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霧宗的雜役（二）

「你這個挨千刀的！你這個窩囊廢！你當初怎麼不在礦井裡死了算了！我們家還能拿點靈珠呢！你現在這半死不活的樣子，你要逼死我啊！」杜若一路捧著糙米急急的跑回家，還沒有進家門，就聽到繼母的哭嚎聲，她眉頭跳了兩下，止步在門口聽了起來。

「別說了——」杜父氣得結結巴巴的聲音傳來了，「被娘聽見——怎麼——怎麼辦？」

「聽見就聽見，那老不死聽見了又如何？年紀都這麼一大把了，還活著幹什麼？浪費我們家糧食！還要拖著一個小不死的！」方大娘尖聲哭叫道，「我告訴你，你要賣就給我賣那個小不死的！你要是敢賣家裡的房子，老娘就跟你拼了！」

杜若手一松，手裡的布袋子落在了地上，袋子散開，糙米落了一地，同泥水混合到了一起，「啊！」她低低的驚呼了一聲，忙蹲下身體去撿那米，幸好雨已經停了，不然這麼點米非被雨水沖走不可。

「大妮，你回來了。」杜奶奶拄著拐杖吃力的走到了門口，看到了自己的大孫女，滿臉的皺紋頓時舒展開了。

「奶奶，我挖的茯苓換了兩升糙米呢！我們今晚有米飯吃了！」杜若仰頭笑道。

「好！好！有米飯吃了！」杜奶奶開心的點頭，嘴角不自覺的流下了口水，杜若踮起腳尖用帕子她拭乾口水，摟著奶奶越來越消瘦的腰身，心裡打定主意，一定要說服爹爹讓自己去雲霧宗當雜役，她一定要讓爹爹重新站起來！

「呦！我們家的大小姐回來了！」杜若扶著奶奶剛進家門，杜若的繼母方大娘站在門邊陰陽怪氣的說道。

「娘，你看！」杜若只當沒看到方大娘不善的神色，喜孜孜的上前遞上米袋子道：「我昨天挖的茯苓換了兩升糙米呢！」

「真的？那幾個土疙瘩能換這麼多米？」方大娘眼睛一亮，一把搶過米袋子，結果沾了一手的爛泥，她不由尖聲叫道：「怎麼這麼臟？」

「我回來的時候不小心掉地上了。」杜若一面低聲解釋，一面拿出帕子要給方大娘擦手。

「算了，誰讓你是大小姐呢，這種粗活本來就應該是我們家二妮乾的！」方大娘不耐煩的用力揮開杜若的手，隨意的用衣擺擦了擦手，對著房裡大吼一聲，「二妮！」

「娘。」一個約莫三四歲的小女孩畏畏縮縮的走了出來，方大娘將米袋子摔在她身上，「去！把你姐姐弄髒的米洗乾淨，我們家可不能浪費糧食。」

「娘，我來洗吧。」杜若抱住米袋子說道：「你放心，我一粒米都不會弄掉的！」

「你——」方大娘剛想說什麼，房裡杜父含著怒氣的聲音傳來，「孩子都帶了米回來，你還這樣，做戲給誰看？」

方大娘愣了愣，隨即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用力的拍著大腿乾嚎道：「好你個杜大！你這個挨千刀的！老娘嫁到你們老杜家之後，伺候你這個殘廢，還要給你養老養小的！你倒好，現在還要罵老娘，你這個沒良心的殺千刀！」

杜若見鬧的不可收拾，忙掀帘子進了房裡，滿臉笑容的膩到父親身邊，「爹，我明天想去雲霧宗。」

「阿若——」杜父無力的躺在床上，身上搭著一塊破舊的紅布，屋裡藥味交雜人的體味、臭味形成了一股奇怪的令人作嘔的味道，見愛女進來了，伸手拉了拉身上的紅布，微笑的對女兒說道：「去雲霧宗？好啊！我聽說雲霧宗最近在收外門弟子，你的資質不錯，雲霧宗一定會收下你的。」

「不行！」方大娘怒氣沖沖的掀簾進來罵：「我看你是昏了頭了！我們家哪有錢供她去修行？雲霧宗一年束脩要十塊下品靈石呢！」

杜父皺了皺眉頭，「喜娘，阿若的資質這麼好，如果不去修真……」

「屁個好資質！好資質能當飯吃？好資質能讓我們家發財？好資質能讓你站起來？」方大娘不等杜父說完就連炮珠似地罵了起來，隨即怒氣沖沖的瞪著杜若，「看我不打死你這賠錢貨！」說著舉手就要扇她。

杜父忙努力的張開手臂把女兒護住：「好好的，你打什麼孩子！」

「怎麼？你心疼了？她不聽話我當然要打！」方大娘眉毛一豎，伸手就要揪杜若的耳朵。

「爹，我想去雲霧宗當雜役。」杜若一邊躲開繼母的魔掌一邊說，「我聽說雲霧宗在招雜役，包吃包住，每個月還有五顆下品靈珠的工錢，我想去試試看。」

「包吃包住，一個月五顆下品靈珠的工錢？」方大娘眼睛一亮，「有這麼好的事？」

杜若點點頭，「前三個月是沒有工錢的，三個月後才能拿工錢。」五顆下品靈珠在修真界算不上什麼，但折算成銀子，也足夠她們一家子過上大半年了。

「太好了。」方大娘用黑亮的袖口把自己臉上的眼淚鼻涕抹乾凈問道：「二妮能去嗎？」

「應該不行吧……」杜若小聲的說，二妮又沒有修行資質，她的幾個弟弟妹妹都沒有修行資質。這也是方大娘看杜若最不順眼的地方，她的孩子居然沒一個比得過這小不死的！要是她孩子能修行，她砸鍋賣鐵都肯供！

「不行——」杜父緊緊的抓著杜若的手臂，焦急的想要女兒改變主意，「阿若你不能去做雜役，你放心，家裡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呢！我們還有房子——」

方大娘一臉不由變了臉色，「我告訴你，那房子可是我們家的命根子，沒了房子我們住哪裡？我絕對不許你房子，你要是賣了房子，我馬上就回娘家去！」

杜父耐著性子對方大娘說，「喜娘不知道，雲霧宗的雜役每天都要做很多事，根本沒時間修鍊。」

方大娘雙手叉腰道：「做事怎麼了？老娘還不是一天做到晚？難道輪到你的寶貝女兒就不行了？修真？那是吃飽了沒事幹的有錢人才會去乾的事！」

若不是時候不對，杜若真想笑出來，繼母為人雖然粗魯了一點，可有些話說的還真精闢，修真的確是吃飽了沒事幹的人才會去做的。她眼見繼母越罵越起勁，父親臉色越變越白，連忙上前拉著父親的手說道：「爹爹，我還是想去做雜役。你不是一直跟我說，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嗎？」

杜父聞言苦笑，「修行一事本就是逆天而為，開始修鍊稍有一步行差踏錯就會走火入魔！你想自己修行起碼也要等十年後！」

杜若眼珠一轉，「所以我才要去當雜役啊！我聽說雲霧宗的記名弟子一年只有一次探親的機會，但雜役一個月就有一天的休息時間，我可以常回來看你們，有什麼不懂的地方還能問爹爹啊！」

方大娘忙介面說道：「對，阿若，你回家的時候別忘了把工錢帶回來！」

「你！」杜父無可奈何的瞪著方大娘。

方大娘才不管杜父的臉色有多難看，只是虎視眈眈的盯著杜若，大有她不答應就狠狠揍她一頓的勢態。

「我會的。」杜若保證道。

方大娘得意洋洋的說：「我去做飯。」終於把這個小不死的趕出去了！

等方大娘離開之後，杜父嘆了一口氣，愧疚的望著愛女，「阿若委屈你了！」

「才沒有呢。」杜若撒嬌的把小臉貼在爹爹的懷裡，「爹爹，我去了雲霧宗一定好好修鍊，我一定要讓你早點站起來！」只要繼母肯繼續照顧父親，她才不會在乎繼母說了什麼呢！

杜父聽到女兒的話，眼神微微一黯，伸手愛憐的順著女兒的頭髮，「好啊，爹爹等著你早點學成。」說完杜父伸手在被褥里摸索著。

「爹爹，你找什麼？」杜若好奇的問道。

「找到了。」杜父從被褥里翻出一隻荷包，「阿若，這個給你。」

「這是什麼？」杜若好奇的接過爹爹遞來的荷包，沉甸甸的，裡面似乎放了不少東西。

「你打開看看就知道了。」杜父說道。

杜若打開荷包，裡面有一枚玉佩、一副看似有保存了很久時間的獸皮紙和一支銀簪子，「這……」杜若有些顫抖的取出那枚玉佩。

杜父見女兒一眼就看中那枚玉佩，不由詫異，他輕拍愛女的手，手微微顫抖的拿起那根銀簪子，「這根簪子和這塊玉佩都是——都是你娘的遺物。」

「啊！」杜若微微一驚，她第一次聽到爹爹說起自己的母親，從她來到這個世界開始，她就沒見過自己這輩子的生母，不過這塊玉佩怎麼會是母親的衣物呢？她明明記得——

「這根簪子也算是一件靈器，等你修鍊之後，將靈力輸入簪子里，就能發出劍氣。」杜父的話漸漸的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你剛開始修鍊無法使用法術，把這件靈器帶上，也好有點自保之力。這塊玉佩我以前沒見你娘拿出來過，應該不是靈器，也不知道有什麼用途，你就好好收著吧。」杜父說道，那枚玉佩大約只有小指指頭大小，成水滴型，通體翠綠，質地只能算中上，也沒什麼靈氣，估計只是一般的尋常之物，杜父閉了閉眼睛，低聲道：「你娘——也就留下兩樣東西了……」

「嗯。」杜若輕輕的點了點頭。

杜父又指著最後一卷陳舊的獸皮紙道：「這卷獸皮紙是我們家的祖傳修鍊心法。」

「啊？」杜若驚訝的叫了一聲，既然家裡有祖傳的心法，為什麼爹爹不修鍊呢？還要去雲霧宗當記名弟子呢？難道這個心法不好？

杜父苦笑了一聲，「這心法的名字叫九轉歸一，是上古時期頂級一流的心法。」

「上古時期頂級一流的心法？難道現在不是了？難怪我們杜家會淪落到這個地步。」杜若暗自思忖道，奶奶還沒有老年痴獃的時候，總喜歡摟著自己說杜家先輩的輝煌。

「咳咳——」杜父輕咳了幾聲，才緩緩的說道：「修鍊這九轉歸一心法，每當修鍊一階的大圓滿的境界時，修為就會重新下降到該階的最初境界，如此循環往複九次，方能突破一階。」

「嗄……」杜若張大了嘴巴，這樣修鍊要花多少時間啊！

修真界對修真者境界的劃分，分為鍊氣、築基、合道、金丹、元嬰、出竅、化神、還虛、大乘九個階段，每個階段都有九個境界，最後等級成為大圓滿境界。鍊氣期的修者除了能使用一些輔助性的小法術之外，同普通人其實並無太大差別，甚至可能要對付不了普通人中的某些武林高手，只有到了築基期才能使用大量的修真法術，才同普通人的差距拉大。她現在所在的世界算是一個全民修真的世界，修者的數量還是很龐大的，但是絕大多數修者能修鍊到合道期已經是很不多的成績了。就拿雲霧宗來說，記名弟子只要修鍊到合道期就能成為內門弟子，而一旦修鍊到金丹期，雲霧宗就會讓他單獨佔據一個山頭，可以開山收徒了！一般人拼了老命才能進階，可修鍊這個功法要循環往複九次，才能進階！這要有多長的壽命才能修鍊這個心法啊？聽說神獸的壽命都挺長的，難道杜家的先祖是神獸？

「不過修鍊這個心法進階雖難，但每次突破的時候都很容易，一般修士從合道期突破到金丹期可能要失敗五六次才能結丹成功，修鍊我們這個九轉歸一心法基本上一次就能成功，而且修為也要比同階的修士要高出許多。只是——」杜父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上古時期靈氣濃厚，修士修鍊的速度要比現在快多了，我們杜家的先祖又是萬年難得一見的木系天靈根的天才……」

「也就是說他們家這個心法只適用於靈氣濃厚且是修真天才的人修鍊……」杜若無語，雖然很多人都說自己修鍊資質好，但也只是對大多數三、四、五靈根的人而言，離那種萬年難得一見的天靈根的天才還差的很遠很遠……

「後來老祖宗也知道這種心法只適合少數人修鍊，所以才修鍊大成之後，曾經修改過這篇心法，讓普通靈根的修者也能修鍊——」杜父說道這兒，頓了頓，語氣轉為悲憤：「可惜後來杜家大亂，這篇心法家族叛徒偷盜出去了，雖說後來追回了，但老祖宗修改過心法的後半篇也丟失了……」

果然每個沒落家族的背後都有一個必不可少的叛徒！

「之後修真界又發生了眾神大戰、接著修者和巫族的大戰、後來又有妖族入侵，修真界元氣大傷不說，天地間靈氣也漸漸消失，我們杜家也再也沒有出過老祖宗這般天資橫溢之人，家族就這麼漸漸的沒落了……」杜父說起家族往事，眼底難言傷痛，他現在已是廢人，唯一的兒子又沒有修鍊天賦，或許真是天要亡杜家，他沉沉嘆了一口氣，「反正你弟弟也不能修鍊，這篇心法你就留著吧。」

「是。」杜若將這三樣東西重新放回小荷包里收好，這三樣東西，也就那根簪子比較實用些，果然所謂祖傳之物，就是象徵意義大於實用意義的物品。

杜父說了這麼一襲話，也累了，懨懨的躺在床上，「阿若，到了雲霧宗要記得多做事少說話，萬事千萬不要強出頭，吃虧就是賺便宜。」

「我知道。」杜若見杜父神色懨懨，知道他累了，「爹爹，你休息一會吧，我先去收拾行李。」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