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家中無糧,斷了活路
翌日,顧喬是被餓醒來的。
她昨晚就喝了小半碗稀粥,碗里不見一點兒油腥,又正是長身體的年紀,能不餓得快嗎?
她坐了起來,揉了揉肚子,隨後穿好衣服下了床。
梅氏還沒有醒,額頭上搭著一塊方巾。
顧喬走過去,伸手摸了摸她的臉,感覺不再像昨晚那麼燙,這才鬆了口氣。
這個缺醫少葯的年代,生個小病都足以致命,顧喬不免擔心。
她伸手幫梅氏掩了被子,然後悄聲出了門去。
剛出門,就看到顧婆子拿著個木升子從院門口走進來。
顧喬還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叫人,顧婆子倒先望見了她,連忙將升子往後藏去,說道:「巧兒醒了啊,快去洗把臉,奶奶很快生火給你做飯啊。」
顧喬瞧見顧婆子的動作,不禁說道:「不是沒有吃的了嗎?」
顧婆子神色有些閃躲,回道:「沒,還有一些,我剛借到了。」
趙王的軍隊在兵敗的時候捲走了村裡所有的餘糧,顧家村已經鬧起了飢荒。
有的人家藏了糧,還能支撐一二;但她們家就三個婦孺,本來耕種的時候就沒有什麼收穫,哪裡還敢多藏,生怕惹怒了軍爺丟了性命。
這些糧食能夠撐到一個月,已經很不容易了。
顧喬從顧巧兒的記憶中得知,顧婆子還上門去親戚家借了糧。
但這是個誰也顧不上誰的年代,除了叔祖家借了她們一升米外,其他人家都說沒糧,不肯外借。
這不,才借的一升米也吃光了,所以顧喬才會有此一問。
她不禁說道:「奶奶,我看見了,升子是空的。」
顧婆子身體一僵,隨後嘆了口氣,將藏在身後的升子拿了出來,但她很快振作起來,說道:「不,還有吃的。」
顧喬不禁奇怪,哪裡還有糧食?
然後她就看到顧婆子走進屋裡,扛來樓梯,爬上了閣樓。
顧喬只能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等顧婆子下來的時候,她就看到她升子里裝了小半升未去皮的黃色稻穀。
她頓時驚訝,心裡卻止不住歡喜,問道:「我們家還有糧?」
顧婆子的神情一瞬間變得有些複雜,隨後點了點頭。
顧喬卻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但說不上來,正要開口。
「噓!」顧婆子讓她噤聲,掃了眼梅姑,然後帶著她去了廚房。
到了廚房后,她用水淘了一下稻穀,然後泡著,又去燒火。
顧喬就在旁邊幫著撿柴火,心裡卻很疑惑:既然家裡有糧,為什麼前兩天顧婆子還要到處借糧?
而這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
半個時辰后,顧婆子端著熬好的粥去了屋子裡。
梅氏已經醒轉過來,正懨懨地躺在床上,喊了聲「娘」。
「快起來把粥喝了,吃了才能好得快。」
顧婆子將粥碗遞給顧喬端著,然後把梅氏扶了起來,這才接過碗去喂梅氏。
而梅氏看到碗里黃白相間的稀粥,頓時面色大變,「娘,這是?您怎麼能把谷種給煮來吃了!」
谷種,顧名思義,稻米的種子。
顧喬頓時明白過來,怪不得顧婆子把東西放到閣樓上小心存放,怪不得前兩天寧願借糧都沒有動它!
「奶奶,這要是吃了谷種今年地里種什麼?」她立即擔心道。
現在已經是二月底,過兩天就要播種,把種子吃了,這一年的莊稼可怎麼辦?這是飲鴆止渴啊!
而且鄉下農村,種糧就是唯一活命的路子,這要是把種子吃了,不是斷了活路嗎!
「樹挪死,人挪活,我沒把谷種全部下鍋,先吃飽了再說!人要餓死了,什麼都沒了。其他的,我們再來想辦法!」顧婆子連忙講道,眼神堅決。
顧喬一怔,只覺得她這個奶奶還真不愧是養出舉人的女人!這樣當機立斷的勇氣,不是一般人所有的。
「快吃吧,吃飽了咱們再想辦法。」她又給顧喬盛了一碗。
顧喬眼眶微紅,立即端起來喝了。
夾著稻米殼子的粥並不好喝,還有些刮喉嚨,但餓得狠了,顧喬竟然還覺得十分香甜。
等她喝完后,她才發覺顧婆子沒有喝,不禁問道:「奶奶,您怎麼不喝?」
「我在灶上已經吃過了,你們倆快吃,趕緊把身體養起來。」
梅氏不知道,但顧喬卻是知道的,顧婆子根本就沒吃。但怕引起梅氏擔心對病情不利,所以她沒有戳穿顧婆子。
等出了屋子后,顧喬邁開小步追上了顧婆子,勸道:「奶奶,人是鐵飯是鋼,就像您說的那樣,要先吃飽了才有力氣想出路,不是嗎?」
顧婆子望著小孫女,臉上浮現出欣慰的笑意,不禁蹲下身來,解釋道:「奶奶是大人,早上少吃一頓也沒什麼。等中午的時候,奶奶一定陪著我家巧兒吃啊。」
說著她起身,準備繼續往前走,手卻被顧喬拽住。
「奶奶,我雖然是小孩子,但家裡的情況我也清楚。就算我們吃谷種,也只能管個幾日,終究不是上策,我們必須要想法子。」
顧婆子一怔,顯然沒有想到自家孫女能夠條理清晰地說出這些話來。
她略微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說道:「是得想法子了。」
說完她低頭看向顧喬,牽起了她的小手,說道:「跟奶奶來。」
她把瓦罐放到了灶台上,然後牽著顧喬來到了院子西南角的井邊,把水桶給拽了上來。
「當年我和你娘就是躲在這口井裡才逃出一劫。你娘親體弱多病,就是那時候在水裡泡太久過了寒氣,我這老寒腿也是。」
她似乎想到了某些不好的回憶,眸子透著幾分紅。
隨後她話音一轉,說道:「你祖父生前送了我一支金簪,我和你娘出井的時候,我把那支金簪插進井底石縫裡藏了起來。這些年趙王軍隊控制村子,銀錢根本無用。」
她頓了頓,繼續道:「前段時間我就想把金簪取出來拿到鎮上去當,可連日暴雨,無法出村,井水也漲了,太深不好取。這一拖,先是你生病,如今你娘也病了,就算井水再深也必須得把簪子取出來,不然就真的走到絕路了。」
說著她立即起身,對顧喬說道:「若我一個人下井,卻不像年輕的時候還有力氣爬上來。你等著,我這就去找……找你叔祖,請他來幫忙。」
很顯然,這件事顧婆子並不想告訴其他任何人,眼下只是沒有辦法才想著去找人。
顧喬也很快明白過來。
世道崩壞,如果她奶奶的這支金簪露了財,只怕會引起禍端。
「奶奶,要不你告訴我在哪個方位,我下去吧!而且我人小,在井裡也靈活!」顧喬連忙講道。
「不行!井水很深,而且你大病初癒!」顧婆子立馬否定。
「可是奶奶,不是我惡意揣測他人。叔祖肯借糧給我們,不過是迫不得已,若真對我們孤兒寡母有照拂,為什麼就住在不遠處,卻由得那顧全三番五次上門騷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