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艱難的旅程(1)

第11章 艱難的旅程(1)

「我們終於逃出來了,很快就會到達安全的地方,大家再也不用擔驚受怕……我們可以把這裡的情況告訴外面的人……政府會管的,不是嗎……」

儘管誰都沒有說一句話,陳德之死所帶來的陰影使車廂里的氣氛沉重極了,車在曲折的道路上拐了幾個彎,山橋鎮的景象已消失在路邊的樹木掩映中,孫淑蘭終於受不了開口,想使大家振作起來,又像自我安慰一般,話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話的內容似乎連她自己都不相信。

沒有人接話,因為孫淑蘭所說正是倖存的這些人心中所疑惑的,她只有徒勞地將懷裡的孩子緊緊摟住。在中國這個政府權責高度集中的地方,即使在通訊中斷、電力缺失的狀況下,山橋鎮那麼大的混亂,絕不可能不被上一級政府知道,更高級的政府絕沒有理由置之不理,他們在醫院發現錄影帶的內容已經證實這一點。

救援依然遲遲不到,除非……除非被他們所指望的,更高一級的政府機關,已經自顧不暇。

之所以沒人挑明這一點,是因為一直以來他們在很困難的條件下堅持咬牙挺住所憑藉的,就是政府會派部隊來救他們這個希望,他們很難想象出別的可能性。

難道不是這樣嗎?每一次地震、洪水、颱風、泥石流等自然災害,政府都會在第一時間派遣軍隊,這個國度近年來遭遇了很多災難,數以萬計的人失去親友,失去家園,親人的離去會造成永不磨滅的傷害,但家園可以重建,殘垣斷壁會得到清理,房屋可以被重新建起,滿目瘡痍會逐漸恢復不見。

政府和軍隊會安排這一切,只要政府和軍隊繼續存在。

中巴車載著一干心事沉重的人行駛在山間公路上,連續多日的陰雨降溫使路邊的樹林已不復當日他們進山時的枝繁葉茂、鬱郁蒼蒼。這一帶屬於常綠與落葉混雜植被區域,從掉落大半樹葉而稀疏許多的枝幹間可以望到遠處直矗的松柏。風依然輕輕地吹,偶爾響起鳥蟲唧唧的鳴叫聲,除了溫度明顯低一些,一切就像他們來時路上所經歷到的一樣,然而沒人有初來時明快的心情,相反,在眾人看來,這一切安靜得近乎詭異。

張城看到開車的鄧昌順從後視鏡里投給他略含焦慮的眼神,並接下來說:「我們的油不多了。」

他聲音不大,包括張城在內,坐在前面的幾個人聽得一清二楚。

鄧昌順早在開車經過鎮口的汽修廠時就意識到這一點。當時他把頭伸出窗外,看到自己運貨的的藍色卡車停在院子里,汽修廠旁邊是鎮上唯一的加油站,他本想停下去把車開出來,順便給中巴加滿油,但隨即看到了汽修廠和加油站內加快速度向他們靠近的若干身影,陳德被咬死的一幕還歷歷在目,嚇得他不敢多想,加速駛離身後的小鎮。

現在這個問題切切實實橫在他們眼前,已不能再抱著「走一步算一步」的想法先看看再說了。作為司機的鄧昌順知道這一帶的路,他們已離開山橋十幾公里,距離下一個補給點還有好幾十公里的山路,而中巴車的油量表顯示,他們能繼續向前行駛的距離不超過十公里。

返回去加油的話,也許能堅持開到很接近鎮子的地方,然後就不得不徒步走完最後一點路程人工運油回來,無論派誰過去,都將正面遭遇埋伏在加油站附近的活死人,就算他們四五個男人一起去,光他從車裡看到的活死人數量就超過他們的人數,也就是說,走過去找到油桶加滿油,再全身而退回來開車走,是幾乎不可能的。

這個風險誰都不會願意冒。

如果不回去繼續向前走,他們所面臨的結局就是拋錨在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荒山野嶺,很可能一車十幾個人只能以徒步跋涉的方式走幾十公里路尋找救援。

早上始料未及的危機使他們的出逃十分倉促,事情發生的時候大部分人都剛從床上爬起來,除了劉志強幾乎沒人吃什麼東西當早餐,當然這一點是除了陳德外的人都不知道的。只是陳德已經死去,劉志強的齷齪行為也不再有機會遭到大家的譴責――畢竟來回奔波尋找刻意躲著不出聲的他,是促使陳德哮喘病發作的主因。

除了劉志強以外,其他人只能餓著肚子,盡量不去管幹渴冒煙的喉嚨,在山路上步行。繼續向前走將導致的後果很難說,可回頭就一定要付出死亡的代價,眼下看來,他們唯有向前走一條出路。

鄧昌順盡量將車開得平穩,不提速,不減速,不踩剎車,憑他多年駕駛經驗,希望給他們多省點油,多跑點路。

發動機每一分鐘都有可能突然熄火,車廂里的十幾雙眼睛都惴惴不安地盯著司機鄧昌順,每一個動作或是暗示,他們很可能就要開始徒步旅行,並且遇到不可測的危險。

又轉過一道彎,路邊的山石從視野範圍內移開,不約而同地,他們看到了不遠處路邊溝里躺著的白色事物。

很快,隨著車的駛近,人們分辨出,翻在溝里的是一輛汽車。

出於安全性的考慮,離白色汽車還有段距離時鄧昌順就關閉了發動機,任中巴車載著他們緩緩滑行最終停下。

看起來那是輛救護車,車頭的方向沖著他們,車身與公路呈一個傾斜的角度側翻在溝里,一動不動,車底沖著公路翻起,像是直直衝出路面跌倒溝里后翻車的。

這一帶的公路雖然曲折,但並不難走,路況很好,標示牌完善,每個大轉彎處都設有凸面鏡方便司機查看周圍情況。鄧昌順經常跑這一帶的線路,從沒聽說什麼嚴重的交通事故,不知是什麼原因導致他們翻車?

不管怎樣,他們都得過去考察一番,看看有沒有傷患需要救助,更重要的是,看看這輛車裡有沒有汽油可供他們使用。

鄧昌順把車挺穩,順手拎過發動機旁放著的一個汽油桶下了車,張城跟著他跳下車,出於職業責任感田璐也去查看。

走到近前,三個人很容易地看清白色車身上醒目的紅十字標記和車頂藍白色的警示燈――沒錯,是輛救護車。

駕駛室里的屍體隨後映入眼帘。血跡已乾涸發褐,頭部嚴重變形,已辨認不出五官,只有一陣陣臭氣隨風傳來。從屍體垂落的位置不難猜出他生前的司機身份,他們為他感到悲哀,分頭繞車身的兩個方向進一步考察。

鄧昌順一下子就找到救護車油箱的位置,油箱開口的地方正在傾側的車身下,萬幸的是,由於地表的高低不平,油箱開口並沒有被完全堵死,而是懸空跟地面有一截空隙,正好可以伸手夠到,就是得費一番功夫,找些工具輔助。於是他回頭大喊,讓車上的人找找看有沒有長點的管子。

張城幫著田璐打開車尾處的門,由於翻車的緣故,救護車裡的擔架、藥品、簡易搶救器材凌亂地散落著。

看到田璐望著角落裡的氧氣瓶發愣,張城知道她正想起患有哮喘卻剛剛慘死的陳德,他無聲地嘆口氣,登上車,看能不能找到他們能用得著的物品。

由於車身有些搖晃不穩,張城阻止了也想上車的田璐,他撿起周圍的藥品把上面的標籤讀給她聽,由她決定是不是帶走。

不一會兒他們就收穫了不少藥品,還幸運地找出一打礦泉水。

張城立即扯掉塑料封殼扔給田璐一瓶,自己也擰開一瓶仰脖灌下去,乾渴的喉嚨立刻得到滋潤。

剩下的水足夠分給車上每個人的。這樣,即使他們要徒步旅行,有水就不至於太慘。想到所見駕駛室里屍體腐爛發臭的程度,很顯然,這起車禍已經過去很多天,周圍的場景卻絲毫不像有人來處理過。

換句話說,他們很可能是繼這輛救護車之後,行駛在這條通往山橋鎮公路上的唯一車輛。

這個想法讓人不寒而慄,好像突然發現地球上的人都消失了一樣,那種可怕的荒蕪感。

鄧昌順在車的另一邊歡呼了一聲,好像是弄到汽油了,可另外兩個人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以防萬一,他們決定把能帶的藥品都帶上。

就在張城把車裡差不多翻遍的時候,突然聽到田璐發出一聲被捂住的叫喊。

他急忙鑽出救護車,田璐捂著嘴獃獃地瞪著不遠處。

草叢裡傳來沙沙聲,像有什麼東西在移動,還有他再熟悉不過的,憋在喉嚨里的呻吟聲――

只見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身軀伏在草叢裡。頭髮骯髒散亂,遮住大半張臉,只露出一張一合的大嘴。那張嘴唇上有多處撕裂,兩隻手掌的肉也掉了好多,露出被泥土和血液染得污黑的手指骨,正掙扎著向他們爬過來。

張城突然看清,那件被血污得辨不出本色的白大褂下面空蕩蕩的,還有拖在地上的條狀物體,不用說就知道,那是腸子。

這個活死人居然沒有下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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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終點的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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