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折(第七場) 師姐(二)
阿利麻里到底是誰殺的,具體情節如何,幾個女孩子根本不想知道。但曹娥秀的話匣子打開了好像就關不住,她們只好膽戰心驚地聽著。
從曹娥秀斷斷續續的述說中,她們知道了這個兇殺案的大致經過。然後發現,與其說是曹娥秀殺人,不如是說阿塔海指使她殺的。
那次打胎事件后,兩個人的確分開了一段時間。只是曹娥秀心裡一直捨不得,後來風聞阿塔海又在外麵包養了別的女伶,她一氣之下跟他的好友阿利麻里好上了。
阿利麻里的正房太太出身一般,根本管不了丈夫的這些爛事。阿利麻里又確實喜歡曹娥秀,便謀划著給她脫籍,然後娶她過門,曹娥秀也答應了。
可是阿塔海又回頭找曹娥秀,她心裡到底是愛著阿塔海的,根本拒絕不了,兩個人很快舊情復熾。但一時半會兒跟阿利麻里也斷不了,於是三個人就那樣一起混著。
後來阿塔海發現了阿利麻里的存在,大為恚憤,覺得阿利麻里作為他的好朋友,怎麼能撬他的牆角?就嚷著要找阿利麻里決鬥。曹娥秀死活不讓,因為若論武力,阿塔海肯定不是阿利麻里的對手。
可是阿塔海堅持阿利麻里非死不可,不然他就沒有面目活在這世上。最後,曹娥秀為了保住心上人的性命,竟然提出由自己利用跟阿利麻里幽會地機會殺死他……阿塔海欣然同意。並給她提供了無色無味的毒藥。
秀兒聽完這些,越發覺得阿塔海這人實在是卑鄙,居然利用一個女人的痴情為他除掉隱患。
她忍不住把自己知道的一些內幕告訴曹娥秀:「你知道阿塔海為什麼要殺阿利麻里嗎?並不是因為阿利麻里跟你有一腿,而是因為阿利麻里勾搭上了他的老婆薩仁娜!他們之間還有經濟上的糾葛,阿利麻里和阿塔海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阿利麻里能混到今天的地位全靠阿塔海地提攜,他們本是一夥的,阿塔海收受的賄賂很多都是阿利麻里牽的線。他知道阿塔海太多內幕,所以必須死。他們之間狗咬狗,誰死誰活本來不關咱們的事,可恨的是,阿塔海竟然利用你為他殺人!」
曹娥秀面色慘白如紙,身體顫抖得像風中的落葉,過了好一會兒才一臉不甘地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秀兒不想又扯出盧摯,阿塔海不管幹了多少壞事,只要窩闊台還在。就沒人動得了他分毫。所以她只是說:「你甭管我是怎麼知道的,我可以保證我說地都是事實。我說出這些,絕不是要打擊你,你是我的師姐。我只想你好,不想你上當受騙。」玉帶兒冷笑一聲,可惜挑撥離間的話還沒出口,就被翠荷秀用眼神制止了。秀兒發現,翠荷秀雖然不是大師姐。也不是什麼頭牌。但因為她為人公正。年紀也比別人稍微大點,在戲班裡很有些威信。
曹娥秀的臉色變了又變,一會兒激憤。一會兒傷心,一會兒又疑惑地打量秀兒幾眼,似乎在掂量著她那番話地真假。
秀兒從小在單純友愛的環境里長大,真的很不喜歡這種吵吵嚷嚷、勾心鬥角的集體生活。但既已陷身其中,就只能想辦法把面臨的問題解決掉,讓大家過點清凈日子。於是她換了一種語氣說:「大師姐也不要這麼生氣,其實我想,就算阿塔海果然不是好人,但他對大師姐還是有幾分真情地。」
曹娥秀地臉色明顯好轉了許多,開口問她:「此話怎講?」
秀兒努力給她分析:「一般借刀殺人地,如果想永絕後患,最好的辦法,就是連那個經手人也一併除掉,這樣才死無對證。可是你能在事後全身而退,說明他為你考慮得很周全,不然你也不可能好好地坐在這裡了。」
解語花介面道:「是啊,大師姐,就算是他借刀殺人,至少他設計這些的時候也顧到了你地安危,他還是很在乎你的。」
「就是就是」,翠荷秀馬上附和:「這個阿利麻里也不是什麼好人,得到了人家照顧提攜,居然忘恩負義,背地裡勾引人家的老婆;還貪污受賄,欺壓盤剝咱們漢人,這樣的人,本來就該死。」
玉帶兒語氣激烈地插上一句:「所有欺壓漢人的蒙古人都該死!大師姐你做得對,替我們漢人除了害。」
秀兒坐在一邊沒再吭聲。替漢人除害這種話都出來了,好像曹娥秀是民族英雄似的。也不想想現在是什麼年代,如果曹娥秀的事敗露,還牽扯出什麼「替漢人除害」的口號來,整個芙蓉班都會連坐,因為有謀反嫌疑。
何況這事本身也經不起推敲。也許,阿塔海只是不想節外生枝,因為一旦曹娥秀殺人罪成立,她為了洗脫罪名,很可能會招出其他細節,也必然會牽扯出阿塔海。只有在曹娥秀自己安全的情況下,才會為他保守秘密。
當然,如果阿塔海夠狠心,他也可以在案發之前就神不知鬼不覺地讓曹娥秀徹底消失。他不動她,說明心裡對她還是有情的。
秀兒悄悄打量著曹娥秀,發現就這幾句經不起推敲的話,已經讓她本來慘白的臉上出現了紅暈,情緒也不再像先前那樣躁動不安了。
秀兒不覺在心裡嘆息,女人痴心起來真是沒救了。就算知道阿塔海借刀殺人,只要他還知道在事後保全她,她也就不怪了。
好吧,既然她情願被阿塔海利用也要跟他,那接下來要考慮的就是:「阿塔海知道你懷孕了嗎?」
「當然知道,他聽說我又懷孕了,可開心呢。」
玉帶兒突然說:「咦,上次請的那個庸醫,言之鑿鑿地說大師姐以後再不能生育了。真是放屁,這不又好好地懷上了?」
曹娥秀驚訝地撫著自己肚子說:「還有這等事?我怎麼不知道啊。」
翠荷秀道:「這樣的話,自然不會告訴你了,你當時身體那麼差,要再告訴你這個,你還活得下去嗎?」
曹娥秀流下了欣喜的淚水:「這麼說,我懷上這孩子已經是奇迹了?謝謝你們當時沒告訴我,要我知道這個,也許真的活不下去了,又怎麼能熬到今天呢。」
解語花看著秀兒欲言又止:「秀兒…」
「解語姐你說。」
「你幫大師姐想想辦法吧,既然那老大夫都這麼說了,肯定也不是信口開河,大師姐能再懷上孩子真的很不容易。我看今天那女人的架勢,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上次的孩子就是她叫人弄掉的,這個,我很怕她又來這麼一手。而且這回她比上次更凶了,上次還只是偷偷摸摸地下藥,這回好像豁出去,準備大鬧一場的樣子。」
秀兒正想說:「你太抬舉我了,我哪有那個本事啊。」可是看曹娥秀也向她投來哀懇的目光,她只好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