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您昨晚睡得如何
她穩了穩心神,尷尬地走上前拱手行禮。
「弟子云渺渺,拜見掌門。」畢恭畢敬的問安后,眼前的人並未應聲,她看了看眼下天色,心道糟糕,慌忙解釋,「弟子只是睡不著,想出來透口氣,一不留神便走遠了,驚擾了掌門,是弟子疏忽……掌門?」
她在那嘰里咕嚕地解釋了半天,仍舊沒有聽到長瀲開口。
甚至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沉默片刻,她終是忍不住抬起了頭。
長瀲的眼睛生得頗為好看,微微上揚的丹鳳眼,稍稍垂下眼帘,便如銳利的劍,仔細看來,這會兒的他較之七日前在風華台開壇時的,似乎柔和了許多。
這張臉瞧著……怪不得念歸說胃口不好的時候想想掌門,能下三碗飯呢。
「掌門……師叔祖?」她裝著膽子伸出手字啊他眼前晃了兩下,卻是毫無反應,那雙眼僅僅是倒映著一片白月光,卻並沒有看到任何東西。
她聽余念歸說,修仙之人要匯日月靈氣,參悟天地大道,方能修得長生之命,位列仙班,與萬里山河同壽。
悟道之時,神元漂浮於九重天,身在而無魂,故而不受諸事攪擾,乃忘我之境。
她抬頭看了看天上圓月,心中一陣疑惑。
所以這大半夜的,掌門不在映華宮待著,跑到山下……曬月亮?
「掌門,掌門……長瀲上仙?」她也不知自己哪來的膽子,暗搓搓地往他胳膊上戳了一下,見他不動,便又戳了一下。
他始終「不為所動」,她不由納悶。
這山下的靈氣難道比山上多?還是山下的月亮更圓些嗎?
堂堂掌門站在這曬月亮,遠遠望去,白衣在風中飄蕩,其實跟冤死鬼沒多大差別……
猶豫之際,手中的霄明劍忽然竄了出去,照著長瀲的腦門就是一掄!嚇得雲渺渺一把將它拉回來,慌得死死摁住!
這一棒槌掄上去,她非得被逐出山門不可!
她正猶豫著要不要回去給掌門拿條被子蓋上之際,身後忽然傳來一聲粗重的低吼。
她渾身一僵,一股寒氣從腳底一路竄上天靈,硬著頭皮回過頭,就見漆黑一片的林間,踏出了一隻雪白的獸爪。
斑駁的樹影中,閃過一抹暗紅幽光。
而後,樹影中的龐然大物緩緩走了出來。
潔白的鬃毛,脊骨至長尾,錯落著青褐色斑紋,長須微動,露出一對鋒利的虎齒,拳頭大的紅色獸瞳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那一刻,雲渺渺感到自己的心都懸在了嗓子眼。
孟極喉間發出嗬嗬的吼聲,粗重而壓抑,似是隨時能衝上來咬斷她的喉嚨。
僵持半響,它的目光落在她身後的長瀲身上,眸光一閃,終於邁出了一步。
它朝著這邊走來的時候,每一步都像是在望雲渺渺心上扎刀子,看著她直冒冷汗的樣子,它又呲了呲牙。
雲渺渺想起了招搖山那回,腿一軟,跌坐在地。
孟極獸在她身旁停了下來,低頭在她耳邊嗅了嗅,她甚至感覺到那利爪碰到了她的頭髮。
明明闊別了一世,她卻莫名覺得,這隻命獸好像還記得她。
這要命的折磨須臾功夫便停了,它繞過了她,上前咬住長瀲的衣袖,低低地嗚了一聲。
長瀲恍恍惚惚地眨了下眼,竟真的被它拉走了。
雲渺渺瞠目結舌地望著那一人一獸揚長而去。
掌門他……沒有神元出竅啊。
她尷尬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回想起方才長瀲的樣子。
與其說高深莫測,倒更像是還沒睡醒。
有些荒唐的猜想從腦海中閃了過去,她登時抖一激靈。
不不不,掌門是不會夢遊的!
……
「渺渺,你怎麼了?」難得沒有賴床的余念歸穿戴妥帖后,卻望見雲渺渺一直坐在床邊發獃,不知在想些什麼。
雲渺渺還想著昨晚在林子里看到的事,在是掌門夢遊還是她瞧花眼了之間糾結得一夜沒睡好。
總覺得自己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
「渺渺,該走了。」余念歸在她眼前晃了晃手,這才讓她回過了神。
她心煩意亂地嘆了口氣,還是拿起了枕邊的劍。
「你還敢用這把劍啊?」余念歸一臉詫異,昨日的事她這個旁觀的想起來都后怕,天曉得這把劍怎麼回事,學個御劍之術,命都懸在劍手裡。
雲渺渺低頭看了眼霄明,自昨晚回到屋中后,它便再沒有動過一下,不讓她用,又不肯走,這脾氣她是搞不懂了。
若不是還拔不出來,她都要錯以為它開始聽話了。
「先留著吧,橫豎我也沒有別的劍可以用。」她笑了笑,拿著劍走出屋子,卻並未聽到以往的喧鬧聲。
方才還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的余念歸竟然也忽然靜了下來。
雲渺渺這會兒腦子還有些疼,緩了緩神才察覺到一絲不對勁,茫然地抬起頭,卻見四下弟子俱是畢恭畢敬地站在兩側,白衣的仙人靜靜站在玲瓏樹下,雪青的花瓣隨風而落,翩然如畫。
他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身上,而後,竟然朝這邊走過來了!
雲渺渺心頭直顫,忙抱劍一拱手:「參見掌門!」
一旁的余念歸也陡然回神,匆匆行禮,私下裡卻沖雲渺渺擠眉弄眼。
「掌門怎麼來了……」
「我還想問呢……」雲渺渺也在犯嘀咕。
長瀲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平靜地走到她二人面前,似是遲疑了片刻,開口喚了聲:「雲渺渺。」
「在!」眼前這顆乖順的腦袋微微抬了一下。
長瀲連她的臉都沒看清,先瞥見了她手中的劍,頓了頓,道:「跟來。」
「是……啊?」雲渺渺疑心自己聽錯了,抬頭卻見他已經轉過了身。
走出數步,並未聽到身後的動靜,他復又停下,回頭看了她一眼。
「讓你,跟來。」
輕描淡寫的口吻,卻半點沒有同她說笑的意思。
她趕忙應了聲,快步跟了上去。
長瀲召來一朵雲彩,帶著她朝主峰飛去,直到雲上的人飛遠了,落針可聞的四周才傳來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余念歸多方打聽,也無人直到掌門今日為何會突然出現在此。
看樣子,還是來蹲雲渺渺的。
掌門那臉色……好吧,她根本沒法兒從掌門高深莫測的臉上瞧出什麼喜怒。
內門弟子隨後喚來輕舟,接剩下的弟子前往風華台,誠然心中忐忑,她也只得先上船了。
且說雲渺渺站在長瀲身後,腳下是萬仞高峰,若是摔下去,怕是屍骨無存。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他些,若非實在沒那個膽,其實她還想抓住他的袖子。
長瀲始終目不斜視地望著前方,就差沒在那張畫似的臉上寫上「別同我講話」了。
雲渺渺忐忑之餘,仔細想了想這幾日可有做什麼傷天害理之事,竟勞駕天虞山掌門親自前來,思來想去,能說得上得罪的,似乎只有昨晚撞見他夢遊……他在月下悟道這回事了。
誠然的確有些尷尬,但一個上仙的氣量如此之小嗎?況且她也沒將此事告訴旁人,何須一大早地來捉她。
難不成……想封口?但是這一路他都沒提起此事,究竟是記得還是不記得呢?
「掌,掌門……」望著長瀲的側顏,她抖一激靈,「您昨晚睡得如何?」
長瀲眉頭微皺:「……?」
「有沒有感覺涼颼颼的,或是……被人戳了兩下?」
他眼中閃過一絲疑惑,思索片刻,平靜道:「沒有。」
如此斬釘截鐵的答覆,令雲渺渺不禁懷疑昨夜沒睡醒的其實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