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把握人心
時間點?尺帶珠丹眨了眨眼,有些疑惑:「祖母覺得,現在還不是時候么?」可是明明眼下神都已經亂成一鍋粥了,如果他們不趁勢做些什麼,不是白白浪費了這麼好的機會?而且,往後延又是何意?難道再等一等還會有其他新的變故出現么?
「外面越是亂,我們自己就越是要沉得住氣,不可因著他們而亂了自身的節奏。」恍若講故事一般地娓娓道來,沒祿太后飽經風霜的臉沐浴在窗外照射進來的一道陽光之下,看起來竟是莫名的聖潔。就好像是高高在上、閱盡人生苦難的神佛,已經出離了塵世,只剩下無窮無盡的慈祥和悲憫:「聽說大唐皇帝病了不是一兩日了,對么?」
「是,據說是纏綿病榻許久了,這次李重俊的事情一出,他更是被氣了個半死,聽說剛下完廢除太子的聖旨就昏厥了過去,也不知道如今醒過來了沒有。」尺帶珠丹如實轉述著京中細作詳細奏報過來的消息,不太明白自家祖母考慮的點著落在那裡。李顯病重到昏迷不是一件好事么?他們還要再等些什麼呢?
「據說,大唐的韋皇后十分熱衷於政事。」似笑非笑地吐出了這麼依據,沒祿太后的臉色看上去更加溫和了:「但凡皇帝不能理事,朝中大小事務都是由她代為接手的?」這隱隱又是一個武曌的趨勢了,不過就那位韋皇后本人而言,似乎還成不了什麼太大的氣候。
「對,祖母所言一點兒都沒有錯。」不明白這話題人物轉了又轉,到底重點是哪一個,尺帶珠丹索性挑開來問明白了:「您是在擔心,韋後會成為大唐的下一個女皇帝?」所以才這般極力阻止他這個時候冒頭去交易,是要等到一切都塵埃落定了再去?
聞言,沒祿太后卻是當下就嗤笑出了聲:「以那個皇后的手段,想成為下一個武曌一樣的人物,恐怕是只能重新投胎了。否則,這輩子定然是趕不上的。」儘管她並不喜歡武曌,可對那個強勢壓了這世上所有男人一頭的女人,其心機和手段,沒祿太后還是相當欣賞和欽佩的。如果隨便哪個犄角旮旯里冒出來的小魚小蝦都以為自己可以仿照武曌的模式上位,那她們可就錯得太離譜了。
「那祖母您這是……」尺帶珠丹更加不解了。既然明知韋皇后不是治國的這塊料,那莫名其妙去過問她幹什麼。反正這事是由楊矩想法子出面的,怎麼樣也算是名正言順,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的阻礙才是。
「聽你早先的盤算,是準備讓楊矩以為金城公主請功為由,將九曲一帶化作她的湯沐邑,我說得可對?」沒祿太後年紀雖大,忘性卻沒見長,尺帶珠丹最初提的那個設想,她到現在都還記得清清楚楚:「這話也就面上好聽,實則大家心裡都明白,這就是要把九曲那塊地方歸進我們吐蕃了,是也不是?」
「嗯。」尺帶珠丹沒有多想就果斷地點了頭。儘管這湯沐邑是在桃夭名下的,也只有她本人能行使管轄之權,可她都已經嫁入吐蕃王室了,這其間的區別也就等同於無了。他不過是多賣了個關子,兜兜轉轉了一回,本質上的目的還是沒有變的。
「那不就成了。」沒祿太后拂了拂自己的衣袖,一臉的輕描淡寫:「那個韋皇后再不聰明,也不會是個蠢貨。但凡她當權,這種賠本的生意她是萬萬不會答應的。」說著,她望了望行宮的方向,語氣變得稍稍有些複雜起來:「韋皇后自己名下的公主不少,和你年紀相當的也不是找不出來,可最後大唐卻偏偏選了金城……這其中的含義,不用我說你也懂得吧?」
自然是懂得。下意識地捏了捏拳頭,尺帶珠丹臉上的笑意盡數斂去,倒是恢復了平時在人前的面無表情。韋后並不喜歡他的妻子,她的嫡女安樂公主秉性跋扈自不消說,就連她手底下的庶出公主,聽聞都幾次三番欺辱過桃夭。要不是那個丫頭手段也不差,更兼性格上頗能隱忍的話,恐怕早在那冰冷嗜血的宮闈里被人給生吞活剝了。
說起來,但凡韋后沒有那麼厭惡桃夭,以後者的身份,說什麼也不至於會嫁到這兒來。畢竟,當年太宗鼎盛時期,嫁過來的文成公主也只是一個宗室女。既已有了前例,再來一個同樣或者更差的也就沒有什麼不可以的了。然而,最終卻是……
「她跟金城是否積怨已久,這個我們無從得知。可很明確的一點是,若楊矩打著為金城公主著想的幌子,不管他提出什麼樣的要求,勢必都會被韋皇后一一駁回的。」沒祿太后以一種異常篤定的口吻緩緩地道:「攏在自己手心裡的才是自家的東西,放出去以後,無論是什麼形式,那都不屬於自己了。」女人的記恨心她比誰都要了解,而一旦這樣的人心胸狹窄起來,那是根本就沒有半分商量的餘地的。別說這個提議對大唐本身並無好處,就算有,看在自己私人恩怨的份上,那個女人也一定是不會鬆口的。
聽到這裡,尺帶珠丹不由自主地便皺起了眉頭:「可是祖母,要按這麼說的話,這個法子不就是鐵定成不了的么?為什麼您還要我重新找個時間點?」他們再等下去又能怎麼樣呢?
「那可不一定。」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沒祿太后露出一副你還太年輕的感慨模樣:「金城終究是李家人,又代替了皇帝的親生女兒遠嫁,以大唐皇帝的個性來說,他定然還是會對這個小輩存有一份歉意和愧疚之心的。只要有機會,在不涉及根本利益的基礎之上,他會對金城做出一些補償,這便是他和韋皇后最大的不同了。所以,我要你等,等到大唐皇帝親自出面料理政務,而不是假手他人。」
「祖母就這般料定他的身子骨還能撐得住?」尺帶珠丹遲疑了一下,還是不太相信。道理是這個道理,可李顯的病也不是一兩天了,他都不確定那個人會不會就此一命嗚呼。
「他信重的太子就這麼沒了,是個人也會迴光返照的。」自信一笑,沒祿太后的眼中儘是勝券在握的光彩:「不信的話,你就等著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