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太湖蛟
花嬌端詳了兒子半天,心中喜悅,格格笑著,突然想起還未泡茶,抿嘴笑笑,站起身來,走到櫥櫃前,取出一隻青花瓷碗來,端到桌上。碗里碧綠碧綠,裝得頗滿。水若寒一看,見是滿滿一碗薰豆。
花嬌手上不停,在三人面前各放一隻茶杯,右手一抄,抓過一把薰豆,均勻放了,提起茶壺,倒上了水。這碗茶,便是「薰豆茶」。
提起這「薰豆茶」,在太湖一帶,頗有名氣,雖是家家都有,可也不能小瞧。依照太湖習俗,從古至今,但凡有客人頭朝進門,為示尊敬,方始沖泡「薰豆茶」,平日里想喝,隨隨便便的,卻也不易喝到。不是說不好做,而是每年做的數量少,喝的次數卻多,物已稀為貴,自然身價倍增了。
當下花嬌泡了茶,回位坐了。水痕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目視水若寒手中皮囊,伸出食指,道:「給我。」水若寒見爹爹想要,「哦」地一聲,遞了過去。水痕接過,拆開皮囊纏口,往桌上一倒,啪嗒啪嗒,連著數聲,掉出五隻銀元寶來,估算一下,每隻大概二十兩,板了臉,問道:「他為何要給你銀子?」水若寒見自己得了這許多銀子,爹爹媽媽定然高興,想要炫耀一下自己,笑道:「水幫主和山賊打架,半天拿不下來,結果,我只射出一箭,便將那山賊射死了,水幫主高興,說要獎賞我,剛才就朝你面門扔了這皮囊。他還說,他和你是發小,彼此相熟,我叫他聲伯父,也是可以的。還說,要請我加入他幫派。」
水痕眼望五隻銀元寶,慢慢伸出雙手,一手抓起兩隻,一手抓起三隻,見水若寒說完了話,眉頭一皺,身子猛地站起,雙手急甩而出,「啪啪」兩聲,將五隻銀元寶狠狠砸在地上,擲入屋角,臉露怒容,罵道:「水淙狗賊,恬不知恥,想騙我兒子叫他伯父,入他幫派,呸,無恥之徒,想都別想。」「啪」地一聲,拍了一記桌子,好是大力。
水若寒見爹爹突然發火,吃了一驚,睜大了眼睛,不明所以。
花嬌怕兒子受驚,急道:「痕哥,別動怒。兒子剛回來,咱們應該高興才是,別的事情,就別提了。」
花嬌語音綿軟,聲若夜鶯,水痕聽了,心中為之一盪,望向妻子,見她正關愛的看著兒子,心中不忍,怒氣頓時消了,拿起茶杯來,一口喝乾,嘴裡咬著薰豆,格格作響。
花嬌沖他靦腆一笑,抓了把薰豆,倒上了茶。水痕也不喝茶,反手背身,來回踱步,嘴裡自言自語道:「作孽啊作孽。」來回踱了幾十步,長吁短嘆。突然迴轉身來,眼望兒子,目露精光,正色道:「寒兒,為父有件要緊事要和你說,你可得聽好了。」見水若寒點了點頭,坐回原位,喝了口茶,嘆道:「十年啦,日子過得真快,一晃十年都過去了,我兒都這般大了,爹爹媽媽,也都老了,唉。」頓了一頓,緩聲道:「寒兒,這事為父本想以後再提,只因事態緊急,只好馬上說了。」
水若寒見爹爹神色鄭重,眼神銳利,身上不禁打了個寒噤。花嬌眼望丈夫,含情脈脈。三人都不說話,屋裡鴉雀無聲。
沉默半晌,水痕正色道:「十年前,太湖水中山賊作亂,四處**擄掠,興風作浪,沿岸鄉民倍受其苦,遭了大罪。我等豪俠之人,吃虧不過,紛紛組幫結派,對付山賊。我們村的,就叫英雄幫,幫主叫隋九天,長得人高馬大,仗義為懷,豪爽直率,武藝高強,江湖人稱太湖蛟,為人德高望重,幹事麻利,帶領我們著實幹了不少大事。」
花嬌插嘴道:「隋幫主為人真好。寒兒,你去京城學藝那事,都由他親手安排。可是,可是……」鼻子一酸,道:「我兒那時太小,為娘的又,又怎捨得。」想起兒子七八歲上,就別了爹媽,獨自出外,這些年來,自己日思夜想,好是思念,這份苦惱委屈,別人怎能體會?一時之間,萬般心事湧上心頭,眼圈一紅,眼眶裡滿含淚水,立即背轉身去,垂頭掩面。
水痕深知妻子心情,輕輕拍了拍她肩頭,撫慰道:「寒兒都回來了,別多想了。」
花嬌擦了擦眼淚,轉頭望著水若寒,眼圈紅紅,問道:「寒兒,這些年來,爹媽都不在你身邊,你,你可怪我們么?」
水痕也正想聽聽兒子心聲,雙眼望向水若寒,眼神中滿含期盼之色,心中直道:別怪我們,別怪我們。
水若寒見父母眼含熱淚,望著自己,一時之間心潮起伏,思緒萬千。
十年了。這十年中,自己和四個好兄弟在京城學藝,吃了多少苦頭,受了多少罪過,其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倘若說一點都不怪責,那是不可能的。小時候,經常會想起父母,一想到父母,就會想,如果當時有父母陪在身邊,那該有多好,那該有多幸福,那該有多快樂。可是,日子還是這樣過來了,父母始終是不在身邊的。
這十年來,每到八月十五這天,五人父母都會準時趕來洛陽,帶些衣物和特產,和五人團圓。晚上大家聚在一起,賞賞月亮,吃吃月餅,合家團圓,好是開心。那些日子裡,天天有父母陪著,真是幸福。中秋過後,五人父母就又都回去了。
瞬時之間,水若寒想了很多心事,腦海中轉過無數念頭,臉上表情陰晴不定,回過神來,想到父母也挺不容易的,笑道:「不怪不怪,自然不怪。你們是我爹爹媽媽,是天底下待我最好的人了,我知道你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好,我感激都還來不及,卻要怪你們做甚。爹爹媽媽,我愛你們,永遠永遠。」
水痕夫婦聽了,心中頓時寬慰,相互對望一眼,臉上露出了甜甜的微笑,心中都道:我兒真是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