的威嚴矜貴。
看清了尹清綺的臉,珠簾后的人淡淡冷笑一聲。
尹清綺覺得周身的空氣都隨這聲笑驟然變冷,只能於事無補地低垂下腦袋。
「沒想到,竟能在這個地方遇見故人。」被上天恩賜的聲嗓透著蠱惑心魄的魅力。
帘子被掀開,珠串撞擊出玲瓏清脆的聲響,戚淵那張絕世傾城的俊顏便出現在尹清綺的面前。
被尹清綺深埋在心底的過往,隨著戚淵的出現而重新浮現眼前。
那些抓骨撓心的誤會,讓人肝腸寸斷的折磨,三年非人的凌辱,一點點清晰鮮活起來。
從前她愛他入骨,他一個誤會,就讓她覺得天都塌了,她跪在太子殿前整個日夜,只為了讓他聽自己的一句解釋,可是如今,她對他只剩恐懼。
愛嗎?不敢了。
她只想逃。
她怕了,也累了。
再也不求他能夠相信自己,只求餘下半生再無牽扯。
「尹清綺,你好大的膽子!」剛才還面色清冷的男人此刻突然勃然大怒,可在場的人,只有他們彼此知道,他因何而怒。
他將她困在掖庭宮,要她為奴為婢,困她一輩子,蹉跎盡她最美好的年華,讓她就此在暗無天日的下人堆里贖罪至死。
三個月前他的手下來報,她被人拉去頂罪,死在了重刑之下,屍體被扔到了亂葬崗。
他派人到亂葬崗搜尋,死要見屍。
接連五天五夜,卻沒有找到她的屍骸,他一怒之下懲戒了涉事眾人。
沒想到,她非但沒死,還利用這個機會逃出了宮。
如今竟出現在這個地方。
大家都不知道,太子爺跟這個驚鴻館的丫鬟有什麼瓜葛,更不知道這個端茶丫鬟犯了什麼罪惹到了太子爺,數雙目光聚集在尹清綺身上。
原本戚淵獨自在內間里,現在卻來到外間的圓桌前,在座各位公子爺都自覺給戚淵讓出了正中的位置,讓戚淵落座。
「既然這個丫鬟如此識時務,那麼就讓這個丫鬟脫給大家看,如何?」戚淵一雙目光如鷹隼的爪子勾在尹清綺身上,滲出陰冷的溫度。
眾人一時反應不過來,這個女人長得不怎麼樣,還只是一個下賤丫鬟,看她有什麼意思?
很快大家明白,太子爺不過是要羞辱人。
太子爺的意思,誰敢駁太子爺面子?
當下紛紛要求尹清綺當眾褪下衣物,孫二公子玩心大,還跟旁的少爺公子打起賭,賭尹清綺的肚兜是什麼顏色,若是有人賭對了,尹清綺就不必當眾脫衣,但是要伺候猜對的那人一個晚上。
不論是哪一種,都是羞辱。
尹清綺一張小臉漲得通紅,一雙手緊緊攥成拳頭,貝齒扣緊櫻唇泛出血腥味。
她被他抹去了在這個世界上的存在,又扔到掖庭宮三年,在私刑中險些死去,她好不容易從死人堆里活著爬出來,如今不過是個落魄卑賤的青樓丫鬟,這樣還不夠嗎?
為什麼他還不肯放過她?
只是因為她「害死」了他的習月嗎?
況且,她並不是真的兇手。
「怎麼,不願意?還是想讓爺幫你脫?」孫二公子輕浮道,說完哈哈大笑。
「你不脫,這個藝伎就得脫,否則,今兒個,你們倆誰也別想走出這個房間。」有人說。
紀珴一雙眸子盛滿盈盈水光,哀求又惶恐地看了尹清綺一眼,尹清綺是因她而被拖累,她有些心虛,但是現在她更擔心的是自己。
在這種地方求生,憑的就是貴人高捧,這些公子爺是萬萬不可得罪。
但是她也知道,若想賺足夠的銀子贖身,就必須在百花叢中脫穎而出,當上人上人。
藝伎靠皮相和內涵賺錢,對客人來說,吃不到的東西,更讓人惦記,所以藝伎的清白是萬不可丟掉的。
今天若是開了這個先例,往後豈不是誰讓她做下賤的事,她都得照做,從此萬劫不復?
紀珴開口懇求尹清綺,「清綺,求求你,幫幫我,我是藝伎,不可以做這種沒有底線的事,不能自甘墮落……」
呵。
她也知道這是沒有底線的事。
她自己不可以墮落,但是她尹清綺就可以隨意墮落。
因為紀珴是藝伎,將來有可能當上頭牌,幸運一些還有遇上如意郎君為她贖身,嫁入好人家,而她尹清綺,是沒有未來的,只配一輩子在泥潭裡打滾。
尹清綺涼涼地看她一眼,又望了一眼居高臨下睥睨她的戚淵,他就是想看她生不如死的樣子。
她道:「好,我脫。」
戚淵的眸子震了震,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快得讓人抓不住,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
他以為以當年尹清綺高傲的性格,寧死也不會屈從,但如今她竟這般輕易順從了,以這麼卑微,低賤,懦弱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