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九話 極限戰爭（十）

不知不覺間，永恆之城的戰鬥分為了四個戰場：蒲子軒與旱魃在暗影堡內的一對一單挑為一個，紅夜叉在北區擒獲陳淑卿三人為一個，暗影堡周圍廣場上人與犼之間的大規模混戰為一個，而剩下的第四個戰場，則由熊梟帶頭打響。

永恆之城的格局，從內到外分為涇渭分明的五層：最中心是核心區域——暗影堡，供旱魃與屍王議事所用；周圍一圈的附屬廣場為第二層，供旱魃召集軍隊、練兵所用；最外圍的沙漠地帶為奴隸的居住區；居住區往裡是殭屍居住的石林帶，而夾在石林帶和廣場之間的一圈，則是各式各樣的房屋，大部分是供屍王和白骨雜役居住，也有部分為功能性的建築。

熊梟的目標，正是位於西北方向的煉丹房，他的初衷只是摧毀此房和其中的煉丹爐，而他並不知道，此時，就在煉丹房的下方，一群人類正在苦苦地掙扎著。

地底下，一個寬敞而陰暗的空間中，正中一團熊熊烈火正在燃燒，那火焰穿過頂部的一個大洞，直通地面上的煉丹爐。

這並非什麼稀奇事，可怕的是，烈火並非是因某種燃料燃燒而成，而是由周圍一百台豎起的圓環狀「永動機」轉動而生成，而這些「永動機」之所以一直在運作，也並非依據機械原理，而分明是各由一個奴隸待在其中不停奔跑而動。

一言以蔽之，煉丹房中煉丹爐的火，是由地下一百名人類通過不停奔跑而生，而這些人類，正是旱魃以「為王服務」的名義從沙漠的居民中徵召而來。

元奭的兒子蒼瑞正是其中一員，他雖然累得滿頭大汗，但和其他奔跑者一樣，一直面無表情地奔跑著。

他們的跑動，並非心甘情願，這個地下室中還有八名持刀的白骨兵來回走動監工，很明顯，若是有人膽敢消極怠工，則一定會受不輕的皮肉之苦。

不多時，蒼瑞左側的一名女子停止了奔跑，從圓環上走了下來，雙手撐在膝蓋上，貓著身子大口喘氣，半晌后，朝附近一個白骨兵懇求道：「我不行了……需要休息休息……」

白骨兵走到女子跟前，粗魯地踢了她的左腰一腳，女子便無力地倒在了地上。白骨兵卻毫無憐香惜玉之情，怒喝道：「你怎麼又要休息？一個時辰休息一刻鐘，這可是斗角屍大王定下的規矩！你才跑了半個時辰吧？你這新來的可真是不行啊！」

女子往地面嘔吐了一陣，右手勉強半撐起身子，左手捂著微微隆起的肚子，有氣無力道：「我可能……可能是有身孕了……」

白骨兵冷哼道：「有身孕還跑來干這差事幹嗎？」

女子黯然應道：「我此前一直不知道身孕一事……還望你給斗角屍大王說一聲，看能否讓其他人來頂替我。」

「切，這樣的事情，我還是頭一次遇到。女奴隸可真是麻煩啊……」白骨兵抱怨一番，想了想，又道，「此事我自會稟報斗角屍大王，但在那之前，你仍是光榮的『供火奴』，沒到時間不許休息。你現在就給我回到永動機上去！」

女子凄楚地懇求道：「可是……我現在渾身無力……就算上去，也確實跑不動了……還望閣下恩准我休息片刻，待身體好些后，我自會回去干好本分工作。」

「你少他娘的廢話！」白骨兵又踢了女子一腳，怒道，「一個時辰休息一刻鐘，不到時間，我准了你的休息，那便是我的失職！斗角屍大王怪罪下來，我可擔當不起！你快給我回去，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女子聞聲緩緩爬起身子，還未回到圓環上去，突然一個沒忍住，哭出聲來。

「你……你他娘的！為旱魃大王服務，是天下最光榮之事，很多人求還求不來呢！你哭什麼哭？你這是在作賤這份神聖的差事嗎？」白骨兵越說越火大，舉起手中屠刀，喝道，「老子最後說一次，給老子上去，別逼老子動手殺人！」

儘管火藥味十足，但其他圓環上奔跑的人中並無一人敢於替女子求情，都事不關己地繼續著各自的奔跑。

畢竟，他們個個都疲憊交加，自顧不暇，哪還有功夫管別人的閑事。

極度危難之際，蒼瑞主動替女子解圍道：「就讓她再休息一刻鐘吧，就當是，將我的休息時間讓給她，接下來，我連續跑兩個時辰行嗎？」

女子似乎不敢相信在這樣的絕境中還會有人伸出援手，頓時感激萬分地看著蒼瑞。

白骨兵指著蒼瑞的腦袋，厲聲道：「英雄救美啊？呵呵，這樣的英雄，一般都命不長，到時候，別累得哭爹喊娘便是。」

說完，白骨兵「哼哼」了兩聲，默認了蒼瑞的提議，巡邏到了別處去。

待白骨兵走遠，女子踱步到蒼瑞身邊，躬身低語道：「多謝蒼瑞大哥相助！」

蒼瑞微微一笑，邊跑邊問道：「你怎麼稱呼？」

女子道：「我叫爍玲。」

蒼瑞又問：「他們為何要叫你來做這差事？」

爍玲四下看了一番，見幾個白骨兵都離二人較遠，便小聲道：「蒼瑞大哥，你是個好人，我就不妨直說了吧。這幾個月來，被叫到暗影堡來做苦力的，都是旱魃親自點的名。他懷疑一些奴隸要造反，因此，許多女人都被帶走了，表面上說是為暗影堡工作，實際上是將我們抓為人質。我是二十日前被抓來的，我的丈夫叫作豪天，正是他的重點懷疑對象。」

蒼瑞從沒聽到過如此不敬旱魃的話語，頓時驚得目瞪口呆，甚至連跑動的步伐也亂了套，差點從圓環上摔了下來。好不容易穩住身子后，他驚慌失措道：「你……你怎麼能說出這麼大逆不道的話來？不不不，我就當作沒聽到好了，你以後可千萬別這麼說了！」

爍玲卻不依不饒道：「蒼瑞大哥，你且好好想想，為何二十多年前，他們要讓你來做這份差事，且這麼多年從不讓你回去？元奭老伯已經想得十分明白了，那是因為他作為永恆之城的看門人，地位十分敏感，旱魃怕他逃走，才特意選了他的兒子——你來此地做人質。如此一來，元奭老伯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生有二心啊！」

蒼瑞愣住了，他又何嘗沒有思考過事情的真相，可是，他也和早期的元奭一樣，總是用「光榮的使命」一詞來說服自己，絕不允許任何對旱魃不敬的念頭在自己心中產生，就這麼在這地底下苦苦奔跑了二十三年。

蒼瑞不敢面對爍玲真誠的眼睛，又喃喃道：「可是，旱魃大王允許我在此地結識了一個女子，讓咱們成了親。咱們生了一個女兒，他還將我女兒送回了爹那兒去。若是人質，旱魃大王又何必對我這麼好呢？」

爍玲冷笑道：「那是為了多一個人質牽制元奭老伯。蒼瑞大哥，你還不知道吧，你的女兒凝蝶幾個月前便滿了十歲，也被旱魃親自點名，送到了暗影堡為他服務，如今下落不明。他們爺孫倆分離的時候，我就在旁邊，他們二人內心分明都十分痛苦，可是，在旱魃的士兵面前，卻不得不裝出一副開心的表情來。凝蝶才十歲啊，她居然已經這麼懂事了……我真的，實在太佩服他們了！」

蒼瑞頓時如遇晴天霹靂，半晌后，冷若冰霜道：「爍玲，這段時日以來，城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大家都變成了這樣？」

爍玲道：「有一個白骨兵，在了解了旱魃的邪惡后，良心發現，居然主動來找到城裡的百姓，將旱魃精心編製的騙局都告訴了我們！如今，已經有太多百姓不再相信旱魃。不過，那個白骨兵只是個地面上的雜役，對這個煉丹房下面的秘密並不知曉，因此，你父親元奭到現在也不知道你身處此地……」

二人正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之前那個白骨兵又折了回來，指著圓環，對爍玲喝道：「好了，一刻鐘到了，你現在給我上去！」

「是！」爍玲收起話匣子，冷冷地應了一聲，又回到了她的圓環上，小步奔跑起來。

隨後，白骨兵走到蒼瑞旁邊，抬手揪了揪蒼瑞的左耳，盛氣凌人道：「記著，你得連續跑兩個時辰，一旦做不到，我就將你這耳朵割下來下酒！」

本以為這個卑微的奴隸會像往常那樣忍氣吞聲，不想，這一次，蒼瑞的反應卻是猛然從圓環上跳下，左手反手一抓，將白骨兵的脖子狠狠掐住，眼中布滿通紅的血絲，青筋暴露道：「我的女兒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