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葡萄酒
五原太守府在九原城正中,是一座前後七進的大宅,坐北朝南,飛檐拱頂甚是氣派。這個平素里威嚴肅穆的所在,今日卻是如臨大敵一般。太守府外,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被漢軍圍得針插不進水潑不入。漢軍們個個頂盔摜甲,如臨大敵。
百姓們聚集在太守府外,好奇地看著全副武裝的漢軍,這可是九原城天字第一號的新聞!為百姓們平靜的生活增添了太多的談資。「這是左曲前屯的軍隊!」「這位兄台,你從何而知?」「一看你就不是本地人,左曲前屯,并州第一精銳在九原城誰人不知?」「奇哉怪也!太守府按例應該由中曲守衛,那才是太守的親軍。如今怎麼換了左曲前屯?還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莫非是出事了?」百姓們議論紛紛,很快就聚攏了數百人。左曲前屯的士卒們個個目不斜視恍若未聞,在在那裡就像一顆樹。
突然,一陣馬蹄聲傳來,百餘騎匆忙而來,在街道上颳起一陣旋風。三個人一馬當先,在府門前跳下馬來。最前面一人四十餘歲,長身玉立,兩鬢斑白,他就是郡丞馬晗,五原郡四大家族馬呂黃嚴之一馬家的家主。馬晗朝中無人,沉淪下僚許久,很多事早就看開了,比起張高和黃崇,做起事來便圓滑許多。四大家族以馬家為首,就是因為馬晗的根底極深,親朋故舊遍及全郡,一呼百應之故。
第二人是長史黃崇,三十餘歲,出身於五原黃家,宦轍一直在京城洛陽,去年和張高前後腳調來。黃崇生得黑粗胖大,看起來像一個屠夫,說起話來也是粗豪無比,一言不合就要開罵。在五原官場馬晗的名聲極好,綽號」馬婆婆」,黃崇的官聲一般,綽號」黃屠戶」,最糟糕的是太守張高,綽號「張篦子」——無他,取其刮地皮之意爾。太守張高是汝南袁氏的門生,一向在京城洛陽為官,去年才得了五原太守的高位。
太守張高、郡丞馬晗、長史黃崇就是五原郡的三駕馬車,太守高高在上主抓全局,郡丞主政,長史主軍。五原官場目前就是這三個人在縱橫捭闔,張高拉攏黃崇對付馬晗,可是一涉及到五原四大家族的利益,馬婆婆和黃屠戶肯定會聯合起來唱反調。
本朝的官制以石計數,石是重量單位,一石大約是後世的二十公斤。最高萬石,最少是百石。太守的俸祿是兩千石,略低於九卿的中兩千石,郡丞、長史是六百石,三個人就是五原郡的三駕馬車。
第三人身材高瘦,臉上帶著勃然怒氣,此人正是左曲的軍侯呂凱,一向和呂布不對付。呂布從軍五年,身經數百戰,立下功勛無數,盡數為他所貪冒,兩人的關係如何能好?呂凱為人貪婪,御下無恩,士卒怨恨甚深,兼之為人倨傲,擅作威福,同僚之前也沒什麼交情。若不是有左曲前屯這支精銳撐門面,早就被人趕回家吃老米飯了。
三個人都面色凝重,雙眉緊皺,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半個時辰前他們三個才剛剛從太守府出來,臨走前還吩咐中曲好好守衛太守府,怎麼轉眼之前,太守府就被左曲前屯包圍了?難道是呂布兵變不成?
長史主軍,黃崇手中掌管五原邊軍兵權,自是當仁不讓。他跳下馬來,怒氣勃然,大步流星直闖府門,馬晗和呂凱在後緊緊相隨。「這是為何?出了什麼事?」黃崇大聲咆哮著,質問守門的什長。那什長不卑不亢,朗聲應到:「見過諸位大人!呂屯長有言,事關重大,請大人入內一看便知!請!」說完閃開身形。黃崇也不廢話,氣沖沖走進府門直奔二堂。
府中一片哭啼之聲,太守張高的家眷親族早已被關押在兩邊的廂房之中,婦孺們在大聲哭泣。數十個小吏打扮的人進進出出,忙成一團。馬晗偷眼觀瞧,這些人都是生面孔,口中都是洛陽腔。今日一早,太守府派人傳信說是太守張高被人割了頭,首級擺在大堂的公案上,他大吃一驚連忙入府,和長史黃崇、左曲軍侯呂凱商量處置辦法,一連忙了兩個時辰。如今早飯都沒用,又出了如此變故。看看這些人的做派,馬晗心中一驚,莫不是……他不敢往下想了。
「呂布何在?你擅自率兵包圍太守府,莫非是要舉兵造反不成?」一進二堂,黃崇就大吼起來,一上午的悶氣終於找到了宣洩的出口。「誰在此大呼小叫?沒看到司聞曹正在辦案嗎?」一個四十來歲的白面漢子昂然而入。「哦,原來是黃長史,我還以為是并州刺史駕到了。」白面漢子臉一板,看了黃崇一眼。「來呀!把尚書台的詔令、咱老劉的身份金牌、司聞曹的鷹信都拿出來給黃大人看看,免得黃大人誅咱們的九族!」
他身後一個伴當滿臉不屑地走上前來,雙手一舉將三樣物事戳到了黃崇的鼻子底下。也不打聽一下司聞曹是什麼衙門,一開口就扣上一頂謀逆的大帽子!一個六百石的小官,竟敢在司聞曹面前吆五喝六,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
一聽司聞曹,黃崇的臉上立刻就見汗了,他的臉上立刻由勃然大怒轉換成愕然,然後由愕然轉換成笑容可掬,瞬息之間竟然變了一副臉色。「原來是司聞曹辦差!某唐突了!恕罪!恕罪!哈哈哈……」馬晗在一邊看得噁心,心說黃屠戶你好歹給大漢的讀書人留點臉呀,前倨後恭,這臉被打得啪啪的。
三位大人都看完了,黃崇雙手將文書金牌捧給劉傾城,用大袖擦了一把滿臉的油汗。「司聞曹辦差,本官定會全力配合……全力配合的!劉大人,這張太守的家眷……」劉傾城一見黃崇服了軟,也就不再難為他了。「張高是鮮卑走私大案的主謀,泄漏老夫的行蹤,導致司聞曹同僚三十餘人慘死,昨夜還派兵偷襲老夫。若不是有呂屯長的左曲前屯在,老夫早已死無葬身之地了!」
「哦!」三位大人一起動容了。「原來如此!」「昨夜有三支騎兵偷襲,共有六百餘人,一支是中曲軍侯率領,一支是巨匪張黑子的才餘孽,還有一支是死士。被左曲前屯斬殺四百餘人,生擒一百多。此案還有很多疑點,需要諸位大人全力配合詳查!」劉傾城雙目圓睜,望向三人。「諾!」三位大人坐直了身子,齊齊應了一聲。
呂布跳下馬來,把韁繩扔給親兵,自己大步走進了院落。
這個院落位於呂家莊內,就在呂家堡的東南角。呂家莊在九原城南五十里,有五千畝良田,是呂布祖父呂浩以宦囊所積置下的莊園。呂浩曾任越騎校尉,隨大將竇憲北擊匈奴,後來留守邊塞,呂浩死後,其子呂良繼任,父子兩代數十年駐守九原,呂良致仕之後就居住在呂家莊。幾年前鮮卑入寇,呂良和親族一起被殺,呂布痛定思痛,在庄內修建了一座城塞,取名呂家堡。
呂家堡是一座周長十里的小城,牆高五丈,開有東南西北四門,呂布的府庫積聚和作坊都在城內,這座院落就是呂布的工匠營,是呂家莊最秘密的地方。呂布熟門熟路地轉過幾個院子,來到一處大院,工匠營的管事魯墨正在和幾個工匠商談著什麼,見到呂布來了,只是頷首示意。魯墨不到三十歲,是個黑壯漢子,是洛陽有名的巧匠,據說是墨門弟子。幾年前殺了人逃到九原城,被呂布延攬成為工匠營的管事。他真正大放異彩還是在半年前,也就是呂布剛穿越到漢末之時。呂布和他暢談了三天三夜,第二日就延攬能工巧匠組建了工匠營。
幾個巧匠看見家主前來,連忙三言兩語結束了商談,朝呂布略一拱手去了。「家主請跟我來。」魯墨說了一聲,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又轉了幾個彎來到一處院落。魯墨走進院中,搬動開關,院中出現了一個入口。兩人拾階而下,裡面原來是一個巨大的地窖,一排排木架上排著數百個巨大的木桶。
魯墨打開一個木桶,舀了一盞紅艷艷的汁液遞給呂布。呂布把酒盞放在鼻子前一聞,一陣清香撲鼻而來,他舉起酒盞一飲而盡。「好酒!只是味道差一些。」一談起製作發明,魯墨就像換了一個人,臉上都是幸福的光輝。「家主好眼力!不是家主相告,我也不知這葡萄酒製作竟然如此簡單!不過兩次發酵加上攪拌過濾而已。這酒是剛過濾完的,窖藏幾日,飲用時加些冰塊口感最好。」魯墨伸出滿是老繭的大手撫摸著木桶,就像撫摸著自己的孩子一樣。
「我們的葡萄酒勝過西域葡萄酒多矣!這數百桶都是最近釀造出來的,可惜去年葡萄種得不多,今年便只有這些了。明年定要多種上幾百畝。」「魯墨,你辛苦了!配方、工序一定要保密!相關人等我定會重賞。琉璃瓶造的如何了?」魯墨臉上又放出了喜悅的光輝。「原來是窯溫不夠,後來按家主所說用了黑炭,改造了排橐和鐵爐,爐溫就上去了。只是工匠不熟練、吹、拉、壓的技巧不熟,目前只有三成五的成品率,已經做好數百個了。」
呂布心中一陣輕鬆,魯墨講話一波三折,簡直驚煞人也!「家主,夫人派人通知,說您的恩師張奐張老爺子三日後從雁門返回,要你早作準備!」呂布心裡一緊,兩眼望向遠處,眼前浮現出一個剛毅果決的面孔,老爺子此番匆匆趕回又是因為何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