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伏殺(三)
「那個馬甲,步人甲有異於制式鎧甲,外披那件帛衣又是何意?」「使君,呂屯長率我等與鮮卑大小戰八百六十七次,發覺鐵甲可防重武器擊打,但是箭矢易從縫隙射入。皮甲可防箭矢,卻易為重武器擊破。在皮甲上鑲嵌圓形鐵片,可得皮甲鐵甲之利,重量卻輕了許多。至於那絲帛外衣則是沒辦法的辦法,重弩射入,有絲帛相纏,可以卸去一部分力道,必死變為重傷,重傷變為輕傷。鮮卑人皆為騎兵,來去飄忽,弓馬嫻熟頗為難治,馬甲加步人甲,是以重騎兵對沖輕騎兵,收以騎制騎之效也。左曲前屯八百六十七戰,戰死者寡,首為呂屯長武藝高強,次為戰術得當,三為鎧甲之利也!」
王晉聽得頻頻點頭,大為心動,如有數千精銳身披如此馬甲步人甲,縱橫瀚海有何難哉?他又轉念一想,莫非我的萬戶侯就著落在呂奉先身上?上任第一天就救了我,還有如此本事,真是個勇將智將再加福將!「這馬甲步人甲一副所費幾何?」「一副馬甲,步人甲,鐵盔,絲帛衣,弓矢,彎刀,長矛,加起來非五十金不可得!」五十金就是五十斤金子,大致相當於五十萬肉好五銖錢。王晉倒吸了一口冷氣。「如此耗費,呂奉先怎製得起?」「啟稟使君,呂屯長的全部家當都在這上面了,還欠了巨債,他就剩個空架子莊園了,呂屯長,實在是難呀!」說道這裡,侯成不禁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侯成,莫哭莫哭,只要我是五原太守,必善待呂奉先!」王晉面色肅然,目視侯成一字一頓。侯成跳下馬來,伏地行跪拜之禮,如是這三。「呂屯長和左曲前屯誓死效忠大人!」
侯成和高順是呂布麾下僅有的兩個都伯,高順雖然只十五歲,在呂布軍中卻是實際的二把手。高順每天板著臉,訓斥這個,命令那個,在他眼裡,一切都永遠不合格,永遠有改進的餘地。他的最大長處是鐵面無私、清廉公平、不置私產、有絕佳的練兵統兵才能,就是一個純粹的將領。說話不掩飾,經常噎得人說不出話,除了和軍事有關的一切毫不關心。一個十五六歲的人,一眼望去就像三十餘歲。
比起高順,侯成的帶兵能力幾乎可以忽略。但是侯成很會察言觀色,很討人喜歡,對數字極其敏感,能把一團亂麻極其瑣碎的事情管的進井有條絲毫不亂。侯成就像前世的長袖善舞的商人,有著官面的身份,無論什麼人那個衙門,都吃得開。侯成還有一個優點,能做臟活,還能守口如瓶。這一點是性子方正的高順萬萬不及的。高順帶兵練兵作戰,侯成管理錢財後勤人際交往,順便做些臟活。高順永遠想抓住侯成的狐狸尾巴,侯成永遠讓高順抓住些小毛病,呂布在其中和稀泥,這就是左曲前屯三駕馬車目前的微妙關係。
用三寸不爛之舌說得王晉動容,這種勾當是高順萬萬做不來的,這就是侯成的價值所在。
得如此猛將精銳效死,王晉豪情勃發,志得意滿,當下按劍四望,觀察戰場形勢。眼前是三處戰場,北邊,呂布百騎迎戰鮮卑千騎,東邊,是高順的數十騎做疑兵之計,西邊,是王翰率部迎戰白衣死士。
勝負的關鍵在於哪一方能在局部戰場首先獲勝,然後支援其它戰場。對漢軍來說,東方就是個障眼法,撐不了太長時間,在北方或西方儘快取勝是關鍵。從這個角度看,西方更為重要。一旦屏障盡去,便可疾馳入城,九原城總不能拒而不納吧?想明白了,王晉不僅聚精會神向戰場看去。
五百步外,王翰身先士卒,帶著三百中曲將士正同百餘名白衣死士殺作一團。王翰號稱并州第一紈絝,是極要面子的,方才差點死在射鵰人箭下,早已惱怒異常。又被呂布一番激勵,頓時怒氣勃發,都是漢子,我王翰絕不能讓呂奉先比下去!
他跳下馬來,揮舞寶劍帶著三百部下向白衣死士們衝去。他的十幾個衛士深知這位爺的脾氣,這個時候是萬萬勸不得的,連忙上前將王翰圍在中央,發一聲喊直入敵陣。這些衛士都是老王遼精挑細選的本族子弟,從小習武,比起白衣死士來,武藝還高上一籌。如今人人拚命,片刻間白衣死士就被砍倒了十幾個,陣形立刻就不穩了。
中曲的將士看到軍侯如此勇悍,士氣頓時一振,這軍侯別看做事莽撞,打起仗來倒不偷奸耍滑。漢軍大聲呼喝,潮水般順著縫隙湧上,白衣死士的盾陣頓時搖搖欲墜了。適才被呂布五連珠破了黃須大漢的神射,士氣為之一隳,本來就有些勉強,如今漢軍捨命來攻,頓時有不支之勢。
這時,白衣死士盾陣中央一個高大漢子舉刀向天,嘰里咕嚕喊了幾句,死士們頓時兩眼冒火,嗷嗷叫著撲上前來,全是以命搏命的招數,刀刀見血。每一個白衣死士倒下,至少有兩三個漢軍陪葬。
看見王晉滿臉疑惑,侯成在旁邊隨口翻譯了出來。「使君,是鮮卑語,大致是說,鮮卑勇士們!長生天在看著我們!別忘了你們曾經許下的諾言!別忘了僱主許給你們的好處!今日我等必死無疑,那就以身赴死吧!」
僱主?王晉的心裡一沉,看來此次伏擊背後有太多的故事。
那高大漢子手持兩柄巨斧,如巨靈神般呼嘯而來,霎那間就砍翻了五六個漢軍。十幾個白衣武士手中拿著重傢伙順著缺口衝進來,漢軍又被砍到了十餘人。「放箭!」王翰大吼道。漢軍中的弓弩手趕緊用弓弩壓制敵軍,專挑前頭的大漢下手,白衣死士頓時被射倒了五六個,其餘的不得不縮進盾陣躲避。
就這樣翻來覆去打了幾個回合,漢軍一有突破口,白衣死士就衝出來砍人,白衣死士一衝出來漢軍就放箭。山口已經倒下了百餘具屍體,剩下的人早已殺紅了眼,不在呼喝,只是揮舞著兵器死命地砍殺。漢軍和死士們在激烈地搏鬥著,不斷地有人倒下,倒下的人用盡一切辦法製造麻煩,用手、拳頭、甚至牙齒,直到被殺死。
草地上布滿了鮮血和屍體,損壞的兵器和甲胄的碎片混合著腦漿、碎肉堆成一堆堆的,看上去就像修羅地獄一般。剩餘的王氏子弟看得目瞪口呆,一個個吐得翻江倒海,頭暈眼花。戰爭原來並不是他們想象的那樣浪漫和美好,卻是如此得殘酷和猙獰,他們的心中都充滿了懷疑和絕望,這難道就是我們選擇的道路嗎?終生和地獄為伍?
對這些王氏子弟來說,從軍不過是仕途的一個小插曲而已,追風逐電,匹馬博個萬戶侯,這才是戰爭的最終目的。如今,鮮血、殘肢斷骨混合著腦漿遍地都是,看來平素的比武和戰場是無法比的!
吐過了,看夠了,開始有人回過神來,抽出寶劍殺入敵陣。這些人武藝高強,缺少的只是戰場經驗,如今看了半晌,也明白了其中訣竅,無非是簡單有效不耍花架子。這些技擊高手一加入,白衣死士頓時吃力起來,被這些人三繞兩繞就砍下了頭顱。那高大漢子身上已經負了四五處傷,兀自大聲呼喝,沖在最前面。白衣死士在高大漢子的激勵下,前仆後繼,死死堵住山口。
王晉看出來了,他們的目的是堵住山口,給北面和東面的追兵爭取時間。對於北方的戰事,王晉不太看好,以百騎對千騎,短時間內不會有結果,東方又能撐多久呢?
王晉轉頭向東望去,五裡外的山丘上赤旗高揚,在烈烈風中迎風招展。山丘下十個騎兵縱馬賓士,揚起陣陣煙塵。「使君,東邊最為重要,我帶五十人去看看,留五十人保護大人!」章霖抱拳施禮。在他看來,眼前的仗打得雖然熱鬧,但是勝券在握,他無意去搶王翰的風頭。不如看看呂奉先的疑兵之計是否有效。
王晉點點頭:「也好,你且速去!將本部盡皆帶去,我身邊還有侯成和護衛。」章霖一叉手,自帶著本部去了。侯成是何等精明的人,早已看出王晉心中所想。當先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下手腳,這才開口。「使君,這天寒地凍的,要當心身體,還是速速進城為好。我帶著部下去幫一把手,砍了這些混賬,也好早日進城,不知使君意下如何?」「侯成,你的部下可都是輜重兵,能上得了戰場?」王晉掃了一眼侯成,臉上全是驚訝。
侯成大笑:「左曲前屯就沒有吃閑飯的人!沒有編製他們才做了輜重兵,按呂屯長的說法,叫臨時工。上了戰場個頂個是好手,使君稍等片刻,侯成去去就回!」侯成一聲呼哨,拍馬向前。「弟兄們,跟著老侯砍了這幫鮮卑孫子,早點去接應高順!去的晚了,骨頭渣子都沒了!」部下們一陣鬨笑,笑嘻嘻地跟在侯成後面,口中兀自亂叫。「就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