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異變夜(2)
張城被突如其來的襲擊撞倒在地板上,他手裡的檯燈座飛出去,砸碎了半個電視機屏幕後彈落在地,發出兩聲尖銳的大響並斷成兩截,他覺得胸腔里的空氣都被擠出來了,掙扎著好容易重新讓氧氣吸進肺部,還來不及呼出,就被趙強狠狠地卡住脖子。
他看到田璐從一旁衝過來試圖拉開趙強,被甩開后跌倒在地,這時他身上突然一輕,原來是鄧昌順從身後抱住趙強,強行把他從張城身上拉起來,哪知道趙強在接二連三的重大打擊下徹底瘋狂了,力氣出奇大,竟然甩開了鄧昌順的鉗制,後者在反作用力後退下又絆到趙父的屍體,立刻摔倒。
於是張城起身一半又重新被撞倒在地,肩胛骨被撞到地板上,火辣辣地疼,脖子被卡住,他立即扳住欲置己於死地的雙手,看到趙強通紅的雙眼,他明白對方已失去理智,有限幅度地四處看看,離他不遠處就躺著檯燈座碎塊,他一伸手就能夠到。早在他進入房間的時候就看好了,以便發生什麼的時候能快速反應,只是他冥冥中考慮好死人會復活咬人的對策,卻沒想到活人會發瘋想要他的命!
他不能像對付已經死掉的趙父那樣拿檯燈座砸趙強的太陽穴,可也不想什麼都不做等死。事實上他很奇怪自己怎麼一點害怕的念頭都沒有,甚至能在眼前這個人奮力想要殺死自己的同時腦子裡閃過他的老婆,他毫不費力地在腦海里描繪出韓樂瑤是怎樣在聽到走廊里有腳步聲的第一刻甚至更早就轉身跑出醫院,一溜煙爬上巴士,轉動方向盤下的鑰匙點火開車逃跑,顧不得車外的人苦苦哀求,那時她定然是抱著大鬆口氣的信念心想自己這下安全了。按照她迅速的程度的確能安全地逃離是非,張城也這麼認為……正當她暗自慶幸的時候,一抬頭突然從後視鏡里看到婆婆歪著血淋淋的脖子向自己走來,以為出現幻覺向後張望,正好被牢牢地咬在脖子上,只可惜她離得太遠,沒有聽到小鄭斌的警告,這就是脫離集體的後果……方向盤一歪,巴士重重地撞到路邊。只是不知道她來不來得及趕在身上的肉被婆婆啃光前活過來。她們這對婆媳活著的時候不對付,死了說不定能結伴尋覓人肉吃呢。張城無比奇怪地這麼想著。
他已經顧不得什麼了,伸手去旁邊摸檯燈座的殘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將要殺死一個活人,或者把他打昏?就在這時,他看到田璐湊上來,手裡不知從哪裡變出一根小巧的針管,針頭在燭光下急速閃出一道纖細的光芒,然後沒入趙強的脖子里。
他感到有些缺氧,腦袋開始發脹,縮回手來一心一意扳著卡在脖子上的手為自己的肺爭奪一點空氣。他覺得時間比剛才慢了十倍,像放慢動作似的,終於壓迫在他頸部的力道消失,空氣像漲潮一樣湧入肺部,他知道不論田璐給趙強注射了什麼,自己已不用殺人了。
如果在通常情況下,他一定會為田璐從隨身包里翻出藥劑,用牙齒扯破塑料包裝,用針管吸葯,彈掉氣泡,爬起來撲到趙強身上扎針、拿開針管、迅速回來連拖帶拉把自己移開的一系列利索動作感到吃驚,為鄧昌順忍住疼痛拖著扭傷的腳死死拖開趙強的行為感激不已。
這時張城正背靠著電視櫃喘氣,趙強已經不動斜躺在離趙父屍體不願的地方,走廊里突然傳來緊張的喊聲:「出什麼事了?」
田璐噌地跳起來衝到門口:「什麼事都沒用淑蘭不要下來!你去照顧王翠芳她們,我過會兒上去找你們!」
想是樓上孫淑蘭她們聽到剛才的打鬥聲嚇了一跳,田璐顯然不想把他們這幾個人受的驚嚇讓脆弱的女人孩子再擔一遍。她再次進來的時候,身後跟著一臉緊張的馬青海跟鄭衛國。
「老人死了,然後又活過來要咬人,被砸倒了。」鄧昌順簡單說。
鄭衛國看向扶著脖子喘氣的張城,後者沖他輕輕點了點頭。他胸膛微微起伏,鎮定了一下說:「所以被那些人咬了的人會……」後半句沒有說下去,用手指了一下老人的屍體。
「我趕到的時候老人已經去世了有一會兒功夫,卻突然坐起來,差點咬到我……」田璐捲起袖口向兩人示意了一下手腕上的紅痕,「我很確定他已經死亡。只是變成跟外面那群一樣的情況……」
「趙強……」
「鎮定劑。」田璐很快地說,「他用不了半小時就會醒,我們還是把老人的屍體處理一下的好。」
覺察到鄭衛國未出口的問題,她接著說:「我們四個都沒有被咬。」
田璐迅速地查看了一下張城的喉嚨,確認只有輕微瘀傷,過兩天自然會好。鄧昌順腳扭傷行動不便,指揮著鄭衛國馬青海兩人先把昏睡的趙強抬到隔壁房間。不一會兒兩人迴轉,五個人圍著地上已重新被蓋上毛毯的老人屍體,早從孫淑蘭欲下樓被田璐阻止時起,幾個人就達成一種不用說出口的默契,今晚的事不要對樓上的婦孺提起,她們只需知道趙老於今晚傷重不治就可以了。
五個人圍站在屍體周圍,除醫生見慣死亡外都是普通人,即使田璐在經歷過晚上的突變後面對十分鐘前還襲擊自己的事物也難以保持淡定,說不擔心是騙人的,各自心中惴惴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我們就把他放在這裡嗎?」
還是鄭衛國開口,「你們說,他……會不會再活過來咬人?」
鄭衛國完全不懷疑死人復活這麼匪夷所思的事情真假,即便沒有親眼目睹,為了孩子老婆安危,他願意把一切可能的危險都考慮進去。
「我用檯燈砸到他太陽穴,再沒動過。」張城平靜地說,他的頭已經不再暈,力氣也恢復大半。
「大家聽我說,」鄭衛國清了清嗓子,「我知道趙叔生前是個好人,我也很尊敬他老人家;趙強今天失去所有親人,很可憐,可我們誰都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這些人絕對不是發瘋這麼簡單,他們已經死了,誰知道他會不會再突然跳起來咬人?我們誰都冒不起這個風險,即便他再也不會醒過來,我們還要在這裡躲幾天……死人……跟活人待在一起總是很有心理壓力的……我兒子才十歲,我想即使躲在這裡的時候也要他快快樂樂的,我不想他無意中看到這裡被嚇壞……趙強他會體諒我們吧――」
「那你覺得我們該怎麼辦?」田璐問道。
「鄧先生說你們曾經殺掉一個死人?」
「沒錯。」鄧昌順點點頭,等他繼續往下講。
彷彿終於下定決心似的,鄭衛國輕吁口氣說:「跟你們上次的做法一樣,我們把他放過牆那邊去,現在就動手!」
不知什麼時候,月亮已被厚厚的雲層遮蓋,天上開始起風,吹到屋檐樹梢嗚嗚地響,如同低低的嗚咽,空氣里有一絲潮濕的氣息,似乎在翻騰醞釀著一場大雨。
田璐有些猶豫,這樣輕率地把趙叔的遺體扔過牆去是不是太不妥?她並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對於他們這群無處可藏的人來說,活下去才是第一重要的事。可她不忍心任由自己病人的遺體曝屍荒野風吹雨淋,於是找鄧昌順要了兩塊防雨布,隔著毛毯密密地裹起來並用繩索紮好。鄭衛國主動幫她一起。
之後,五個人站成一排對著地上的屍體默哀片刻,「趙叔,您遭遇不幸大家都很難過,請原諒小輩們暫時無法給您操辦一個體面的葬禮,等救援人員和部隊趕到,我們一定好好送您上路,請您安息!」鄭衛國說著帶頭鞠了個躬。
「您兒子趙強我會照顧他,您請放心。」說完,張城才最後一個深深躬下身去。
五個人沉默地移動著。由於怕引起周圍不知躲在什麼地方死人的注意,大家既沒有點燈也沒人出聲。這時外面已經很黑,還能聽到嚇人的嚎叫呻吟聲,跟風聲連成一片,在漆黑的夜幕籠罩下更顯得分外恐怖,使得幾個人不自覺加快了動作。
好在院子的面積不很大,鄧昌順又對院子很熟悉,他們很快來到牆邊並架好梯子。
張城爬到梯子頂端向圍牆北邊望去,儘管光線很暗,他還是隱隱看到隔壁的院子里靠另一邊的院牆下停著一輛車,貌似一輛中型巴士,比他們的旅遊大巴小一些。這時鄭衛國和馬青海已經把屍體抬起來向上舉,張城立刻停止觀察,專心地用力配合他們的動作,平穩地把沉重的屍體平放在院牆上,然後跟另外兩個男人一起一點一點地放下繩子,直到手中一輕,只聽到幾乎可以忽略的「撲通」一聲,屍體已然落地。
如何都算計不到自己會有做屍體搬運工的日子。那一刻,張城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