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盡人事聽天命
就這麼相對平靜地過了一段日子,別的消息沒等到,卻等來了李重俊身亡的消息。桃夭捏著那一頁薄薄的信紙,甚至沒有心情再看第二眼,揉成一團就徑直扔進了一旁燃燒著的炭盆里。
「殿下,太子他……是真的不在了么?」只來得及瞥到那紙團上的幾個字眼,紅芙眉心緊皺,當即便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雖然她見到李重俊的次數不過寥寥,但那個笑起來溫雅柔和的少年明明才正當風華,怎麼會就這般隨隨便便地消逝了呢?而且,她記得他當日明明是帶著人馬逃出京城了啊,哪怕之後淪為平頭百姓,隱姓埋名重新開始新生活也不是不可以的,怎麼就……
「嗯,不在了。」桃夭朱唇輕啟,嗓音也是低得幾不可聞:「他帶著的那群侍從里出了叛徒,沒逃出多遠就趁亂將他給刺殺了。要不是陛下親下了旨意,要捉拿他回京,恐怕這荒郊野外的,要找到他的全屍都不容易了。」一切都完了,她所期盼的制衡局面徹底沒了希望。
如今想來,只怕李重俊這一方里也早就混入了韋氏那邊派過來的細作,平時蟄伏不動,一到關鍵時刻便給出致命一擊。如此狠辣且在背後捅刀子的行為模式,也只有韋氏才真正符合。枉她還想著只要李重俊能夠回京請罪,念在往昔的父子情面之上,李顯也多少會給他一條活路,之後再加上一些暗中謀划和推舉,這件事不聲不響地也就過去了,大不了等個一兩年再復立也就是了。神都里還有太平公主這種前朝後宮都算是老油條的人物在,怎麼想也不會讓李重俊吃太多的虧。然而現在,這個人死了,死無對證,無從為自己的行為辯解哪怕一分一毫,就帶著人們的誤解和數不清的疑團離開了。這對於現在的李氏皇朝而言,都絕對算不上是什麼好事,而唯一能從中獲利的,大概也只有韋氏那一派了。
「大獲全勝。」嘴角揚起了一絲譏諷的弧度,桃夭精緻的面容之上血色淺淡,恍若那日看到的純白無暇的雪山:「韋氏從頭至尾沒有發動一兵一卒,甚至還把自己放到了受害者的位置,岳家傷亡慘重不說,就連一貫氣焰囂張的安樂公主也在一夕之間守了寡,其形容之慘,簡直是到了令聞者傷心、見者流淚的地步。可是又有多少人清楚,在這一場大亂之後,最大的贏家就是這對母女呢?」
最大的贏家是韋氏和安樂公主……聽到這一句,紅芙也就明白自家主子為何會是那樣的表情了。皇帝本就信重這一點母女,這一次,太子殿下做了混賬事情,反倒是她們,在自身受了牽連的情況之下還竭盡全力輔佐陛下,使朝局儘快安定下來。若是不通曉內情之人,光看表面,估摸著也要被韋后的這番高風亮節給感動了。然而,明明所有亂局的幕後黑手就都是她啊!怎麼會……太子一死,一切是非黑白就盡數顛倒過來了呢?她不明白,到底是自己鑽了牛角尖,還是這個世道瘋了?
「難道陛下就不會生疑么?」想了一想,紅芙到底還是覺得不甘心:「好端端的太子殿下突然變成了這般模樣,若說沒有人從中生事,恐怕誰都不會相信的!陛下他,素來看重太子,應該……應該會追查下去的吧?」越往後說越沒有底氣,紅芙的臉色也隨之變得沮喪了起來。這話其實連她自己都說服不了,畢竟李顯也就這兩年才意識到李重俊作為儲君的人選著實不錯,繼而開始稍微重視了一點兒。換成前些年,只怕他連自己還有這個兒子都記不得了,否則,又怎麼會把他扔在封地不管不顧這麼久呢?
搖了搖頭,桃夭看著她這個樣子也只有報以無奈一笑:「生疑自然是肯定的,咱們這位陛下也不傻,明裡暗裡的追查勢必是少不了的。可是紅芙姐姐你別忘了,還有武三思和武崇訓呢。那一對父子可矜貴著呢,精明如韋氏,又豈會讓他們白白死去?」所以,這一口天大的鍋,那兩個人是背定了。而且,又是已經死了的人,百口莫辯,任憑她如何栽贓嫁禍都使得了,更別說那對父子本來就不清白。即便韋氏不去刻意引導什麼,李顯最終也會查到梁王府上的。
「但是,那不是安樂公主的夫家么?」紅芙經她這麼一提醒,不由地就困惑道:「難道韋后不擔心會牽連到自己的女兒?」李裹兒都搬回梁王府那麼久了,如果自己的夫婿和公公在謀划著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她是絕不可能一絲風聲都聽不到的。武家父子要是被抹黑了,身為武家媳婦的李裹兒又怎麼可能幹凈得了?韋氏這一招,似乎並不是毫無破綻。
「李裹兒向來張揚霸道,做事全憑自己的心意,從不聽從任何人的擺布,這一點,整個神都的人都知道。」桃夭隨手撿起一旁的銀箸,一邊挑著炭盆里的火,一邊細細地跟面前之人繼續言講:「因此,韋氏大可推說是那倆父子自作主張,故意借安樂公主之名在太子跟前行挑撥離間之事。太子一時義憤,不曾提防之下才鑄成大錯,並不是他有心如此。這樣一來,不僅減弱了李重俊的罪過,給了陛下一個台階,更順帶著撇清了李裹兒,繼而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了兩個死人的頭上。」說著,她不禁幽幽地嘆了口氣,像是要把累積在自己心頭的躁鬱給盡數發泄出來一般:「咱們這位皇後娘娘啊,手段可不是尋常人可以比擬的。這一環扣一環的,想來她在武家父子身故之時就安排好後續了呢。」
「這……」紅芙被她說得啞口無言,支吾了半天忽地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那接下來,陛下該不會把所有權力都移交給韋后吧?」
桃夭聞言,長長的羽睫頓時猶如蝶翼般輕顫了下,又沉默了好半晌,才慢慢地道:「這個,就真的不好說了。」說完,她復又在書桌前坐下,展開信紙就再度奮筆疾書起來。
或者,通過太平公主,此事還有挽回的餘地。事到如今,她也只好盡人事聽天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