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收徒
「袁先生並非什麼算命先生吧?」顏素問一邊斟酌著藥方,一邊用眼角餘光瞄向那個自言只會算命的老頭兒:「我瞧著袁先生面熟,您是否還有個兄弟是在衙門裡做仵作的?」
「夫人認識我家兄長?」袁老頭喪著的表情在聽到顏素問的這句話后回歸正常。他先是嘆了口氣,繼而說道:「我與兄長也有十多年沒見了,夫人能否告知,兄長他眼下是否穩妥,是否安好?」
「一切都好,他如今在京兆府任職,我的一個知己是他門下徒弟。」
顏素問所說的知己便是她身邊的那個丫頭秋露。秋露在入顏府之前,是在義莊長大的,膽大心細,很適合做仵作。顏沐桐無辜失蹤后,她就將秋露收到了身邊,兩年前離開鄴城時,請顧長風幫忙,讓她到京兆府幫忙。
如何讓一個年輕姑娘儘快成長為合格的女仵作,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讓她接觸屍體,跟在老仵作身邊邊看邊學。再多的理論,都不及現場學習。就這麼著的,秋露陰差陽錯成為袁仵作的徒弟,且深得他的喜歡。
「能收徒,證明他已經去了心魔,不再為當年的那件事情煩惱了。」袁老頭兒嘆了口氣,理了理身上算命的破爛袍子:「我們袁家算是世代行醫的,只是跟人家那些正兒八經的名門世家不同,我們袁家都是土郎中,這治病救人的方法分為兩種,一種是口口相授,另外一種則是自己胡亂看些醫術自行摸索。我與兄長是一胎雙生,據說我娘生下我們兩個時,情形也是十分兇險,是我爹跟爺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我們母子三人都給保下來的。我兄長叫袁伯也,我叫袁叔也。」
「想要保下星兒的娘,亦是極為不易的,袁先生做的遠非袁先生自個兒說的那麼輕鬆隨意。」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都這把年紀了,也想給自己掙個福分不是。老頭子也沒夫人說的那麼能耐,就是打著將司馬當活馬醫的主意。這人若是能給救回來,自然高興,救不回來,大不了賠上一條性命。活到這個歲數,很多事情也都看淡了。」
「袁先生既懂醫術,為何放著好好的大夫不做,偏要去做那坑蒙拐騙的算命先生?」
「我老頭子哪能算是個大夫,充其量就是一個土郎中。」
「先生不必這麼說自己,這土郎中未必不是好大夫,自稱是好大夫的也未必就如一個土郎中。我阿爹阿娘也是土郎中,可四舍鄉鄰的,沒有一個說他們醫術不好。」
「所以,之前在酒館時,夫人也是自謙。」
「只是不願意招惹麻煩。」顏素問輕輕福身:「此次隨我家夫君出來,只是遊山玩水。」
「那是老頭子連累夫人了。」
「既來之,則安之。我既到了這裡,就不是先生連累的,而是我自個兒願意的。素問只是好奇,好奇先生既有回天的醫術,為何不願意繼續施救。」
「因為老頭子不敢救,老頭子我就是一個庸醫。」袁老頭兒嘆了口氣:「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時,我與兄長都是心高氣傲之人,覺得自個兒醫術天下無雙,莫說沒有將病人放在眼裡,就是將別的大夫也都不放在眼裡。當時,一個辭官歸鄉的太爺病了,請我們兄弟過去給看診。這位太爺,當時已經六十有七,算是高壽之人。因食欲不振,已經多日不曾好好進食。我兄長覺得此病太小,拂袖而去,我也沒有仔細診看,覺得不過是老人常見的厭食症,就依著常態給他開了些開胃的丹藥。」
「丹藥?」顏素問蹙眉:「什麼樣的丹藥?」
「丹藥倒是尋常的丹藥,只是製作丹藥用的藥材都是那種藥效比較強烈的,只適合年輕人服用,不適合尚未長成的幼兒以及體弱的老者。可那時,我與兄長都未想到此處。老太爺本已年邁,精氣較弱,根本抵擋不住那丹藥猛烈,只服了兩粒,就一命嗚呼。我兄弟二人自知惹了禍端,就連夜逃出,卻害得族親被我們連累。也因為這件事,我與兄長都不再行醫。兄長改行做了仵作,只給死人看診。我呢,改行做了算命先生。」
「先生一直沒有放下?」
「如何放下?這不管是鄉下的土郎中,還是城裡的大夫,都應是治病救人的。可我,不僅沒有救人,還把人給害死了。這害死也就罷了,竟連個承擔認錯的勇氣都沒有,選擇了連夜逃走,以至於家中族親都被自己給連累。我想過死,可臨到跟前,又對自己下不了手。說到底,都是個沒用的。」
「人這一生,難免會犯下各種各樣的錯。錯了不要緊,及時更正就好。與其因為誤診,害了一人性命就不再觸碰醫術,倒不如精研醫術,利用自己的本事去救治更多的人。」
「利用自己的本事去救治更多的人?」袁老頭兒看著自己的雙手:「我的這雙手,還能救人嗎?」
「這要問先生自己的,若是先生想要救人,自然就能繼續救人。若是先生不想救人,那先生日後也就再救不得人。先生莫問旁人,只需問問先生自己的心,自己的手,自己當初潛心學的那些東西即可。」顏素問說著,將剛剛寫好的藥方拿起來,吹了吹紙上的墨跡,將藥方遞給了袁老頭兒。
袁先生看了下顏素問寫下的那個方子,先是沉思,跟著是疑惑,隨後露出一絲「原來是這樣」,「這樣也可以的」的表情,隨後大步走出,站在院子里將星兒兄妹喚了出來:「趕緊,趕緊按著夫人給開的方子去抓藥。」
「這方子是那位夫人給寫的?」星兒哥哥問了句。
「你們兄妹是遇見貴人了。我告訴你們,這位夫人是高手,是真正的神醫。這樣的藥方,莫說是尋常的大夫,就是鄴城裡頭那些住在大院兒里的御醫們都不一定能開得出來。這裡頭有好幾味葯,都是咱們想都想不到的。若單看這葯,似乎與你們娘親的病症無關,可等你再仔細的那麼一琢磨,就會發現單用這些藥物的奇妙之處。這些葯,是能打從根兒上解決你們娘親病症的,雖說起效慢些,卻不傷身。」
「神醫說的這些,咱們兄妹也不懂。」星兒看了自個兒兄長一眼:「既神醫說這葯管用,咱們就去抓來給娘吃。兄長說過,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咱們既請了神醫,請了那位夫人回來,就該相信他們的是不是?」
星兒哥哥點了點頭,將藥方拿去:「我去抓藥,你留在家中照顧娘親。還有,給神醫還有那位夫人以及夫人的郎君安排個住處。」
「哥哥放心,星兒都會安排妥當的。這飯菜也請隔壁的舒大嬸幫著做了。」
「有飯?」袁老頭兒摸了摸自個兒的肚子:「你們不提這飯,我還不覺得餓。這在酒館里,為了躲你這個小星兒,我可是吃了個半飽。」
「誰讓神醫你躲的。」若非還在掛心娘親的病情,星兒這會兒都要捂著嘴去笑袁老頭了。
見兄長離去,星兒和袁老頭兒一同返回屋內。
此時,顏素問正專註的給星兒娘親針灸。星兒娘,病體虛弱,若是不先以銀針提氣,直接用藥,怕她的身子也承受不住那些藥性。
「夫人這是在做什麼?」袁老頭兒緊盯著那些銀針:「這又是什麼?這東西能直接扎在人身上嗎?」
「這是針灸,能治很多病的。」顏素問說著,拿起一枚銀針直接刺在了自己胳膊上:「這些銀針都是直接刺在人體穴位上的,若是病症較輕著,不用藥石,就可痊癒。對於病症較重著,以銀針刺穴,可提高藥石在病人體內的活躍性,加速病人對藥石的吸收,讓他們儘快擺脫病症折磨。先生剛剛問我,這東西能直接扎在人身上嗎?我已經用自己的實際行動給先生做了演示。這會針灸者,在練習針灸之法時,扎的可都是自己。」
「扎自己?那若是扎錯了呢?」星兒也盯著那些細如牛毛的銀針。
「輕者口歪眼斜,重者可卧床癱瘓。」顏素問輕捻著手裡的針:「所以,使用此針此術者,首先要熟記經穴。這經指的是經絡,是人體氣血流行的道路。穴是孔穴,是針灸施術的部位。如果不把經絡和穴位摸清,這些銀針就不能發揮其應有的療效。這學習時,自己刺自己,除了能讓自己儘快熟悉經絡和孔穴外,還能掌握針灸的力度,穿刺的深度等等。總之,學會此法,可讓醫術精進不少,但學習的過程,是痛並快樂著的。」
「我……我還能學此針法嗎?」袁老頭兒抿著嘴唇問。
「先生想要學嗎?」顏素問起手,轉身,看著袁老頭兒。
「想學,只是我這把年紀了,還能學會嗎?」袁老頭兒難得露出真正緊張的樣子。
「學習醫術是沒有年齡之分的,也沒有學會跟學不會,只有想學跟不想學。先生若是想學,我便將這針灸之法教給先生,另外還能尋工匠幫先生打造一套同樣的銀針。」
「師傅!」袁老頭兒聽到此言,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