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 活著不容易
收拾一番后,傅烈帶著溫清竹回京。
先前的問題,溫清竹沒有回答,傅烈也沒有繼續問。
車隊在京城門口停下,此時的京城,已經進入全城戒嚴的狀態。
門口的守衛已經變成了禁軍。
車夫拿出攝政王府的牌子,禁軍依然沒有放行,而是提出疑問:「馬車裡面的真是攝政王和王妃?」
不等車夫回話,傅烈掀開車簾一角,露出半張臉來,禁軍立刻拱手行禮,同時退讓開來。
帘子落下,馬車再次啟動。
街上安靜至極,商鋪大門緊閉,沒有閑雜人等,只有來往巡邏的禁軍。
臨街的客棧二樓,有窗戶打開了一條縫隙,一隻黑眸盯著剛剛過去的馬車,倏然轉身看著屋內。
「張大人,你真的能讓公子入城?」
坐在桌后的正是張軻,他手裡拿著一隻玻璃杯正在賞玩,嘖嘖讚歎道:「這東西果然是從西域運過來的,精美!」
見張軻並沒有理會他,這人有些生氣,怒然上前,一把抓住張軻手裡的玻璃杯:「張軻!我在和你說話!」
「是嗎?抱歉,我沒聽見,能麻煩你再說一遍嗎?」張軻笑著鬆了手,目光中似乎有嘲弄。
眼前這人,四十來歲,穿著京城人最常見的儒衣,模樣不顯,但氣勢不小。
若是朝堂中人在這裡,就一定能認出來這人,正是吏部左侍郎。
他冷冷的望著張軻:「別告訴我,你真是溫清竹的人?」
張軻忽然笑了,眼裡的鄙夷愈發明顯:「你放心,我這人向來有始有終,既然決定了跟隨公子,那就一定會跟隨到底,不想你們,反覆橫跳,才能維持住現在的地位。」
「你!」左侍郎氣得臉上發青,張軻說的是事實,但也是在打他的臉。
正面剛不過,他只能甩袖背過身去,冷冷的道:「既然你得到了溫清竹的信任,那就相當於得到了皇上的信任,下面的事情,就不需要我出面了。」
張軻望著這人,慢慢的站起來,走到窗戶邊,伸手一把推開窗戶。
驚得左侍郎瞪大眼睛,低聲罵道:「你在幹什麼!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嗎?」
這聲動靜,自然也引起了留下禁軍的注意。
見是張軻,隊長只是抬了抬手,畢竟這位年輕的吏部尚書,可是皇上欽點,裴相爺力保的。
尋常人都不會去找不痛快,巡邏的禁軍繼續前行。
這一幕自然也被左侍郎看在眼裡,臉色頓時青紫變化。
張軻走到左侍郎身邊停下,微微側首,低聲對左侍郎道:「當年陵城的科舉受賄案,要是沒有京城的人支持,張春年有怎麼可能一手遮天,我張軻終究還是坐到了大人最想要的位置。」
左侍郎面色發白,嘴唇抖了又抖。
陵城的科舉受賄案,多少才子學士因為家庭貧困而被埋沒,多少人為了湊足賄賂考官的銀子,妻離子散,潦倒窮困。
其中張軻更是為了自己的前程,賣掉了自己的未婚妻。
後來攝政王妃前去陵城,親手揭開這背後的黑暗。
張春年因此倒台,江南無數官員都被牽連其中。
本以為這一切都已經結束,可是張軻的存在,總是讓某些插手受賄案的京官心有餘悸。
為官幾年下來,張軻始漸漸明白,這麼大的案子,時間跨度之長,除了宮裡有人外,朝堂中肯定也有人,而且絕不止一個。
這次接受了吏部,張軻簡單的查看了一下,就找到了其中的貓膩。
為官者,不說為國為民,哪怕貪污受賄,也不該絕了寒門士子的路才是。
以前張軻以為,是那些名門貴族想要斷掉這條路。
現在他陡然明白過來,真正想要斷絕他們寒門士子上升路的,是那些曾經的寒門士子。
幾次朝廷動蕩,竟然真的有人能安然無恙的留了下來。
讓張軻更沒想到的是,這個人竟然和他一樣,居然是個細作。
張軻拍拍左侍郎的肩膀,似笑非笑的說了句:「活著不容易,牆頭草也不是那麼好當的,好好珍惜現在的位置。」
說完這話,張軻就離開了雅間。
左侍郎的臉色迅速漲紅,憤怒的轉頭,一腳踹倒了椅子,怨毒的罵了一句:「你張軻是什麼東西!不過走了狗屎運而已,你還真以為姜遠成能清君側呢!」
夕陽沉下去,黑藍色夜幕上,繁茂的星星格外的閃爍。
攝政王府,主院的正屋中,傅烈站在門口,等著裡面的人談完話。
鍾神醫提了湯藥過來,看房門緊閉,輕聲問道:「清竹和陛下還沒聊完嗎?」
「沒有,可能需要鍾神醫稍等一下。」傅烈應了一句,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這讓鍾神醫十分好奇,忍不住的問道:「我沒記錯的話,皇上也是喜歡清竹的,你就這麼放心?」
傅烈笑了起來,很是自信的道:「清清心裡只有我,陛下在她心中,永遠是弟弟。」
永遠是弟弟啊,這句話說起來容易,真要做到還不容易。
鍾神醫沒再多說,拿了隨身的便攜椅子攤開,就這麼坐了下來。
屋內,燈光柔和,朦朧的落在溫清竹平和的臉上。
姜遠晗坐在她面前,一手拿著玉璽,一手拿著聖旨:「真的只有這個辦法嗎?」
「嗯,除非只有這個辦法,現在的問題是,你心裡是不是還有別的打算。」溫清竹對上他的視線,彷彿要看到他心裡去一樣。
這樣直接的目光,讓姜遠晗有些承受不住,微微瞥眼,放下了玉璽,同時把手腕伸過去:「姐姐再給我看看,我覺得現在的狀態很好。」
溫清竹有些無奈,但還是伸手,指節落在他的手腕上。
聽診了片刻,她收了手道:「還是一樣的,情況很糟糕,你表面上看起來沒問題,實際上問題很大,已經影響到了你的身體。」
「影響到了我身體嗎?」姜遠晗抬了抬手,感覺和以前沒什麼差別。
溫清竹打開針包,拿出一根金針來,對他說道:「把袖子捲起來,胳膊拿過來。」
姜遠晗依言照做,靠近了溫清竹,溫熱的氣息,伴隨著乳香味,讓姜遠晗的臉一下漲紅。
他低頭盡量避開去看溫清竹的身體,低聲問道:「姐姐身上怎麼有種……」
奶香味?
這三個字姜遠晗有些難以啟齒。
溫清竹看準穴位,輕輕紮下去,解釋道:「我打算自己喂圓圓和滿滿,所以讓鍾神醫給我熬了催奶的葯。」
「你自己?」姜遠晗一下抬起頭來,望著溫清竹單薄的身體直皺眉,「你身體一直不好的,不是有奶娘嗎?」
溫清竹收回手,繼續靠著道:「可是我所知道的未來,都是母親自己喂孩子的,這樣和孩子會親近許多。」
提起那位未來,姜遠晗默然,望著她嚮往的神色,他忽然問道:「姐姐真的沒告訴攝政王嗎?」
「沒有,還不知道怎麼和他說。」溫清竹承認,自己被裴奕蠱惑了,那個世界,真的太令人嚮往。
這樣嚮往的神情讓姜遠晗心裡湧起一股衝動來:「姐姐,要不我陪你去!」
溫清竹收回視線,抬手摸了摸他的頭:「你是大齊的皇上,要為天下蒼生負責。」
「嗯。」姜遠晗低下頭。
看著他這樣失落,溫清竹知道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說了句:「你再用力試試?」
姜遠晗心不在焉的抬起手,結果胳膊上的劇痛讓他齜牙咧嘴,臉部表情瞬間扭曲。
「痛!好痛!」
本想忍住,但他實在忍不住,只能低呼出聲。
外面的人聽到了裡面的動靜,傅烈擔憂的聲音傳來:「沒事吧?」
姜遠晗馬上咬牙忍住,回了句:「沒事!」
「來,我把金針拔下來。」溫清竹伸手,拉著姜遠晗的胳膊過來,取下來了金針。
姜遠晗再次動了動手,總感覺有一股隱隱的痛。
難道是後遺症?
收了金針,溫清竹的神情嚴肅起來:「你現在的情況比我以為的更嚴重,或許我們得快一點。」
「可是已經有——」
溫清竹出聲阻止他說出來:「那只是有想法,他們並不是真的要這麼做。」
過了好久,姜遠晗才低聲道:「如果到時候我真的傷了姐姐怎麼辦?要是我真的以為攝政王他……」
有些事情不是他不去想,就不會發生的。
手邊的玉璽和聖旨就這麼放著,溫清竹嘆道:「該是時候了,明天我就去吧大皇子接過來。」
「好。」姜遠晗不想答應的。
將玉璽和聖旨放到了床頭櫃里,溫清竹就讓姜遠晗脫了上衣,背對著她坐著。
打開針包和七瓶秘葯,溫清竹拿起銀針,一根根的沾染葯汁,然後插入姜遠晗的頭上,脖子上,以及背脊上。
很快一股巨大的熱烈擴散,姜遠晗的皮膚紅得如同火燒一般。
頭上迅速冒出許多冷汗,打濕了他的頭髮,姜遠晗感覺意識已經在漸漸模糊,他竭力保持清醒,問了溫清竹最後一個問題:「如果我失敗了,姐姐帶我走可好?」
溫清竹一怔,隨即點頭應下:「好。」
得到了準確的答覆,姜遠晗才安心的閉上眼睛,身體一軟,往後倒在溫清竹的懷裡。
望著他沉睡的側臉,溫清竹眸色深沉,朱唇輕啟,猶如夜魅低語道:「可惜啊,你是我教出來的人,怎麼可能失敗呢。」
等了約莫一刻鐘,姜遠晗陡然睜開眼,一下子站起來,轉頭盯著溫清竹,眼神很是迷茫的道:「你是誰?」
溫清竹舉起一條銀鏈子,末端掛著一個水滴形的透明石頭。
她微笑著開口:「看這裡。」
面前的人讓姜遠晗有種莫名的心安,所以沒有任何的遲疑,他看向了那個石頭,在慢慢的左右搖擺。
等到他的瞳孔漸漸渙散,溫柔的聲音出現在耳邊:「你叫姜遠晗,是大齊的皇帝,但是攝政王夫婦阻擋了你的路,你比要除掉他們……」
將近一個時辰后,姜遠晗悠悠醒來,奇怪的看著面前的溫清竹:「朕怎麼會在王妃這裡?」
他環視周圍,很快想起面前的攝政王妃剛剛生產,眉頭皺得更深。
溫清竹淡淡的道:「陛下過來和我商討剷除叛軍的事情。」
「是嗎?」姜遠晗有種很奇怪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