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東青虎
這一下變故突起,眾人都是猝不及防,待得聽到聲音,注目看時,尖下巴已中箭墜馬。內有一個黃巾胖子,急忙乘馬過來,奔到屍首旁邊,跳下馬背,扶將起來,口中直叫:「二哥!二哥!」眼見是不活了,立即扶起屍首,抱上馬背,自己也上去了,一屁股坐在後頭,抱緊了,掉轉馬頭,嚷道:「風緊!」猛提馬韁,飛奔而去。黃巾餘眾見他跑了,發一聲喊,紛紛逃跑。
先前那大鬍子看見,喊聲:「追!」衝上前去,見人就砍,一路殺了好幾十人,毫不手軟。追殺到湖邊,船上早下來了一撥弓箭手,個個頭裹黃巾,排成三排,連續放箭。大鬍子瞧見,手舞寶刀,「叮叮噹噹」數聲,盡數擋開。看時,見有三排弓箭手,每排七八個,一排放完箭,退後裝箭,第二排上,接著是第三排,循環有續,顯然是經過了長期訓練而成,當下勒住馬韁,凝神擋箭。
突聽一人叫道:「風涼!」弓箭手便不放箭,手上仍是拉弓搭箭,齊齊瞄準了大鬍子,只等一聲令下,一齊射箭。喊話那人騎在馬上,身前抱一屍首,遠遠的站在三排弓箭手後面,正是那個肥身圓臉的胖子。他嘴裡說的「風緊」、「風涼」,都是江湖上綠林強盜的黑話,普通人卻不大聽得懂。
這時,他看了看前方,盯住一張臉,惡狠狠地道:「小……小……小子大膽,敢放冷箭。他奶奶的,敢留個姓名么?」他本來想罵小賊來著,一想到自己常被人罵山賊,這個賊字,一時之間,卻又罵不出來了,只好改口叫了聲小子。
綠衫青年瞧著熱鬧,跟著騎馬過來了,見那胖子兇巴巴地瞪著自己,樣子好像要吃人,自己又不怕他,聽他說完,便道:「我叫水若寒,外號東青虎。」那人仔細聽著,嘴上嘟噥了幾遍:「東青虎水若寒,東青虎水若寒。」抬頭道:「小……小子有種,老子記下了,咱們有冤的報冤,有仇的報仇。扯乎。」說著,掉轉馬頭,騎馬踩上跳板,上了一艘大船。三排弓箭手得了號令,待他先上船后,拉弓搭箭,緩緩向後退走,過了跳板上了船,立即散開,隔一個人的空擋,站一個人,分佈於船沿邊上,保持警惕。只要有哪個不怕死的敢追過來,立即放箭射死。
那大鬍子想追,礙於弓箭手的威懾,一時籌措著,不再上前。就這一耽擱,只聽那胖子喊道:「平安。」船夫便收起鐵錨,搖起擼來,將船劃了開去,向著湖心駛去,越划越遠。不一時,船變成了小黑點。又過一陣,小黑點也看不到了。
太湖水面蘆葦不盪,湖水平波,烈日照耀下,水波粼粼,發出閃閃亮光,一點一點的,好似漫天繁星,又似滿湖珍珠,盛夏景緻,大致如此。
水若寒望著湖面,獃獃出神,突聽一陣哈哈大笑之聲傳來,一人贊道:「小兄弟箭法了得,本座好生佩服。」語音粗獷,聲震四野。回頭看時,見那人滿臉虯髯,鬚髮焦黃,膚黑如墨,四十來歲年紀,渾身金盔金甲,手拿一把血紅砍刀,坐下馬兒火紅如碳,立於眾人之前,正在仰天狂笑,正是那個騎馬的大鬍子。心想:這莫他是首領?正待發問,突見大鬍子一個後仰,「哎喲」一聲,一頭栽下馬背,仰面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就那樣子,四腳朝天,和翻了身的烏龜差不多,實在好笑。水若寒「撲哧」一聲,不免笑出聲來。周圍眾人看見,有些忍不住的,早笑了出來,有些不敢的,卻強行忍住,但又確實想笑,只好憋著,憋得眼淚都流了出來,或者捂著肚子喊疼,場面相當難堪。
大鬍子仰面掙扎了半天,四肢不住亂舞,姿勢動作好是難看,卻是爬不起來,又見眾人偷偷在笑,面子丟大發了,頓時勃然大怒,青筋爆跳,罵道:「他奶奶的,傻站著幹麼!還不快過來,扶本座起來!」兩個紅巾大漢聽見,急忙上前,攙扶他起來。一漢子四肢撐地,跪在地上,伏於馬前,當作上馬凳。那人腳踏其背,跨上馬鞍。
上了馬後,大鬍子深吸口氣,定了定神,正色道:「這位小兄弟,怎麼稱呼來著?剛才說過,我也沒聽清,你再報上一遍罷。」就那口氣,質問多過於詢問,也不施禮,好不禮貌。水若寒抱拳施了個禮,道:「我叫東青虎水若寒,不知閣下尊姓大名?」大鬍子也不還禮,道:「本座是英雄幫幫主,管轄英雄村一帶。」水若寒見他擺架子說大話,看著不慣,口中說道:「幸會,幸會。」掉轉馬頭,便要行去。轉念一想:我找的可不就是英雄村么?他就是村長,我正好問他。心念及此,停下馬來。卻聽大鬍子道:「小兄弟哪裡去?若是去這附近村莊,本座可熟得很,帶你過去也成。」大鬍子此話正中下懷,水若寒喜道:「我要去英雄村,麻煩你帶個路。」大鬍子一聽「英雄村」三個字,「咦」地一聲,眼珠子一轉,問道:「水痕是你什麼人?」水若寒略感奇怪,道:「正是家父。」那人眉頭微微一皺,立馬轉笑,道:「小兄弟與令尊長像相似,一見之下,便知是父子。哈哈,哈哈。」笑聲聽來,不幹不脆,直是皮笑肉不笑。大鬍子乾笑數聲后,道:「本座帶你回家。走罷。」
當下二騎馬在前,當先而行,並排往南走。紅巾眾人尾隨於后,緊緊跟著。一路上,大鬍子不住斜眼打量水若寒,但見他面貌清秀,年約十八,身穿青衫,背掛大刀,坐騎紅鬃馬,威風凜凜,相貌堂堂,心中好不喜歡。只是想起一件疙瘩事來,不免眉頭一皺,轉臉笑道:「本座與令尊是發小,彼此相熟,你叫本座聲伯父,也是可以的。」語氣中頗含抬舉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