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折(第十九場) 求去

第九折(第十九場) 求去

從阿塔海的府邸出來后,因為心情極度憤懣,秀兒沒有直接回南熏坊,而是去了永福寺,在那兒的大殿里跟著一班善男信女念經。直到晚鐘敲響,人群漸漸散盡,才拖著酸軟的腿走出了寺院。

回到芙蓉班寓所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家家戶戶大門緊閉,可是寓所門前卻有一個人在探頭探腦,行動十分鬼祟。

待馬車走近些,秀兒才從那一般人中極為罕見的大塊頭看出是桑哈。

秀兒急忙跳下車。桑哈看見秀兒,竟像老鼠見了貓一樣,沿著牆根躲閃,想從另一頭溜掉。秀兒只好出聲喊道:「桑哈,你來這裡肯定是有話跟我講,為何見了我又躲呢?」

桑哈搓著手咕噥著說:「呃,我只是來看看小姐好不好的。」

「得了,既然來了就別打馬虎眼,你是不是要告訴我,你家公子其實並未成親?」

桑哈先是一驚,然後是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小姐你都知道了?消息真靈通呢,那就好,那就好。不過要是有人問起,你可千萬別說是我告訴你的哦。」

「本來就不是你告訴的呀,你這麼怕,是不是你家相爺不許你走漏消息?」

桑哈沒敢開口承認,只是低頭默認了。

「你家公子現在人在哪裡,你知道嗎?」秀兒試探著問。

「不知道,我來找你,就是想問問你,我家公子後來有沒有來找過你。」

秀兒忍不住說:「如果我回答有,你是不是立刻就跑回去向你家相爺告密,然後派人來這裡監視,想辦法把他抓回去。再強迫他跟別的女人成親?」

「不是!」桑哈拚命搖頭:「我絕不會做出對不起我家公子的事。」

「少來!那是誰在四海樓下告訴我帖木兒要成親的?你不做對不起你家公子的事,幹嘛還幫著他們騙我?」

桑哈努力辯解著:「那是你當街攔住我,非要打聽,我才不得已說的,我沒去刻意找你告訴你那些吧?我不敢說實話,是因為相爺拿我的妻兒老小威脅我,相爺是什麼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說得出就做得到地。如果我沒孩子。就我和我老婆兩個人,我們的命隨便相爺拿去。可是孩子還那麼小,我不忍

聽到這裡,秀兒也放軟了口氣:「算了,你不用解釋了,我明白的,你也是做爹的人。」

「多謝小姐諒解。」

「我諒不諒解無所謂。現在的問題是要找到你家公子,你估計他會去哪裡呢?」

桑哈還是搖頭:「不知道,不過我猜,他現在多半是躲在哪裡為迎娶你做準備。這話我離開襄陽前聽他親口說過的。那時候我問他,既然能下床了,是不是馬上就回大都找你?他說不慌,還要先做些準備。我估計就是買房子啦。裝飾布置啦。他為了將來不受打擾,肯定會隱名埋姓,所以相爺的人找不到。現在相爺在大都替他娶親的消息傳出去,他更不敢露頭了。不過,他最後一定會出現。他會來接你地。」

桑哈一番話,說得秀兒心裡像被春風吹過的原野,剎時草綠花紅,春意盎然。

但很快她就神色一稟,帶著探究地意味說:「這一點你想得到,你家相爺也想不到。你知道到我這裡來找。他說不定早就派人來監視了。」

桑哈忙表示:「公子的那些話我可沒告訴相爺。不過,他會派人來監視你也有可能。」說到這裡他向巷子前後看了又看。倒把秀兒惹得笑了起來:「現在這裡除了你我,沒別人,你不會就是你家相爺派來監視我的吧?」

「長生天在上,我發誓我不是!」

「不管你是不是,我都要進去休息了。還有我告訴你,要監視的話明天請早點來,不然就監視不到了哦。」

「我真的不是。」桑哈一臉的無奈。

「跟你開玩笑地啦,知道你不是。你是帖木兒的忠實保鏢,如果我有機會見到帖木兒,一定會告訴他你的苦衷。你家主子那麼仁厚善良的人,不會怪你的。」

秀兒的話剛說完,就見眼前的人一矮,然後,「噗通」一聲,桑哈跪在地上咚咚磕起頭來,話音中居然帶著哭腔說:「朱小姐,就憑你這句話,以後你就是桑哈地主人,我會像效忠公子一樣效忠你的。這些天,我日夜難眠,有時候恨不得一刀捅死自己。我為了保全家小,背叛公子,欺騙你,實在無顏活在這世上。可是一看到我那可憐的小兒子,又狠不下心來,他今年才三歲,我要是死了,他就成了孤兒。」

「你快起來吧,你跟了帖木兒那麼多年,他的為人你還不清楚嗎?他會理解你的。」

「嗯」,桑哈擦乾眼淚站了起來。

「好了,你回去吧,異日見到你家公子,我一定會把你今日這番話轉告給他。」

桑哈千恩萬謝:「小姐慈悲,長生天會保佑你地。」

眼看桑哈走遠了,秀兒這才敲響了掛著芙蓉花燈籠的大門。門剛一開,老張就迎出來說:「秀兒,你可回來了,大伙兒都快急死了。」又朝裡面喊:「秀兒回來啦!」

從裡面一下子跑出去許多人,拉的拉手摟的摟肩,一直走到秦玉樓住在屋子前,才見秦玉樓黑著臉站在那裡厲聲問:「你去哪兒了?」

「去看大師姐了。」與其撒謊被拆穿,還不如老實交代,因為在這種敏感時刻,想也知道去哪裡了。

秦玉樓越發惱怒,出口也很不客氣:「你是不是覺得你現在成了紅角,連師傅的話也可以當放屁了?」

秀兒心知肚明,在這種情況下,唯有一個辦法可以讓秦玉樓平息怒氣。於是她也像桑哈那樣跪倒在地上哭道:「師傅,弟子絕不是有意忤逆您的,只是心裡實在放不下。想到我們明天就要離開大都,以後再回來,別說人,連棺木都見不到了,就忍不住跑了出去。」

秀兒一哭,戲班弟子都跟著傷心起來,哭哭啼啼跪成一片,秦玉樓看到這等架勢,哪裡還忍得住,自己也紅了眼圈說:「都起來吧。秀兒,師傅也不是鐵石心腸地人,可是死地已經死了,活著的還要繼續活下去,難道一個死了,其他地都跟去陪葬?現在我們整個戲班可都看著你的,你要是出了什麼事,你叫這一大班人以後怎麼辦?」

翠荷秀和解語花忙把秀兒扶起來,大伙兒一起走到秦玉樓屋裡坐下。沒搶到椅子的,就在旁邊站著,所有的眼睛一起望著秀兒。秀兒知道他們都想打聽那邊的情況,於是把自己的所見所聞說了一遍,只是隱去了帖木並未成親的話。那個秘密,她只想一個人獨享。

秦玉樓聽了,長嘆一聲道:「風光娶進門,再風光大葬,娥兒一生好強,這倒也合了她的胃口。就是她的孩子,跟在這個女人身邊,將來也是大富大貴的命,比跟在她自己身邊要強。我都不知道怎麼說了。」

其他的人則驚疑不已:「真是彪悍的女人那。害死小妾,再霸佔小妾之子的大婆倒是聽說過,可同時休掉丈夫,另納新夫的,還是第一次聽到。」

「別人哪有那樣的大手筆,只有她才行!太后的侄女,左相的千金啊。」

這時有人道:「太后和左相都七八十歲了,還能活幾年?你們看著吧,有她哭的時候,到時候她丈夫肯定跟她爭孩子的。」

秀兒不以為然地說:「我本來也是這麼想的,但今天跟她一番交鋒,我發現我們都想錯了。薩仁娜敢這麼有恃無恐,肯定有她的理由。我估計,即使太后和窩闊台不在了,她照樣能從皇上那裡取得支持。歷史上就有這樣的事,太後過世,皇上感念母恩,益發大肆封賞外家。太后的外家還有什麼人呢?其他的都是旁系,真正直系的,只有帖木兒姐弟倆了。」

秀兒的話說完,好幾個人同時點頭:「也是,就算太后死了,皇上還是她表哥,皇后還是她表嫂呢,地道的皇親國戚,她怕什麼。」

曹娥秀要強了一生,只可惜強中更有強中手,雞蛋碰石頭的結果,是粉身碎骨。

秀兒想到自己,如果帖木兒一直不出現,窩闊台會不會遷怒於她?甚至,把她捉去為誘餌引帖木兒上鉤?

不知不覺中,她額頭上冒出了冷汗,急忙向秦玉樓求證:「師傅,我們是明早走吧?」

見秦玉樓點頭,這才鬆了一口氣。

走吧,儘早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她有預感,帖木兒已經在南方的某處等著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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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卷珠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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