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３０章：司聞曹（四）

左曲的陣勢非常奇怪，最外層是兩層拒馬，再後面是一個四四方方的車陣，每邊是四輛兩輪大車，面向陣外的一邊有半人高的護板，護板上包著皮革，中間開口。再後面是一層刀盾兵組成的方陣，方陣後面是馬匹，最中間是旗鼓。

何敏右手一揮，背後的親兵打出旗語，四百多騎兵從四面將左曲團團圍住，開始試探性的進攻。騎兵們保持圓形隊形，從四百步外靠近軍陣，然後圍著軍陣兜起了圈子，準備靠近軍陣用弓弩射擊。

咚咚咚，左曲陣中一通鼓響，大車發出一聲巨響，幾十支七尺長的巨箭越過京軍騎兵的頭頂釘在草地上，箭羽還在劇烈地抖動。「床弩發射！八具五十六矢，射擊半密集隊形，無防備，判定京軍陣亡六十人，重傷三十人。」陣外的法曹開始報告戰損了。

何敏大驚，連忙大喊一聲：「鳴金收兵！」鐺鐺鐺，鑼聲響起，剩餘的八具床弩有發出一聲巨響。法曹又開始報告戰損：「床弩發射！八具五十六矢，射擊零散隊形，有無防備，判定京軍陣亡三十人，重傷十人。」只是一次試探性進攻，兩百人就被放倒了一大半，何敏兩眼開始冒火了。「什麼床弩？怎麼能傷亡這麼多？你是怎麼判定的？」何敏的怒火終於找到了發泄的地方。法曹是司聞曹的小頭目，向來是眼高於頂，一個京軍的軍侯怎麼會放在眼裡，當時就一句話頂了回去。「軍侯請看！這種床弩的射程是六百步，可同時發射七矢，六百步外可洞穿兩層鐵甲。請看地上那一支，入地三尺。」這下何敏傻眼了。

不愧是科班出身，何敏還是想到了對策。「取大盾來，一百人下馬，五十人持盾向前，五十弓弩手在大盾后射擊。其餘人找空隙突入敵陣！」頃刻間京軍分成三撥行動起來。在山頂觀戰的黃崇看得頻頻點頭。「這何敏還是有些本事的，這麼快就想到了對策。這車陣最大的缺陷是行動不便，若是沒有后招怕是要吃虧的。」「非也非也！」說話的是馬晗。「這車用的是兩輪的輕車，車輪纏繞數層皮革，坐上去不會顛的筋骨散架。護板的厚度不過兩寸，床弩又固定在車上，比輜重車輕多了，只要不是大雨，快捷如風。」

就在這時，戰場上的形勢突變。在損失了十幾個盾牌手之後，京軍的步兵終於靠近了左曲軍陣的百步之內。弓弩手們開始放箭，左曲開始出現戰損。京軍的騎兵終於從方陣的死角衝進了方陣。王晉的臉色終於由白轉紅，緊握的雙手終於鬆開了。

咚咚咚，高順一聲大喝，戰鼓響起。每輛戰車旁衝出一隊步兵，直撲闖進來的騎兵。最前面是三個刀牌手，左手藤牌右手環首刀，牌死死護住身後的同伴，什長帶著兩個長矛手在盾牌手掩護下舉矛向騎兵前胸、左右肋刺來，再後面是兩個弩手和兩個弓手，弩手遠射弓手近射。十餘個小隊同時放箭，空中霎時飛起了一片箭雨。猝不及防之下，十幾名騎兵被挑下馬來，還有二十多人中箭，撲通撲通，京軍的騎兵象下餃子一樣落下馬來。這時三個刀手衝上前來用刀逼住倒地的騎兵。「戰死！」「被俘！」法曹不斷地下著判語。十個人的小隊在什長的指揮下又迅速地撲向下一個騎兵。

「不錯！此乃合擊之術。」曹雍看得目眩神迷。本朝一向是分兵種使用，這種各兵種混編的情況是萬萬不會出現的。刀牌手主防，巨大的藤牌上蒙鐵皮內襯皮革甚是輕便，卻能有效地護住整個小隊，敵人倒地后還能順便補刀。長矛手有刀牌手防護，可以心無旁鷺的專心進攻。弩手射程遠但是發射速度慢，弓手發射速度快射程近，兩者一配合，距離和速度都兼顧了。一個十人小隊，四個兵種，卻能發揮這麼大的作用，絕了！

曹雍回過頭來。「侯成，這個合擊之法源自於哪位名將？」「曹爺，是呂軍侯數日前想到的，由高順帶領士卒訓練，只練了五日。」「五日！就能如此協調？」曹雍很是驚訝。「曹爺，左曲一向如此，呂軍侯想點子，高順實施，日子久了自然如臂使指，要圓則圓要扁則扁。」「哦！」曹雍這才明白了。這呂奉先不僅悍勇無比，腦袋瓜兒也很聰明。

眼見得自己的士卒迅速地減少，何敏不得不下令收兵，他的部下只剩下了一百零八個。何敏怒氣勃發，一把將頭盔扔到地上。「此等陰謀詭計全是小人行徑！為何不敢和我京軍堂堂正正一搏！我不服！」法曹憐憫地望了何敏一眼，臉上卻不動聲色。「呂屯長早就知道王軍侯會做如此反應，他適才言明，他會派出五十步兵對戰你剩餘的騎兵，此戰竟決定演練的勝負！」

何敏的心在流血，他非常想高傲地拒絕，但是科班出身的面子不允許他這麼做。他沉吟片刻，終於點頭同意了，他清楚地知道，如果再輸了他將淪為五原郡以至整個并州的笑柄。見過不要臉的，但是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他彷彿聽見了五原官場的譏諷聲，但是，一旦勝了呢？他不敢再想了。

消息傳到涼棚下的大人物耳邊時，曹雍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王晉眉頭緊皺，馬晗面無表情，黃崇卻嘟囔了一句，聲音太小聽不清。後來傳出了三個版本，版本一是：哦，是嗎？版本二是：哼哼！，版本三是：不要臉！據小道消息，版本一是黃長史的人後來補刀的，版本三才是真實的反應，仁者見仁智者見智，這個公案只好留給歷史學家們考證了。

終極一戰只進行了兩柱香左右，高順親自指揮五十名陷陣隊排成三列，人人身穿鐵甲手拿木棒，抵擋住了京軍的拚死反擊。這是一場硬碰硬的戰鬥，霎那間，京軍被判定陣亡七十八人，都是鐵棍擊頂而死，陷陣隊陣亡十八人，重傷六人。「鎧甲防護力太弱！武器不夠鋒利，不能在瞬間擊斃敵軍。」高順長嘆了一口氣。

曹雍看得頻頻點頭，一杯接一杯地喝著葡萄酒。戰果還沒統計完，曹雍就拽著呂布和五原郡三駕馬車進了剛搭好的軍帳。

曹雍的心情有些複雜，有些激動有些熱血有些如釋重負還有些惴惴不安。這支軍隊就是他想要的軍隊，一定能完成任務！可是，這支軍隊又是一貫的桀驁不馴，自己的籌碼能打動呂布嗎？無妨，曹雍安慰著自己，先拿出誠意，剩下的有并州刺史和五原太守呢！一個軍侯太小我夠不著，刺史和太守正好，我曹雍歪歪嘴，夠你們難受三年！

曹雍詳細地說明了此次任務，然後醉眼迷離地看著呂布。「奉先，看得出來你是爽快人，咱老曹也是爽快人。我先把底兒透給你，你看看夠不夠你跑上這一趟兒，不夠的你儘管直說，三位大人都在這兒，我們盡量滿足你的要求。」曹雍伸出三個手指：「此次任務是九死一生，而且陛下有旨必須完成。按理我可以直接徵調你的部隊，一文錢不給你也沒轍！可是咱老曹是講究人，不能管殺不管埋！你聽好了，我能給你三個好處！一，任務完成了我會奏明陛下，升你的官兒，至於能升到哪一級就看這次任務完成的好壞了。這樣你那些黑戶就不用再自掏腰包了。」曹雍笑了笑，眼風掃過三位大人。「至於你那些黑戶能不能再解決些編製，，你得問三位大人，依曹某之意，這次任務過於艱難，沒有一千騎兵是絕對無法完成的，至於輜重部隊該有多少還要看五原郡的意思。三位大人一向公忠體國，定會妥善處理此事。」

三位大人聽了這番話，心中不僅一陣腹誹。你都定了編製了，我們能說不同意嗎？不同意就是和朝廷作對和司聞曹作對，這頂大帽子誰戴得起？看來五原郡要好好出一回血了。儘管心中不滿，三人還是異口同聲回答：「謹遵曹侍郎之命！」

曹雍頓了頓：「第二，五百斤黃金，這時給戰死士卒的撫恤，如果運氣好死傷極少，就算你賺到了。第三、一百匹西涼馬，都是上林苑的駿馬，市面上千金難買，這時陛下親口許的，明日午時送到這裡。你想想還有什麼要求，直說！」

呂布陷入了沉思。說實話曹雍的這三個條件，件件打在了他的七寸上，讓他無法拒絕。他現在缺的就是官職、錢財還有用來結交權貴的珍寶，千金難求的西涼馬恰到好處地滿足了他的最大需求。

無法拒絕，呂布得出了結論。兩世為人使他真正了解了人性，他的心理和行為已經有了巨大的改變，現實、理智、圓滑、冷血已經滲入了他的靈魂。既然無法拒絕，那就爭取最大的利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