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３１章：司聞曹（五）

呂布俯身長拜：「曹侍郎和三位大人如此待我，奉先萬分感激，此戰定將拚死完成任務！至於還需要準備什麼，容我細細思索，明日稟報四位大人如何？」「也好，明日卯時，太守府二堂共議！」曹雍首先定了調子。

呂布帶領眾將恭送四位大人回程，侯成很有眼色，悄悄地給每位大人帶上了兩壇西域上好葡萄酒，就連何敏都分到了一壇。四位大人剛走，呂布就把軍隊託付給高順，自己卻帶著侯成和輜重隊回城了。

呂布首先拜訪的是曹雍，曹雍短衣布鞋，正在讀書，一聽呂布拜訪，大笑著迎了出來。「奉先，我料定你會來訪，等候多時了！」兩人寒暄完畢分賓主落座，這才談起正事。

呂布首先開腔：「曹大人對我恩重如山，奉先無以為報，思來想去，有一言如鯁在喉，不知當講不當講，故此深夜拜訪。」曹雍臉上平靜無波：「無妨，奉先儘管講來！」呂布伏身行了個大禮。「西涼馬來自西域，血統純正，在洛陽千金難求。呂布思來想去，決定只留下十匹，五十匹獻給大人，四十匹獻給王太守、馬郡丞、還有黃長史，想必大人們也有很多推不了的人情，用西涼馬來還正好。」曹雍霍然而起，竟然有些手舞足蹈。「此言當真？」「千真萬確！」「奉先起來，如何行此大禮？」曹雍一把攙起呂布，雙目閃爍，顯然正在思索。

說實話，這三百匹西涼馬惦記的人還真不少。聖上雖然有些不務正業，卻是聰穎異常，經常聞弦歌而知雅意。曹節帶著曹雍入宮面聖請示行止之時，聖上沉吟片刻，說了一句。「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此事九死一生，須得下重注！也罷，從上林苑帶一百匹西駿馬走吧。」曹節當時就一個頭重重地磕下去，抬起臉卻是老淚縱橫。「陛下聖明！」雖然事關軍國大事，消息並沒有外泄，但是可以預料消息一傳出來，各種推不了的秋風會有多麼麻煩。此前曹雍一直想著如何辦好差事，並沒有在意此事，如今呂布一提醒，立刻醍醐灌頂恍然大悟。

這呂奉先不僅練兵打仗一流，也很懂政治嘛，看來要好好結交以為奧援了。曹雍心思這一轉，待人接物便越發發自肺腑了。原先稱一聲奉先不過是客套，現在卻是實打實的真心實意了。「奉先，你這番話確實讓為兄有醍醐灌頂之感。」曹雍臉上露出一絲：「說實話，惦記這些西涼馬的還真是大有人在，沒有個四五十匹還真沒法交代。也罷！為兄就生受了你的一番好意！這五十匹馬算是咱倆的，趁著我這個差使還有人買賬，為兄替你打通京中門路。」呂布大喜，他缺的就是上層關係。「如此就多謝曹兄了！」

雙方越談越覺得投緣，足足談了兩柱香功夫才轉回到正題。

「奉先，你身經百戰，這次差事你看該如何來辦？」這頗有些請教的意味了。「大人！」呂布剛要開口，就被曹雍打斷了。「奉先，那些花架子你我兄弟就不用講了，我年長於你，你就稱我一聲曹兄吧。」呂布拱手：「如此，奉先遵命！曹兄，此次差事有三難，一曰保密，二曰接應，三曰迅捷。千里奔襲，保密第一，這個曹兄自然有萬全之策。地點距離漢境有千里之遙，鮮卑人遲早會知道，所以得手之後要一逸千里，能跑多遠跑多遠。其間還要多設疑兵，亂敵視聽混餚視線。即使做了這些，我估計最後四百里還要和追兵接上幾仗，如此援軍就很關鍵了。即便如此，鮮卑人惱羞成怒之下，會起兵直撲五原郡或者數路入塞，這個不得不防，曹兄應該早做措置，稟明朝廷。」

曹雍倒吸了一口冷氣，前面的他都想到了，鮮卑入寇他確實沒想到。一旦鮮卑入寇，他又沒有防備，朝中清流們正愁沒有機會，這一下不僅他要完蛋，就連司聞曹存在與否都是個問題。「這個我倒是真沒想到，奉先可有對策？」這句話自揭其短，顯然是拿呂布當心腹看了。呂布兩世為人豈會體會不到？當下微微一笑：「曹兄稍待，容奉先徐徐寫來。」曹雍大喜，連聲喚加燭不提。

當下呂布文不加點，下筆數百言寫就一篇文章交與曹雍。曹雍仔細一看，文中從如何備戰寫起，其間疏散民眾、堅壁清野、設伏、阻擊、接戰、鮮卑騎兵有何弱點、敵我兵力分析、鮮卑人可能採取的策略等等一一言明，語言簡練文風直白要言不煩。曹雍看得是眉飛色舞津津有味。

終於看完了，呂布一拱手：「奉先是粗人，文墨一向不通，煩請曹兄斟酌採納，擇其可取之處措置，曹兄文採風流、算無遺策，此等小文必不入眼。」這等於是送了一項大功給曹雍，曹雍滿臉堆笑，連說好說好說，將呂布送出大門外。

當晚，呂布又連夜拜訪了五原郡三駕馬車，三位大人自然是驚喜萬分，心中連連誇讚呂布辦事老道，暗自尋思如何慷國家之慨投桃報李。

果然，次日卯時的四巨頭會議只開了一炷香功夫。會議的決定是郡丞馬晗向呂布傳達的。結果有三，第一：呂布這支軍隊的番號需要并州刺史批准，暫定名為呂布部隊，這個番號看上去像一支臨時部隊。馬晗含笑解釋了半天，五原郡兵前後左右中五曲並無空缺，但是朝廷和曹侍郎都打了招呼，這事又必須辦好，於是就有個這個結果。但是，面子上是吃虧了，裡子卻是十足，一千騎兵的編製，還可以自募五百輜重兵。這一點讓呂布放大喜過望，養一個騎兵的費用抵得上養五個步兵，這其實是變相地承認呂布私軍的合法化。

慢著！合法化？呂布腦中靈機一動。官場上過河拆橋言而無信的事兒多著呢，差事辦完了，曹雍一回京，五原郡會不會卸磨殺驢？這得問清楚。「請教馬郡丞，這次差事辦完后這一千騎兵的編製該當如何？」馬晗微微一笑：「奉先，本朝軍制，一曲六百人，這你是知道的。但是話又說回來，司聞曹辦這個差事五百人不夠，只好一千人是不？至於說以後，司聞曹不說裁撤，那個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說裁撤？」哦。呂布明白了，這就是後世的臨時工身份正式工待遇，運用之妙存乎上官一心。

潛台詞就是你有靠山，做人又上路，誰吃撐了去惹麻煩？不過保險起見，還是得要曹雍出個文書，萬一有人卸磨殺驢咱也有個憑據不是？第二：鑒於呂布的部屬只有五百人，屬於缺編，馬郡丞將稟明并州刺史酌情撥入老兵直到滿編。第三：撥給烏恆馬九百匹。所缺鎧甲軍器軍資，著呂布親自去府庫查看，只要是此次任務所需，可自行支取，然後由并州刺史補給五原郡。

其實後面還有一句馬晗沒有說，原話是：同時并州刺史要承擔呂布軍一千騎兵的俸祿。最後這句話是三巨頭一致要求加上去的，五原郡替并州刺史頂雷，并州刺史總得有所表示，一千五百人的俸祿，對五原郡是個不小的負擔。即使并州刺史不給，也可以打打擂台在別的地方弄點好處。曹雍是什麼人，這些小花招思自然是一眼就看穿了，他痛快地在會議記錄上花了花押。他也要看看呂布軍的實際戰力，如果呂布軍死光了，自然就無須考慮善後，呂布軍戰力強，他不介意再扶上一把，這件事對他來說就是動動嘴這麼簡單。

烏恆馬是并州的特產，河套就有產馬地，此一舉是錦上添花純粹是做個添頭至於兵器甲胄，近幾年鮮卑連年入塞，甲胄兵器供不應求，府庫內存貨甚少，所以才讓呂布自行查看。

呂布大喜過望之餘，不禁暗自扼腕，本朝是個人情社會，只要有正當名義，慷國家之慨算得了什麼？可見自己前世死得不冤！呸！呂布吐了一口吐沫，什麼叫慷國家之慨？這叫大人們運籌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炮灰們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好不好？如此公私兩利利國利民的偉大壯舉，竟然被污衊成慷國家之慨，呂奉先你是何居心？

呂布搖搖頭，把這些念頭拋開，槍杆子里出政權，擴張實力才是第一位的。

五原郡的官倉在太守府的北面，開有四門，北門是財堂，東門是糧堂，西門是雜堂，南門是兵堂。

剛過了卯正時，呂布就帶著侯成和輜重隊在南門等候了。一炷香后，管倉的斗食帶著兩個佐史匆匆趕來了。斗食三十歲左右，瘦高個，老遠就拱手告罪。「哎呀呀，參見呂軍侯，您老人家久候了！剛點完卯，得罪得罪！」五原官場的消息一向是很靈通的，簇新的二十歲軍侯，據說昨晚和新來的曹大人議論了一個時辰，曹大人還親熱地把呂大人送到大門外。要知道五原郡三駕馬車對曹大人可都是恭恭敬敬的。如此青年新貴我等微末小吏豈敢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