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亂戰終爆發

其實毒尊此言，不過虛張聲勢而已。

他會這麼說，一方面是想嚇嚇這群人、順帶再看看他們的反應，另一方面，也是給自己多爭取一點時間，思考一下接下來該怎麼對策……

到底是繼續咬死邵德錦好呢，還是乾脆換個說辭？如果換個說辭的話，又該去拖誰下水比較好？

反正「把真正的主謀悟冥子供出來」這件事，他是想都沒想過的。

因為當他還不是「無影毒尊」，只是「學徒阮青袍」的時候，他就和悟冥子打過交道，所以他知道：今天他跟這些所謂的「江湖正道」斡旋下去，或許尚有兩成可能生還，但要是他把悟冥子供出來，對方一定不會放過他。

說到底……找樂子嘛，搞得別人急張拘諸，才叫找樂子，把自己的命都給搞進去了，那自己就成樂子了，毒尊是不會犯這種錯誤的。

但是。

這裡當然有個但是。

這世上的事情，可不是你以為自己沒犯錯，就真沒犯錯了——玩兒了一輩子鷹，結果被小鳥兒給啄了眼珠子的人還少嗎？

毒尊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就沒考慮到：此一時彼一時，現在的局面，已經跟他第一次「報真兇」時不一樣了。

那個時候，悟冥子心裡算的那筆賬，還是過得去的；至少他認為，哪怕他直接被指認，也還有抵賴的餘地。

可眼下……你要是在「改了一次答案」之後再把悟冥子爆出來，就是另一回事了。

何況悟冥子也跟你一樣一直在察言觀色，或許他看孫黃還看不出什麼，但是他看方丈的言行，能感覺不到自己已經被對方給盯上了嗎？

這時候你再來這麼一句「敬酒不吃吃罰酒」跟大家逗悶子，旁人怎麼反應咱不論，悟冥子還能忍得了？

那反正你是一副馬上要把我供出來的樣子了，我還不先下手為強嗎？

叱嚶——

說時遲那時快，劍鋒綻出的光，比那出鞘之聲來得更快。

當眾人聽到聲音反應過來時，悟冥子的劍，已經斬到了方丈的喉前。

可能有人會覺得奇怪，為什麼悟冥子在這個瞬間不是去攻擊毒尊，而是攻擊方丈呢？

以他「三目絕音」的武功，別說毒尊現在還被綁在杆子上了，哪怕毒尊是行動自如的站在那兒，悟冥子也絕對可以在他吐出下一句話的第一個字之前將其殺死。

但站在悟冥子的角度上看，攻擊毒尊其實沒有什麼意義，因為「攻擊毒尊」這個行為本身，和讓其把自己名字報出來的性質是一樣的。

這麼考慮的話，不如直接算另一筆賬——當我暴露時，眼前這一帳篷人，我該優先對付哪個？

那答案就顯而易見了。

狄不倦都能算明白的事，悟冥子不可能算不清楚——只要殺死方丈，周圍便無人可以攔他。

然！

「天下第一槍」，又豈是那麼容易被偷襲得手的？

當——

那一剎，早有防備的方丈只是將手上豎著的槍桿兒稍稍向前一動，就擋住了對方的劍軌，讓那劍鋒停在了自己喉前的一指之距上。

「呵……」終於，方丈釋然地笑了，因為事情到這裡，就簡單化了。

剛剛還在打著自己小算盤的每一個人，此刻都有了共同對敵的理由。

而悟冥子，卻在這一擊后，心中一驚。

只因他這一劍，是全力的一劍，是沒有必要再隱藏任何實力的一劍。

也就是說，這即是當今武林的「天下第一劍」。

可他卻沒有靠這一招偷襲拿下方丈。

這結果，和他當初沒能拿下三字王一樣，讓他意外，也讓他有那麼幾分欣喜。

「這武林，當真是天外有天……」悟冥子心中暗自念叨起了這麼句話，算是他對方丈實力的肯定。

而他手中的劍，在這一念之間，又已攻出了兩招。

前一招乃是崑崙劍法中的「弱風拂柳」，出手時輕盈迅捷，身法劍法輾轉配合之間，似那飄風閃電，殺機隱隱。

后一招，則是他自己所悟的劍式，可由前式的「虛浮飄隱」中突然爆發出驚人的破壞力，使對手招架之勢猝然崩壞。

這兩招，雖只是悟冥子在偷襲失敗后憑著本能續上的攻勢，但也足夠可怕了。

好在方丈此時也是神經緊繃的全力狀態，所以這兩招他也都能堪堪接住，只是……接的時候，他已在大聲喊著：「快幫忙！」

您別看這貨當初跟海蒼峰切磋的時候也是那種「追求武道者」的畫風，真到了正邪交鋒、你死我活的局面，他可務實著呢……絕不會任性地堅持單挑什麼的，也不會覺得有多興奮，對他來說趕緊拿下對手才是重中之重。

而眼下，在第一時間出手幫了他的人，有三個：孫亦諧、黃東來、狄不倦。

這仨都是本就知道悟冥子有問題，腦子裡一直綳著根弦的人，那反應自比旁人要快。

慕容家那幾位就不同了，慕容抒見這狀況，多少都得先反應一下，才能明白過來悟冥子為什麼要動手。

而幾乎在他想明白的同一秒……

「爹，咱們還是護住這半帳之地，莫要上前。」慕容孝已經把這件他爹得再想幾秒才能想清楚的事兒說出來了。

諸位也別覺得慕容家這幾位是貪生怕死或者想坐山觀虎鬥啥的，實際上慕容孝所說的就是他們能做的最佳的選擇。

他們所在的這個「醫療用帳篷」雖然搭建得挺大（有十幾個床位還有放藥材的地方），但畢竟也只是個帳篷，在這裡要圍攻一個人，有四個人上已經足夠了。

再說，真要幫忙，就慕容家這仨兒子……坐輪椅的坐輪椅，武功差的武功差，上去不是添亂嗎？

而武功尚可的慕容抒，能把這半邊帳篷里那些位「剛還魂的」、「瀕死的」、「功力大損的」、「武功不咋地的」、乃至「不會武功的」的同道都給護住，就已經不錯了。

噹噹當——

咱還說打鬥的這幾位，在一陣陣兵刃碰撞聲中，這四打一的局面已然持續了十幾秒。

您還別說，他們堪堪打了個平手。

在這種開戰之時雙方距離都很近，且多打一的局面下，使用拳套的狄不倦自是佔到了幾分便宜，故他能在正面牽制住悟冥子一時。

另外，孫亦諧那三叉戟也是一個讓悟冥子「過度顧忌」的因素；曾經有很多高手都因大意在這玩意兒上翻過車，悟冥子對此也是早有耳聞、故他不得不用額外的精力去處理孫亦諧那些「有一下沒一下」的、彷彿「毛傷害」一樣的間歇性戳掃。

當然了，身為「絕頂級」高手，是不可能一直被這四個人壓制的，拆了幾十招后，悟冥子漸漸摸清了這四人……尤其是孫黃這倆三板斧的套路后……便慢慢開始反擊了。

「出去打！」也就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帳篷另一側的霍鳴喝了一聲。

霍掌門這時已經看出了：再打下去，要麼就是悟冥子逐漸佔上風，最後把這一帳人殺光，要麼就是悟冥子被陰了或者失誤了、導致負傷，然後扭頭衝過來攻擊他們這幫老弱病殘，以此創造變數。

此刻霍鳴還在按照毒尊說的解毒方法給剛剛服了葯的獨孤勝引功化毒，不可能停下來挪地方，所以最好就是讓那幾人把悟冥子引出去再打。

「哼……」悟冥子聽到對方喊的這話，心中冷笑，「在哪兒打，輪到的你姓霍的決定嗎？」

但他剛想到這裡，便聽得……

「屎！爆！天！星！」

不知是急中生智還是智中生急的黃東來，突然就擺出了一個四平大馬的運功姿態，併發出一聲暴吼。

黃哥這四個字一出口，悟冥子的大腦里就彷彿有某個區域應激了一樣……下一秒，只見悟冥子整個人如同炸了毛一般，面容扭曲地喊出一句：「哇！快退啊！」

他一邊喊著，一邊已催起全身功力，匯於雙腿，來了個踏地斜躍……向上飛去的同時，他抬手就是一劍，破開了帳篷那厚實的布頂，然後就從那破洞里躥了出去。

這一變故，把方丈和狄不倦也給看呆了，本來他們聯手，應該是能持續牽制住悟冥子，讓他做不出這種「突圍」的操作的，但黃東來和悟冥子先後的兩聲怪叫愣是把這倆人搞懵了。

實際上，連黃東來自己都沒想到他這句瞎咋呼能有這效果：「卧靠，真管用啊？」

他本來也只是試試，想看能不能唬一唬對方，誰知效果竟如此驚人。

他可不知道，其實悟冥子心裡最忌憚的人，就是他……

您想啊，悟冥子在很久以前就收了「九霄劍」里倖存的那三霄當手下了，那他肯定會從這三霄口中打聽悟劍山莊里的各種情報對不對？

而作為「那個事件」的親歷者，三霄也肯定會把這事兒跟悟冥子說對不對？

那悟冥子這種動不動就精神內耗的人，聽他們繪聲繪色地講了這種事後，他能不去糾結嗎？他能不去想象嗎？

他在有情報的基礎上，連孫亦諧的三叉戟都去「過度防備」了，更何況這個？

因此，當黃東來喊出這四個字時，悟冥子也不管黃東來接下來會以哪種形勢發動「那四個字」背後的招式，反正他先防為敬。

不過，飛出去之後，悟冥子要考慮的就是別的事了——接下來該怎麼辦？

外面的人在剛才那一分鐘里，肯定已經聽到了帳篷里的打鬥聲，現在他怎麼處理，才能搶佔先機呢？

誒，一條妙計，在悟冥子落地之前，便已浮上他的心頭。

「諸位同道！那些四門三幫的人裡應外合，在飯菜中下了毒，獨孤永已經遭了他們的暗算！現在他們還夥同方丈和慕容世家的人打傷了霍掌門，還要殺我滅口！」

簡單的惡人先告狀，但是短時間內確實有很好的效果。

此刻在外面這群人的眼裡，他悟冥子仍是崑崙名宿，說的話還是頗具公信力的。

經他這麼一說，眾人就開始回想……

的確，自從霍鳴與獨孤永的那場對決「出了事」之後，孫黃二人的種種言行就變得可疑起來。

他們一開始明明是不讓人進那帳篷的，但後來慕容世家的人就能進進出出了，那狄不倦也帶著大隊人馬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

後續孫黃還親自跑出來叫上了同為四門三幫成員的邵家父子。

另外……說起來，霍掌門，很久沒有露過面了吧？

反正這事兒吧，不提便罷，但此刻悟冥子狼狽地從帳篷頂部飛躍而出，剛落下就這麼喊，眾人是越品越覺得他說的這些都是事實、都能對上。

至於他為什麼這樣倉皇而出，大家也馬上腦補出了「雖然悟冥子是慕容家雇的選手，但他終究還是外人，他在裡頭看出情勢不對，想出來報信，差點就被滅口，還好他武功夠高，靠著急智從上方逃出生天了」這種連悟冥子自己都還沒想好的補丁。

於是乎，當孫、黃、方、狄這四人在數秒后陸續回過神、追出帳篷想解釋時，已然是慢了一拍……

外面的人群，幾乎是瞬間就炸鍋了。

霸拳宗的人是最先坐不住的，霍鳴的幾位親傳弟子二話沒說就帶著人往帳篷那兒沖。

而那些慕容世家的弟子肯定也想衝進去請家主出來說個明白。

但在這個狀況下，無論是霸拳宗的人，還是不少已經被悟冥子帶偏的人，都不會讓慕容世家的人妄動的。

雙方的衝突很快就從口角變成了打鬥……而這後台一亂，前台那邊的人還能坐得住嗎？

本來外面的觀眾席就已經躁動得不行了，如今聽到後台突然喊殺聲起、兵器交鳴，那他們不得衝到後邊兒看看熱鬧？

就這樣，這比賽終於從中斷變成了終止，繼而爆發為了一場巨大的混亂，很多想渾水摸魚的人，也總算是等到了行動的機會……

悟冥子要遁去何方，這個咱們暫且不提，且說那擂台邊上，本來高高擺放著獎品的檯子，不出所料的，在騷亂中被人群給撞翻了。

那一刻，十幾個「恰巧」就在檯子附近的人，不約而同地就撲向了那個掉落在地的、裝著「尋蠶戒」的盒子。

盒子在他們的爭搶下被踢來拋去，反覆易手……

短短几秒后，這番搶奪毫無懸念的也升級成了打鬥，接著就是方圓幾十米內的人不斷被捲入，在一聲聲「尋蠶戒在此」的喊叫聲中，外場的混戰也由此展開。

…………

與此同時，在距離比武會場甚遠的一處山坡上。

一名二十齣頭，容貌俊俏、身形矯健的黑衣男子，正慵懶地靠坐在一棵樹上，一邊望著遠處的這片混亂，一邊把玩著手上的扳指。

「好啊！好！哈哈哈……這下他們怕是永遠都搞不清東西是什麼時候被偷的了。」禹望遠遠瞧著那些武林人士為了一個空盒子打得頭破血流，又想到這群人還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幫自己掩蓋了犯罪證據，不由得便笑出聲來。

不過他的笑，很快便戛然而止，因為這時他看到了，他正在等的人，已順著山坡走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