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殘留的夢境

()61殘留的夢境

那是個無月的夏夜。少女迎著略微有些發涼的風，悄聲攀爬上一扇窗。

在雙手抓住窗欞的瞬間，少女突然頓了一下。她有些怔然地望著自己的手臂，穿在身上的棉布睡裙被夜風吹得獵獵鼓動。

轉頭，身後是一片寂然盛開的爛漫花海。

——應該是在做夢？

然而身後的花園，面前的窗戶，甚至滿布墨色天際的星都是那麼熟悉。

熟悉到，讓人有種想要落淚的錯覺。

然而她不記得自己曾經到過這裡，儘管身後的花園看起來那麼熟悉。在她原本的記憶力，自己的視線總是越過窗戶去看，並不像此時此刻這樣，身體完全懸在半空中，像遊離於世界之外的一抹魂魄般不真實。

身體並不受意識的驅使，等到自己毫不費力地爬上窗戶，借著幽暗的夜色，她看見窗戶里的情景。

窗帘半敞著，裡面是個完全沉浸在黑暗中的房間。一縷光線照射在看起來十分昂貴的深色地毯上，一雙皮鞋踩在上面，隨後那個熟悉的身影完全映入眼帘。

那個瞬間彷彿一切都靜止不動，沒有蟲鳴，沒有夜風，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個身影。

她看見那人朝自己展開手臂，面孔被陰影遮住，嘴角揚起她最熟悉的溫柔的笑容。

然而自己卻鬆了手，身子向後一傾，整個人朝身後的黑暗墜落。

******

麻衣睜開眼。

這是一間亮著明亮燈光的房間，說不上裝潢華貴，卻也算設施齊全。麻衣發現躺在一張床上，側著頭，淚水把枕頭沾濕了一大片。她緩緩爬起來，胡亂擦掉眼角的淚水，抬頭，視線落在不遠處沙發，手托著下巴的女子身上。

「你醒了。」漂亮的紫色頭髮的女子頭也不抬地說。

麻衣有些不好意思地掀開被子走下地：「對不起，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不，我知道你很辛苦。」碧安琪突然抬起頭，一雙帶著慵懶神色的眸子看著麻衣：「謝謝你把里包恩帶回來。」

「那個不是……」

碧安琪打斷少女的話：「並盛已經不安全了，本以為這個時代不會發生那種事，但是現在看來……」

少女疑惑地看著眼前這個美到近乎妖艷的女子。

「麻衣，你能回來，幫了我們大忙也說不定。」碧安琪朝她露出帶著些許溫柔的微笑。

「咦……？！」

與此同時，彭格列地下基地的會議室里，穿著白色防護服的小嬰兒坐在桌子邊，面無表情地看著長長會議桌另一邊的兩個年輕的男子。

獄寺隼人雙手交握，支在桌子上，神情嚴肅地盯著桌子，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山本武則背靠著椅子，有些大大咧咧地坐著，抱著雙臂，臉上卻沒有輕鬆的神色，而是帶著成熟男子的沉穩。

「這麼說，十年後的我已經死了？」小嬰兒悠閑地呷著咖啡。

「實在對不起……里包恩先生……」獄寺隼人微微皺起眉頭。

里包恩點點頭表示明白，那樣子好像聽到的並不是自己的死訊而是別的無關緊要的消息。

然後又說：「那麼阿綱呢？」

這回沒有人回答，獄寺隼人和山本武像是約定好似的沉默著。

里包恩微微彎起嘴角：「跟我說說現在的情況。」

……

「傑索家族與基里奧內羅家族合併了，就在一個星期前，黑手黨家族密魯菲奧雷宣布成立，首領是前傑索家族的首領，白蘭·傑索。」

碧安琪給麻衣的茶杯里填滿紅茶，然後捧著自己的杯子靠在沙發上，緩緩說著。

「其實一開始，在阿綱下達匣武器禁令的時候，就應該預料到現在的情況。阿綱在跟白蘭的談判中輸了一半的彭格列指環。而之後白蘭又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挾持了基里奧內羅的首領，尤尼。由於彩虹嬰兒們的死亡，他們掌握了全部的奶嘴和瑪雷指環。也許在一個月之前，彭格列還是黑手黨世界擁有最強武力的權利的家族，但是現在……」碧安琪苦笑著搖頭。

麻衣用雙手緊緊握著茶杯，低頭不語。

一時間兩人誰都沒說話。

少女感覺著手裡的茶杯的熱氣漸漸飄散，小心翼翼地捧起喝了一小口。

「那個……碧安琪小姐……我……」

碧安琪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

「我明白，麻衣什麼都知道，但是……現在先不要說出來。」

……

「家族成員正在朝並盛彙集。草坪頭不……笹川了平前天與我們取得聯繫，他很快就要到達並盛了。庫洛姆昨天去黑耀了，剩下的人，藍波現在在一平家裡。一切跟我們有關的人，笹川京子，三浦春，山本武的父親，都已經派人保護起來了。」

獄寺隼人一字一句地說著。

「獄寺，」里包恩突然說，「聽起來，好像你們已經預料到現在的情況。」

「沒錯，小子，」山本武說，「早在十年前，我們就曾經經歷過這樣的戰鬥。」

「結果呢？」

「我們贏了。」山本武露出帶著些許少年人影子的爽朗笑容。

獄寺隼人說：「按理說我們在那個世界打敗了白蘭，未來已經被改變，應該不會出現現在的情況。但是偏偏……現在發生的一切跟當時都那麼相像……」

里包恩說：「肯定會有不同？」

獄寺隼人和山本武對視一眼，同時看向里包恩。

山本武：「沒錯哦，小子，的確跟那個未來不同。」

獄寺隼人點頭表示贊同：「因為——」

******

碧安琪帶著少女走過長長的走廊，最後停在一扇門前。

紫發女子轉回頭看著戰戰兢兢跟在自己身後的麻衣，嘴角的笑容變得有些無奈。

碧安琪走到旁邊輸入密碼，白色的大門緩緩朝兩邊展開，少女看著門口的黑暗，不由得朝後退了兩步。

「裡面是……什麼……？」

「不要害怕，麻衣，進去看看就知道了。」碧安琪這樣對她說。

她被碧安琪推進黑暗。

只是一瞬間的功夫，眼前突然變得明亮如白晝。

麻衣只覺得眼前一花，等到她完全適應了光亮，才看到，偌大空曠的房間中央，擺著的一個黑色的棺材。

她緊咬著嘴唇在不讓自己立即暈倒在地。

她想起那天夜裡，當自己從噩夢中驚醒，誤闖入彭格列基地時聽見的談話。

——「不知道阿綱他是怎麼想的……還說不要告訴柚木小姐。」山本武說。

——「棒球笨蛋，那你說，該怎麼安置才好？！」獄寺隼人說。

——「果然當務之急是找個日子下葬？這也是澤田綱吉自己的想法。」碧安琪說。

——「但是現在這種時候……做這種事……」庫洛姆說。

——「庫洛姆小姐……不要忘了澤田殿下的犧牲。」巴吉爾說。

——「實在不行，這件事就交給我好了。」強尼二說。

那時候的麻衣突然想起自己曾經到過的十年後的世界，在哪裡，里包恩告訴自己，阿綱已經不在了，早就不在了。

——他們從一開始就不會有結果。

此時此刻，她怔怔地看著擺在不遠處的黑色棺材，幾乎忘了呼吸。

「麻衣，不要害怕。」碧安琪在身後催促她。

她心裡卻膽怯地不敢朝前挪動一步。

心臟像被一隻手緊緊攥著，每次跳動都帶著刻骨的疼痛。

——碧安琪小姐……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

自己明明是想……就這麼忘掉算了……

只要忘掉，就不會在疼痛，也不會再有傷心以及……深深的後悔……

後悔在那時候沒有陪在那人身邊，而是選擇自欺欺人的逃避

她轉回頭望了一眼碧安琪，那漂亮的女子臉上帶著淡淡的悲戚，嘴角卻有些僵硬地揚起，像是在給她鼓勵。

但是她卻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走過去。

她在害怕。

從小到大，自己從沒有跟誰親近過，包括自己的媽媽。雖然名義上是母女，可相處的模式卻像姐妹一樣，帶著小打小鬧的親密與友愛。柚木洋子從來不強迫自己做任何事情，甚至，柚木洋子自己有些事情都無法獨自做出決斷。麻衣一直以為，自己會一直一個人生活下去，直到那個人闖入自己的世界，告訴她「你也有尋找幸福的權利」。他給了她希望，她也對此深信不疑。

此時此刻，她害怕親眼確認自己的幸福只是泡影，如果可以，她寧可活在沒有那人出現的夢中不再醒來。

——「你必須變強。」

——「柚木麻衣，你還在逃避什麼？」

她緊緊閉著眼，腦中回蕩著這個時代里包恩和小嬰兒里包恩對自己說的話。

——「你不配跟我打，如果你還是自欺欺人地認為亞和柚木麻衣不是同一個人。」

雲雀恭彌帶著輕蔑神情的面孔浮現在腦中。

——「好姑娘，這件事我只能拜託給你了。」

那個人溫柔的笑容。

時間再朝前推移，早在幾個月之前，當自己還在抗拒所有人的時候，那個自己默默愛慕著的，名叫「澤田綱吉」的棕發男子以強硬的姿態出現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會一直，一直保護她！」

他將她自以為是的「不可能」變為「可能」，然而自己，卻沒有勇氣守護這份「可能」……

——果然，是自己……太懦弱了……

在很小的時候，就不得不依靠「亞」來承受所有的冷漠和侮辱，現在，又想妄圖用「遺忘」，來推開這個即將分崩離析的幸福。

——就算……那人不在了……那些被自己視如珍寶的幸福甜蜜的日子，真的可以當做鏡花水月般的泡影打散嗎？

——自己……真的捨得嗎……？

少女想到這裡，不由得咬緊牙關，在心裡緩緩搖頭。

——果然……還是不行呢……心裡已經刻上他的名字了，怎麼能輕易磨滅掉……？

她睜開眼，棕褐色的眸子裡帶著堅定和決絕。

阿綱先生，我果然……還是沒法忘記你……就算你不在了……我將來也沒法……讓自己的心裡沒有你……

她緩步走到棺材前，慢慢附身跪下。嶄新的棺木上彭格列的標記鮮艷奪目。

從來沒有哪天，心中如此平靜。她什麼都不想，什麼都聽不見。

抬手用力掀開棺材蓋，漸漸的，一股清新的花香鋪面而來。

——可能，我一開始表現得太過軟弱，但是以後不會了……我會用自己擁有的這份力量，守護屬於自己的一切。

——阿綱先生，請原諒我今天的最後一次軟弱。因為我想你，想見你。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潔白的花叢。

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麻衣癱坐在地上，眼角有一滴淚水悄然滑落。

「澤田綱吉並沒有死哦，」碧安琪走到少女身旁，蹲在下來笑著看她，「這件事屬於上層機密，雖然我覺得阿綱那傢伙無意隱瞞你……那傢伙只是怕你介入戰爭而受傷，所以才沒告訴你，好斷掉你回來的念想。他沒想到，你竟然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又回來了……」

「太狡猾了……阿綱先生太狡猾了……」麻衣捂著嘴，失聲痛苦。她不知道此時自己心裡的感覺是什麼樣的。釋然，埋怨，欣喜……

或許三者都有。

碧安琪將手搭在少女顫抖的肩膀上：「麻衣，你願意幫助我們嗎？讓阿綱那傢伙看看，女孩子才沒有他想得那麼軟弱。」

少女點頭，撲在碧安琪懷裡泣不成聲。

作者有話要說：捂臉，這章幾乎重寫了

因為後來看的時候發現自己之前寫的矯情死了……

果斷大修！

字數翻倍，買過的童鞋合適了……狗血天捂臉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