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4.21
?他們在雲岩鎮留過夜,第二天回到兆京已經是傍晚,此時的大公主府內,唐禮已經醒了。
開了窗的屋子內,紗幔層層,被風吹的拂動,一層一層等到了最裡面已經沒有剩下多少力道,唐禮睜著眼睛看著床榻上掛著的那一串風鈴,有別於觀賞之用,那風鈴是用青桐做的,周圍刻著繁雜的經文,過去大公主所說,這是特地求來,為他安神定寧之用。
空氣里縈繞著一股焚香的味道,像是僧人禮佛誦經時那一種香氣,聞著使人舒心,這屋子裡的每樣東西大公主都是費了心思,都是為了讓他睡得好。
紗幔外的門忽然開了,才出去半個時辰,雲珠得知駙馬醒了,匆匆趕過來,撩開了層層紗幔,她看到唐禮醒來,心中半激動半擔憂,腳步卻沒有停止,很快到了他的床邊坐下,拉住他的手,柔聲,「唐禮,你覺得好一些了沒。」
被她拉著的手慢慢的掙脫開去,就像是他要從她身邊抽離開去似的,雲珠手下用力一抓,可他已經離開。
「唐禮。」雲珠喚了一聲,看著他平靜的樣子,終於有一些害怕。
唐禮的神情很平淡,深邃的眼底看不出是什麼情緒,他張口,「公主,若是我沒有記錯的話,我應該不姓唐。」
雲珠的笑容一滯,唐禮緩緩轉過頭來,用的是肯定的語氣,「那個與我朝夕相處的人,也不是公主你,是不是。」
儘管他沒有恢復所有的記憶,儘管他還對那個和自己合奏琴曲,為他摘花的女子印象模糊,可他能夠確定一點,那個人不是公主。
那是朝夕相伴之下形成的默契和熟悉感,大公主身上沒有。
「唐禮。」雲珠最終也只喊出這麼一聲來,不知道怎麼往下說,她這輩子,唯獨是對他生不起氣又拿他沒辦法,誰讓她這麼愛他。
良久,沉默的屋子裡響起唐禮的一句話:「我要回桃花庵去。」
雲珠驀地抬頭看他,回去?為什麼要回去?
「你是我的駙馬,你為什麼要回桃花庵去。」雲珠還想柔聲勸他,「你只是想起了一些事而已,這並不代表所有,我們已經成親,你養病一年,七年前我們就是夫妻,你怎麼能回桃花庵去。」
「這裡不是我的家。」唐禮眼眸微縮,「就當是我悔婚。」
雲珠忽然拔高了聲音,透露出幾分尖銳來,「我們朝夕相處了八年,你怎麼能說這兒不是你的家。」
唐禮眉頭一皺,雲珠即刻又放軟了聲音,求道,「你別這樣,有什麼事我們好好說,就算是我有什麼事瞞著你,我也是有原因的。」
「公主,你我並非良配,還請公主另覓良人。」唐禮質疑要回桃花庵,雲珠的葯再也不起作用了。
她怎麼肯放手,千方百計得來的人,怎麼會輕易放手呢,雲珠紅著眼眶望著他,深情脈脈,「你就是我的良人,我怎麼還要去找別人,除了你之外我誰也不嫁,我們在一起八年,就算是之前的是我瞞著你了,你也不該如此狠心,要回桃花庵去,還要與我和離。」
就算是看著她楚楚可憐的哭著,唐禮也生不出一些心疼來,他所有的感情都應該只給了一個人,只是那一塊的記憶,不知怎麼回事,怎麼都打不開去,只記得模糊的樣子。
只要是他想的深了,心便一陣一陣的抽疼,疼的他不能呼吸,好像有什麼冥冥之中不想讓他記起來。
「我心中已有人。」半響,唐禮輕嘆了聲。
雲珠的眼底閃過一抹憤憤,抬頭時看他的神情里已經是不平,「難道我和你相識八年,七年夫妻,還抵不過祁玥和你認識的那幾年時間,你就對她這麼情根深種,她早就已經死了!」
唐禮一怔,隨即臉色微凝,「這和祁玥又有什麼關係。」
「難道不是嗎?」雲珠情緒略有失控,她一想到八年前的事就沒辦法讓心安定下來,「你陪著她在鎮上買東西,你陪著她回兆京城,桃花庵她可以進,我卻不能,你為了她拒絕我數次,唐禮,我對你的用心沒有比她少,她可以幫你的,我都可以幫你做到,甚至最後救了你的人也是我,而她什麼都沒有幫到你,最後還定了親事。」
這些都是唐禮不曾記起來的,但云珠一說,這些記憶便涌了上來,再看大公主時,唐禮的眼神複雜了。
那是在雲岩鎮上的一個豐收節,秋後,他陪著祁玥在鎮上,還擺了個桃花酒的攤位,祁玥貪玩,跑到集市上去玩,那時他遇到了前來的大公主。
當時他並不知道她的身份,只覺得這個女子身份應該是高貴的,身後跟著好幾個侍衛。
她要他陪著在集市上逛逛,他沒答應,留在那兒要繼續賣酒,每年的這個時候,定點的有很多客人前來買桃花酒,而這個姑娘竟然讓侍衛把他的酒全部買了下來,酒沒了,他就能陪著她去逛集市。
最後他還是沒有答應她,玩瘋了的祁玥快回來了,他也要帶著她回山上去,不能讓桃花庵里的人等太久。
唐禮的眉頭一皺,臉上浮現一抹痛苦,他捂了捂胸口,桃花庵里等著的人,他還是記不得她的樣子。
雲珠見他痛苦,即刻收斂起了神情,關切的看著他,「唐禮,你怎麼了?」
不去想,似乎就不會難受,唐禮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著雲珠,還是剛剛的堅持,不卑不吭,「公主,還請您放我回桃花庵去。」
雲珠笑了,淚水一滴一滴往下掉,她鬆開扶著他的手,抬手摸了一下眼淚,「你就算是恢復記憶,你總不至於忘了我們的事,總該記得我對你的好,總該記得我對你的救命之恩,沒有我,你活不下來。你的命是我的,你只能留在這裡,哪裡也去不了,你是我的駙馬,這輩子到死都是,我不會放你回桃花庵,你是唐禮,不是雲殊,早在八年前,他就已經死了。」
雲珠又哭又笑,臉上那一抹深刻的眷念沒有掩飾,她不會讓他走的。
「你剛醒來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雲珠微晃了下身子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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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後定王府這兒謝滿月收到了一封匿名的來信,是一個小乞丐送來的,後門出去買菜的婆子回稟到了何媽這兒,何媽就讓人把這小乞丐留在了後院那兒,謝滿月拿著信到了後院那邊,小乞丐蹲在地上,正狼吞虎咽的吃著廚娘給的包子。
瑞珠拿了椅子過來,謝滿月坐下,低頭看著這小乞丐,把還未拆封的信拿出來放在他眼前,笑著問他,「這信,是誰交給你的。」
小乞丐端起碗喝了一口水,錘著胸口把最後一口包子送到口中,含含糊糊道,「我在大公主府後門乞討,一個侍女交給我的。」
謝滿月眉宇一動,「她還和你說了什麼。」
「她說。」小乞丐抬頭,垂涎的看著一旁穀雨手中的碗,那兒滿滿的堆著五六個包子。
謝滿月把他的反應看在眼裡,「你說完了,這些都是你的,我還能另外再給你二兩銀子。」
一聽有銀子拿,小乞丐說話的語速也快了很多,「她說是信送到定王府交給定王妃,說定王妃看了就知道了,還說駙馬被關起來了出不來,要定王妃去救他。」
這個小乞丐說完之後就一直看著穀雨手中的碗,謝滿月捏了捏手中的信,讓穀雨把銀子和包子都交給乞丐,吩咐他,「銀子給你,若是沒事你就多去大公主府附近走走,有什麼消息可以來定王府,若是消息值得,你想吃多少包子都行。」
小乞丐看了謝滿月好幾眼,「你說真的?」
「當然不騙你。」謝滿月笑著承諾。
......
小乞丐拿著包子走了,謝滿月這才拆開那封信,看到了那字之後,謝滿月信了這是雲殊所寫。
他說他如今能想到尋求幫助的人就只有她了,是她告訴他有關於祁玥的事,桃花庵他已經去過了,記起了一些事,但是關於一直和他生活在一起的那個人,他總是回憶不起來她的樣子,也記不起一些點點滴滴,只知道這個人很重要。
謝滿月陷入了沉思,傍晚等喬瑾瑜回來,她又把信拿給他看,「八年前雲岩鎮周邊好幾個村子遭到洗劫,桃花庵也沒能逃過一劫,祁姐姐趕到的時候雲殊已經沒了呼吸,當時是祁姐姐親手把他埋在屋子后的桃花林里,後來老爹剿匪后,怎麼都找不到合香的蹤影。」
「人被大公主救走了。」喬瑾瑜替她分析,「合香下落不明,如今駙馬能想起一些事情來,但怎麼都想不起他朝夕相處的人,賊匪洗劫桃花庵的時候一定發生過什麼事。」
當時是發生了什麼雲殊才會記不起自己的妻子,那樣的環境下必定是痛苦萬分,謝滿月如今想找個人問都沒辦法,「當時那些山匪口中問不出關於合香的事,問多了就說都死了,後來這些人全部都斬首示眾。」
「抓到的那些是斬首示眾了,也許有人帶著合香進山了也說不定,如今那大木山和朝廷之間並不來犯,他們不出來,朝廷這兒也不會隨意派兵前去剿匪,那麼大的一個地方,要藏人太容易了。」喬瑾瑜在毫安的時候跟著祁將軍去剿匪過,那樣一個山頭,那些賊匪能把地理位置使用的絕妙,要攻打下來並不容易。
「如果單單是把他從大公主府帶走,可以嗎?」謝滿月轉頭看他,「再怎麼,大公主也騙了他。」
喬瑾瑜搖搖頭,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滿月,那裡是皇宮,七年前大公主下嫁,父皇和母后已經覺得不妥了,若是如今駙馬還想悔婚,他們斷然是不會答應的,大公主也不肯放手。」
失憶矇騙了又能怎麼樣,成了親就是成了親,風光大嫁過了,駙馬的命還是公主救回來的,怎麼你恢復記憶之後就翻臉不認人了?
除了謝滿月之外,不會有人覺得駙馬離開大公主府是對的,人還有救命之恩呢,現在就是這麼回報的?
謝滿月輕哼了聲,「別說救命之恩了,光說著失憶一事,誰知大公主想了什麼辦法故意不讓他記起以前那些事,八年過去這才是第一次回桃花庵,她若是誠心喜歡的,有什麼好擔驚受怕,她就是害怕雲殊想起來。」
喬瑾瑜對小媳婦是全然的聽從,謝滿月說什麼就是什麼,連一句為什麼都不問,「如今你想怎麼辦。」
大木山么。
謝滿月心中閃過一個人選,繼而笑眯眯的看著他,「備禮,我們去拜訪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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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的巷子內,袁枚對謝滿月的到來不是很歡迎,自然的,對她的丈夫定王爺也沒有歡迎到哪裡去,這丫頭古靈精怪,滿腦子都是餿主意,嫁了個丈夫還是個面癱,從進門到現在半個時辰,他竟然只和自己點了一下頭。
兩個大男人坐在葡萄藤架下大眼瞪小眼,不遠處謝滿月和連笑顏倒是聊的很開心,八月初的時候連笑顏挺著九個月的身子回了兆京,八月底,她生下了一個女兒,謝滿月成親的時候他們夫妻倆還去謝侯府喝過喜酒。
「連姐姐,袁大哥說你是大木山裡出來的,你們那寨子,在大木山中算大的么。」
謝滿月說著便提到了關於大木山的事,連笑顏點了點頭,抬手給她重新倒了一杯茶,「嗯,不算小寨,寨子里的人有些很多年都沒有出來了,都是在山裡自己耕作打獵,有時要出來換東西才會出山。」
「連姐姐,那你能替我打聽一個人嗎?」謝滿月把關於蘇合香的事情說了一遍。
連笑顏愣了愣,「這倒是不曾聽聞,我們寨子里沒有這樣逃難來的女子,大木山大大小小的寨子有十幾個,你們倘若急著要找,可以隨我進山去打聽。」
「可以嗎?」謝滿月朝著後頭看了一眼,袁枚和喬瑾瑜還在大眼瞪小眼。
「由我帶你們進去就沒關係,孩子滿月之後她外祖父也沒來看看,我正好帶她回去見見寨子里的人,只是你們進去時,可別說是定王府的,這些寨子里的人都怕了官府,會以為你們是來打探消息,想把他們一網打盡。」
連笑顏倒是並不忌諱謝滿月夫妻二人的身份,如果山裡是進去一兩回能摸熟的,這些年那些山寨哪裡能這麼太平。
謝滿月也沒想到能這麼容易就讓連笑顏答應下來,高興的點點頭,兩個人約好了時間,就在半個月後,連笑顏帶著他們進山打聽消息。2k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