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寸情
沒人曉得長瀲為何會突然說出那番話,雲渺渺被步清風送出去的時候,還雲里霧裡。
她走後,長琴忽然笑了一聲。
「你若是本就中意她,早些同我說就是了,也省了我方才一番口舌。」
長瀲皺著眉默了默,道:「只是剛剛決定。」
「你方才是不是幫她了?」她意味深長地望著他手裡的泰逢劍。
「沒有。」他斜了她一眼,「你與端華就在旁邊,我可有出手,你二人最清楚不過。」
聞言,長琴的笑意僵了僵。
這把劍數千年前便不是什麼好脾氣的,未得其承認者,莫說拔出劍來,單單將其拿起都不可能。
「莫不是泰逢劍變輕了?」端華也不敢相信自己方才看到的那幕。
聞言,長瀲便坦然將其擱在桌上,意思不言而喻。
端華走上前去,雙手捧住劍身兩端,竭盡全力卻沒讓劍動搖分毫。
半響,他嘆了口氣,後退兩步。
「開天泰逢劍,果真名不虛傳。」
長琴默然一笑:「倒是有個傳聞,能拔出泰逢劍之人,需得心性至純,毫無雜念,端華……」
她笑意盈盈地湊到他旁邊。
「你修為還不到家啊。」
端華一怔:「是,是嗎?」
他狐疑地望著泰逢劍,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難道因為他心中還有雜念,故而無法拿起泰逢劍?若是如此,倒連個小丫頭都不如了……
長琴拍了拍他的肩:「師侄不必擔心,回頭我那丹藥練好了,你來試試,便能祛除雜念,穩住本心了。」
「師叔所言當真?」端華有些猶豫,上次他吃了一枚后,可昏睡了整整三日,但瞧著她說得如此真誠,又難免心生動搖。
按門中輩分,長琴和長瀲都算他師叔輩,思來想去,應當聽師叔一句。
看著他踟躕不定的臉色,長瀲無奈收起劍從他身旁經過,無奈地搖了搖頭。
「端華,你長琴師叔的話,十分信三分便可。」
什麼心性至純,他做了數千年的劍泰逢劍之主,還是頭一回聽聞這等說法。
也就端華這般好騙,都多少回了,還覺得她的信口胡謅很有道理,難怪回回都找他試丹藥。
果不其然,留下這麼一句后,端華的臉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白,愕然地盯著眼前的女子。
長琴被他盯得頭皮發麻,反手一枚丹藥丟在長瀲背上。
「你這會兒怎麼這般多話!」她還想好好逗一逗這個老實巴交的長老師侄呢!
……
另一邊,步清風御劍將雲渺渺送回了山下,見她臉色不好,便勸她今日不必去風華台了。
「可是哪兒不舒服?」他方才不在殿中,只遠遠望見一道輝光閃過,瞧著像是師父的泰逢劍,卻不知發生了何事。
從主峰下來,她便沒什麼力氣,站在劍上幾次都險些摔下去。
她手中除了那把一直拔不出來的佩劍外,還攥著一枚帝台棋。
當年他拜入師門時,師父也曾給了他一枚。
雲渺渺搖了搖頭:「只是有些累,有勞小師叔送我回來……」
步清風看了眼她手中的帝台棋,莞爾一笑:「不妨事,主峰在一重天,凡人之軀久留其上,的確有些受不住。」
他指了指她手中的劍:「余師侄同我說,你的劍不肯認主,日後怕是有些麻煩。」
說著,他拿出一柄紫鞘細劍遞給她。
「這把劍喚作寸情,一直放在映華宮劍室里,我問過師父,並無劍主,便先給你。一把舊劍,姑且能用,待你拔出了自己的佩劍,再換回去也無妨。」
雲渺渺看著遞到手中的劍,劍身極為輕巧,與霄明不同,只稍稍用力,便能拔出來。
能感覺到幽幽的劍氣,溫柔地環繞著劍鋒,雖是頭一回拿,卻覺得十分趁手。
「多謝小師叔。」她早些還為自己的劍不聽話而發愁,趕早不如趕巧了。
再看看一旁的霄明劍,她暗暗鬆了口氣。
「那日天一鏡中顯現的東西,我也看到了。」他乾咳一聲,語重心長道,「異靈根雖難得一見,世間倒也不是只有你一人,修鍊之事誠然會更難些,不過若是有心,築基還是有望的。你先莫要多想,正所謂船到橋頭自然直,總會有好法子的。」
聞言,她彎了彎嘴角:「那就先謝過小師叔吉言了。」
說到築基,她便想起長瀲的話。
若是能築基成功,他真的會收她為徒嗎?
她攥著手中的帝台棋,不免心生懷疑。
稍作休憩后,趁著天色還早,步清風便在屋外指導了她御劍之術。
比起自己琢磨,有人手把手地教的確更快些,半日功夫,她已能御劍緩緩地飛一段路了。
步清風走後不久,余念歸他們便從風華台回來了。
主峰的事被雲渺渺輕描淡寫地代了過去,只道是掌門對她的劍有些興緻,便借去看了一會兒,至於這把寸情的由來,她也從實同餘念歸說了。
聽聞是步清風親自尋來給她的劍,余念歸好一陣羨慕,抱過去瞧了許久才捨得還她。
「渺渺,你怎麼把那把劍包起來了?」她送還寸情時,正巧瞧見雲渺渺用布帛將霄明劍里三層外三層地包上。
雲渺渺仔細地紮好了三道繩子,而後將劍放入了牆角的木箱中。
「或許是我還沒有配得上霄明劍的資質,它才不肯屈居於我手中,與其讓它蒙塵抑或是傷及自身,倒不如先將它擱置在這,兩相安穩。或許有朝一日,它會心甘情願地為我所用吧……」
隨著木箱一點點合上,落在箱底的光愈發微弱,被布帛裹住的劍出人意料地老實,安靜地陷入黑暗中。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半隱在雲層后的月光無聲地照進映華宮深處。
雕花窗下,一室清冷。
玉白的衣袍垂落在薄涼的月光中,窗下的人盤膝而坐,靜靜望著劍架上橫陳的泰逢。
如墨的長劍,在漆夜中散發這清淺的光輝。
他的思緒卻不在此。
那究竟是多少年前的事,他已經算不清了。
能記得的,只有那個時常坐在雲端,不知望著什麼的女子。
晨曦作冠,流霞為衣,額間緋華粲然如火,九天星海不及其一分昳麗。
她珍而重之地將天一鏡和泰逢劍交到尚且還願身披戰甲,征戰八荒的他手裡,笑著囑咐他。
「長瀲,若有哪日天一散塵,霄明著彩,我便回來了。」
星河萬里,繁花浮天,彷彿一夜千年。
屋中人,似有若無一聲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