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入土為安

第263章 入土為安

姚立國怎麼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我尋思著,就算喝醉酒也不應該啊!

想想姚立國的年齡,其實和我爸差不多,就算他倆人彼此認識,也很正常,可是我爺爺已經去世快二十年,他老人家生前只是個以種地打魚為生,兼著干赤腳醫生的莊戶人家,在我對爺爺不多的記憶中,他沒事時總是喜歡坐在門前的破摺疊椅上,一臉茫然地抽著旱煙,有時候半天不起一次身,也不說一句話。

印象中的爺爺特別喜歡沉默,也不怎麼願意和人打交道,尤其不喜歡和外人打交道,我感覺他和姚立國這樣的公職人員認識的可能性不大,彼此熟悉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退一步講,如果姚立國認識我爺爺和父親,之前怎麼不早說呢?

總覺得心裡疑惑得慌,很想再問問姚立國,可見到大家喝得都很高興,我也不好意思打破這氛圍。

本想等宴席結束,我找個機會把姚立國送回宿舍,再趁機問道問道,沒準他酒後吐真言了呢!

誰知道還沒等宴席結束,姚立國已是酩酊大醉,直接趴到桌子上打起了呼嚕。

一看這情景,就知道剛才的計劃泡湯了。

也許……也許真弄錯了呢!我一口乾掉半杯酒,就不再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月明星稀,我和吳靜涵走在水利站的院子里,一陣風吹來,頓時臉上感受到了一陣涼爽,倆人情不自禁地依偎到了一塊。

「魯東,咱們去黃河邊上走走吧!」

「好啊!」

「記得第一次也是你帶著我去河邊溜了一圈,回來后,我就成了你女朋友啦!」

說完,吳靜涵朝我莞爾一笑,臉紅得像個紅富士蘋果。

「那行!這也算是故地重遊,黃河邊算是咱們定情的地方。那趕緊走吧!」

「討厭……」

倆人說笑著走出了水利站院大門。

第二天一早,我叫醒韓建立,姚立國和於晉、田振也跟著去了區殯儀館。

有了劉立偉讓手下開具的證明,很順利領出了屍體,劉希立又電話聯繫了殯儀館的一個副所長朋友,直接給加了個塞,來到三號焚屍房。

短短兩個月內,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踏進殯儀館,雖然不再感到害怕,卻覺得怪怪的,總感覺會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因為情況特殊,我沒把老爸從運屍袋裡「請」出來,而是把吳靜涵買得一身壽衣,認認真真地鋪到上面,然後輕輕推到了焚屍爐內。

整個過程中我眼淚像決堤似的湧出來,雙手也不停地顫抖。

蓋上蓋,幾個人被三號焚屍爐里的焚屍工,催促著後退了五六米,一直退到欄杆外面,此處地上寫著「焚屍開始,請勿靠近」八個大白字。焚屍工見我們退出來戶,才合上了電閘,伴隨著一陣機器「嗡嗡」聲,焚屍爐開始運作起來。

這是老爸在人世間的最後一程路,從此以後,世上再無他。

大約焚燒了五六分鐘,忽然焚屍房內傳出一陣類似於人叫的聲音,聲音飄飄忽忽若隱若現,卻聽得十分真切,正是從工作中的焚屍爐里傳出來的。

這一幕我經歷過啊!

記得當時陪著王勝佳火化他爸老王的屍體時,也聽到過爐子里傳出過這樣的聲音,由此可見,老爸和他們有過某種類似的經歷,導致身體發生了某種變化。

焚屍爐里傳出「嗚嗚嗚」的聲音,讓我心裡泛起一陣難受之意,於是趕緊捂住耳朵,並轉移注意力,強迫自己不去聽,不去想。

過了半個小時,焚屍爐內的聲音才消失不見,放下雙手后,我這才發覺自己一身是汗。

「魯東,時間到了……」

韓建立輕聲提醒我,才讓我徹底從恍惚中走出來。

總害怕會出什麼意外,不過總算是有驚無險,老爸的骨灰被裝進盒子里,我雙手恭恭敬敬地抱著放到車上,劉希立也帶著幾個人趕了過來,所有人都是一臉的凝重。

老爸回家啦!我多麼希望十幾年前能親口對你說出這句話。

這一刻我不得不感慨,真是人的命,天註定,自從我們乘坐上這輛叫「人生」的單程列車后,一切也就身不由己了。

或許有人坐一站,或許有人坐兩站,即便是坐到終點,不也得下車?

在這輛車上,你遇到誰,誰遇到你,說好聽點,是緣分,其實就是命運。

已經很久沒有回老家了,準確說,自從老媽去世后,對於活了十幾二十年的村莊,其實我已經沒了家的感覺,正如某首古詩中的一句——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我也惆悵啊!

這些年村子發生了不少變化。

我記得小時候,幾乎大部分街坊們都住在土坯房裡,夏天的傍晚,家家戶戶都擺個小桌子在屋外吃飯,遠處聽著黑暗中蟋蟀和不知名蟲子的叫聲,近處是家人吃飯時吧嗒嘴的聲音。

真是別有一番滋味。

這幾年,一座座磚瓦房拔地而起,如今村子里僅剩的土坯房幾乎已經沒人住,這其中就包括我家和爺爺奶奶住的房子。

還沒到家,遠遠的就看到幾十個人夾道歡迎,二叔、二審,以及本家的幾個叔伯兄弟們穿著一身素衣,一臉的嚴肅。

中間是幾個拿著樂器的老頭,有的手裡抱著嗩吶,有的握著笙,還有兩個拿著鑼和不知名的樂器。

我知道按照當地習俗,這是奏哀樂的,是為了送逝者最後一程。

下了車,我撲通一聲跪到了二叔面前。

「二叔,我……我把爸帶回了!」

二叔臉色煞白,顫抖地把我扶起來:「好啊!好啊!大侄子,快……快把你爸放好。」

兩個街坊幫著推開棺材蓋,堂弟扶著我把骨灰盒子小心翼翼地放進棺材內。

幾個壯漢抬起棺材,同時村裡一位幫著主持喪事的老頭,把一件麻衣披到身上,還給扣了個麻繩編成的帽子,雙側各一個肉丸子似的「膽兒」,當地俗稱「大耳膽」。

我聞到了一股炸油條的味道,估計這套「裝備」輾轉多人穿過,卻從不洗。

見到我穿戴好,負責張羅白事的老頭老手一揮兒,一旁幾個奏喪樂的老頭開始奏樂,二叔和另一個本家的堂叔扶著我,跟在棺材後面,緩緩朝著劉家墳地走去。

這一路走的特別慢,沒走一段,白事老頭都要扶著我磕三個頭,過程我就不多贅述。

來到墳地,老媽的墳已經被挖開,按照「男左女右」的順序,地上靠左側的地方有個長方形墳坑,幾個年輕街坊扛著鐵鍬,嘴裡叼著眼,站在一旁看著我們。

裝著老爸骨灰盒的棺材被放到墳坑旁,張羅白事的老頭扶著我走到墳坑邊,指著墳坑問我「正不正」,還沒等我聽明白啥意思,他隨即小聲提醒我,說「正」。

我忙大聲喊「正」。

白事老頭隨即一聲吆喝:「吉時到,破了土,一送送出兩萬五,上了西天當了官,來生做人不辛苦……」

剛才幾個抬棺材的壯漢再次把棺材抬起來,然後小心翼翼地送進坑內,白事老頭讓我堂弟抓起一把土撒到棺材上,隨即本家的幾個叔伯也抓起一把土扔了過去。

白事老頭用嘶啞的嗓音喊道:「入土為安啦!」

一聲吆喝后,剛才那幾個扛著鐵杴的趕緊走過來,往坑裡埋土。

「一不葬粗頑塊石,二不葬急水灘頭。三不葬溝源絕境,四不葬孤獨山頭。五不葬神前廟后,六不葬左右休囚。七不葬山岡撩亂,八不葬風水悲愁。九不葬坐下低小,十不葬龍虎尖頭。」

白事老頭一邊看著幾個人埋土,嘴裡一年念叨著順口溜,我猜是為了討個好彩頭吧。

差不多立起墳頭時,白事老頭朝我們幾個擺了擺手:「孝子墓前跪,進斗禮義尊。撫丁添福壽,散谷齣兒孫。孝子孝孫們,哭起來吧!」

就在此時,原本晴朗的天空中忽然颳起一陣風,緊接著天空變得陰雲密布,西南天空傳來幾聲類似牛叫的雷鳴聲。

一切變化太突然。

幫忙的和圍觀的群眾們開始嚷嚷起來。

我身後的幾個老頭開始小聲議論起來。

「你們還記得嘛!劉茂堂當年下葬時,也是這樣,天突然陰了,黑雲里還傳來龍叫聲!」

「是啊!我之前就聽人說過,他們劉家人下葬時都會這樣,這是南天門的神為他們送行啊!」

「為哈呀?」

「人家好幾輩都是赤腳醫生,這是善有善報啊!」

「可不是!咱們村裡誰沒沾過他家的光啊!」

聽到這些,我內心深處頗有幾分感觸。

老爸和爺爺都是赤腳醫生,據說醫術還不差,尤其是爺爺,不但能給人看病,還能給豬啊狗的看病,也算是個獸醫,當年人送外號「劉大神醫」。

老爸得到了爺爺的真傳,尤其是把脈的功夫,據說就連很多老中醫都只豎大拇哥。

墳頭豎起來,天空的黑雲這隨之消散了,一切果然和幾個街坊們說的一樣。

一直折騰到中午頭,大夥才回到村裡。

牽扯到農村習俗,吳靜涵沒有來,於是我提前準備了五萬塊錢現金,交給韓建立,讓他給我二叔。

回到村裡,見到的一幕讓我有些動容。

二叔家院子很大,此時擺了十幾個大圓桌,幾個街坊正忙著從各自家裡拿碗筷和座位,劉立偉、姚立國、韓建立他們每人手裡握著一條煙,正在挽著袖子,熱情地張羅著街坊們入席。

「吃喪」也是中國的喪葬習俗之一,至少北方的大部分地區都差不多,在鼓搗完喪事後,死者家屬要設宴款待幫忙的街坊和奔喪的親戚。

當然不管是親戚,還是街坊們,都會隨個「份子錢」。

我走到韓建立和劉立偉身前。

「偉哥,建立,這是咋回事?」

劉立偉輕輕拍了我一下:「兄弟,酒菜錢由我來出,建立兄弟託付村裡的街坊們去鎮上買了十條煙,還買了些貢品,當地喪俗我也大致了解些,傍晚不還得去上墳嘛!另外……另外假樓假車建立兄弟都定好了,估計下午三點左右送到……」

這時候姚立國走了過來,輕聲道:「兄弟!哥哥也沒準備啥,剛才讓於晉去鎮上給你爸買了幾件衣服,傍晚上墳時一塊送過去吧!」

我感動的稀里嘩啦,眼淚嘩嘩流了下來。

人過一世,草木一秋,今生今世我劉魯東遇到這幾個兄弟,也算是值了!

老爸老媽終於合葬在了一起,或許這是萬千悲哀中唯一讓我覺得欣慰的吧!

坐在角落的小馬紮上,我看著老老少少的街坊們圍坐著,大口嚼著菜,大口喝著酒,雖然彼此也交流,可聲音都不大,更沒有誰吆喝出聲來。

朋友們和幾個堂兄堂弟跑前跑后忙活著,這一刻我覺得內心世界無比的平靜。

吃完飯,已是兩點左右,二叔把我叫到一側。

「孩子,終於盼到你爸回來了,我想順便給你爺爺奶奶上上墳。」

我點點頭:「挺好啊!那就一起上吧!」

「咱們家我這輩,我最大,你也是長孫,這事還得咱爺倆商量啊!」

「是啊!」我忙點頭,「二叔,村裡很多習俗我也不大懂,尤其是喪俗,你就看著辦吧!缺錢的話,告訴我……讓我幹啥,我就幹啥!」

二叔拍了拍我肩膀,輕聲道:「有些事讓街坊們幫忙不大合適——你爺爺奶奶去世后,屋裡的東西基本沒收拾,雖說不值啥錢吧!可也算老爺子的遺物,咱倆去收拾收拾,待會兒一車拉到墳地里燒了吧!」

爺爺家的小院就在二叔家後面,房屋門已經鎖了十幾年,房屋還好,不過院牆早已倒塌。

二叔從腰上抽出鑰匙,打開門,頓時一股塵土的霉味撲鼻而來,搶的我連連咳嗽。

「每年我和你二神都會來打掃一次,唉!沒人住,也就沒了人氣,再打掃也不行啊!」

爺爺家很簡陋,基本都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傢具,二叔走到長條桌前,瞅了一眼抽屜上銹跡斑斑的小鎖頭,苦笑道:「你爺爺去世后,這瑣上的鑰匙就沒找到,當時我也不願意破壞老爺子留下的物件,看來今天不破壞也不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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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河詭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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