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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莫頓看著曼菲士,他沒有說話。
從以前就是這樣,伊莫頓總是很有風度的,他甚至沒和我爭吵過,鬧過脾氣。
這個人究竟是太高貴還是……經歷的太多,許多旁人都覺得不能忍耐的事,他都能忍下來呢?
「曼菲士,我愛的人是他,我要和他一起走。」我低聲說:「你喜歡的人是凱羅爾,別再自己騙自己了。弟弟,你不是小孩子了。」
「我偏不!我是法老,我要什麼都可以得到!我要姐姐,我也……也喜歡凱羅爾!那有什麼不行?」
這孩子,真是倔的讓我沒話說。
「你們先退下,守在殿外,宮內還要嚴加盤查,刺客或許還有同黨。」
烏納斯直直的站在那裡不動,西奴耶拉了他一把,他還是不退後。
「算了,烏納斯就留下吧。」
我對伊莫頓點頭示意,他把肩膀上的凱羅爾放在一張沒有倒地的椅子上,然後拿了旁邊的清水潑在她臉上。
*一般都可以用水解,他潑過水之後,凱羅爾的眉頭就皺了起來。曼菲士的臉色不太好看,好象那冷水潑在了他臉上似的。
「這是……」凱羅爾睜開眼露出她藍色的眼珠。真的,單看凱羅爾並不是個特別傾國傾城的美女,但是在這裡她畢竟算得上物以稀為貴了。
曼菲士鬆開了我的手,大步走過去把凱羅爾扶起來。
唉,這孩子,剛才還拉得我死緊,現在馬上見色忘姐。明明他就是喜歡凱羅爾,還要死鴨子嘴硬不承認。
「你沒事吧?還有沒有其他別的感覺?讓醫官給你看一看。」曼菲士一遇到她似乎就冷靜不下來:「你說話啊!」
凱羅爾扶著額頭,一臉苦惱的表情:「我就是……有點頭暈,別的沒有什麼。」
我問她:「是什麼人把你弄昏的?你記得不記得?」
她有些茫然的說:「是穿著侍衛衣服的人,相貌我不熟悉……」
「事情經過你還記得嗎?還有,你是怎麼從比泰多回到埃及的?這中間的事情一定要講清楚。」
她搖晃著腦袋:「我想不起來,腦子裡一團亂糟糟的。」
曼菲士急忙說:「不舒服就不要急著想了,你先坐下歇會兒吧。不,還是趕緊躺下休息的好。我讓人送你去休息。」
唉,這麼處處體貼關切,說他沒有那意思,誰信呢?
我緩緩走到伊莫頓身旁:「曼菲士,我們就此別過吧。這一副擔子就交給你……你要好好守護它。」
曼菲士抬起頭來,眼裡的光芒令我不能直視。
「姐姐,你終究還是要離我而去嗎?」他的目光移到伊莫頓的臉上,我在他露出殺機之前打斷了他:「曼菲士,我知道我很自私,這一切都丟給了你。但這是我的選擇,是我想要的生活,請你成全我,好不好?」
「姐姐,你為什麼一定要離開?你留下來,我……我不反對……你們見面也可以,他也可以再回神殿里。但是你不要走!」
我的姿態認真鄭重,曼菲士終於拋開了有些虛張聲勢的蠻橫,聲音里雖然沒有軟弱,可是態度卻已經在妥協了。
「在宮裡生活,是很累的。」我看了一眼伊莫頓,然後繼續說:「一天又一天,辛勞而忐忑……就象今天這樣,一日遇到三四次的刺殺,這種生活太累了。而且,伊莫頓的事雖然知道的人少,卻還是會泄露出去的。到時候人心惶惶整個王宮的人都會不安。」
我看著曼菲士,慢慢的說:「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我不想和他偷偷摸摸的私會,來往,永遠不能在人前承認我和他的愛情……」
凱羅爾的藍眼睛睜的大大的,一副獃滯狀看著我:「愛西絲,難道你……要為了愛情,放棄你女王的身份地位嗎?」
她問的很直接,我微微一笑,嘴裡卻覺得發苦。
身份與地位並不是難以拋下的,我為難,是因為曼菲士。
在這世上我們是彼此唯一的親人,但是常言說的好,一山不容二虎。埃及也不需要兩個王來共同統治。
「曼菲士,我要走了。從今往後……你,自己多保重。」
「不!」他露出痛苦的神情:「姐姐,你別走!」
「傻瓜,你已經長大了,不是小孩子了。你有你的人生,我也有我的生活。以後,我還是回來看你的啊。你要做個好法老,讓埃及強盛,讓民眾安樂,讓你自己幸福,知道嗎?」
曼菲士的眼眶都紅了,嘴唇顫抖著,卻沒有再說話。
他了解我,正如我了解他。
我去意已定,他已經無法再挽留。
其實這個選擇,對我們,對所有人,對整個埃及的王權穩固都好。
「這個人……」他指著伊莫頓:「他來歷不明,詭異莫測,你怎麼能就跟了他去?」
我搖了搖頭:「曼菲士,若說這世上誰最不可能害我,那麼一定就是他。」
曼菲士狠狠的盯著伊莫頓,我看得出,他一定很想馬上叫人來將伊莫頓圍殺了才甘心。
我低聲說:「過了這些天,你可以公告上下埃及,就說我……病故了……」自己說自己的這種消息還真覺得彆扭:「以後的路,你就要自己一步步走下去了,一定要慎重,當心。有疑難不解的事情,多請教伊德霍姆布,政務方面他畢竟比你歷練的多,老成謀國總無大錯。」
「那……」曼菲士的聲音很低,就象大火燒過後的餘燼,那樣無奈,聽著人心發顫:「你們……要去哪裡?」
他咬著你們兩個字那樣冷硬,還打著顫的感覺,似乎那兩個字是帶刺的棘針,扎著他舌頭疼痛難受。
我想開口的時候,伊莫頓的手伸過來,輕輕握住了我的手。
我的話在舌尖上轉了一轉,沒有說出來。
其實去哪裡還不都是一樣?只要是我和他,兩個人在一起不分開,天涯海角也罷,險路惡浪也罷,都沒有什麼分別。
「姐姐,你從小就在宮中生活,外面的日子你如何過得慣?可是,我還有好多話想和你說,還有好多事一直是姐姐你在經手處理的,而且今天我們才剛成婚典禮,姐姐你過些天再……」
如果不是擔心他被刺客所傷,我剛才就已經走了。不過我也是母雞心態習慣了,總是操心個沒完,其實曼菲士他早已經能夠獨當一面,我也應該放手了。
「內宮的事有塔莎和路莫拉照看,外面的事情伊德霍姆布與西奴耶一文一武幫著你,我經手的事情烏納斯都清楚,其他的……已經沒有什麼再交待的必要了。你若覺得現在說明情況還不是時候,那就再過些日子對外面宣告我的消息就是了。」我低聲說完這幾句話,胸口也覺得酸楚刺痛,這個我從小看到大的孩子,現在已經是法老了。他捨不得,我又何嘗可以乾脆的說走就走。
「曼菲士,你送我一程吧。」我有些勉強的向他微笑著伸出手。伊莫頓輕輕攬住我的肩膀,我朝他也笑了笑。
我想沒有哪個人會擅長生離死別的場面,不管他是否經歷過,究竟是自己情願還是被迫面對都是一樣。我也從來沒發現自己這麼拙於言辭,連一句適合的話都說不出來。
曼菲士最終沉默著點頭。
看著他表態,我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有些隱隱的失落。
曼菲士一直瞪著伊莫頓,那種委屈又憤恨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麼只讓我想起肉骨頭被搶走的小狗。
我勉強算是說服了曼菲士,卻還有另一道目光一直凝注在我的身上不曾稍離。
我轉過頭,烏納斯就站在那裡,定定的看著我,我卻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救過我的性命,又陪伴我支持我度過失去伊莫頓之後最難熬的時光。那些時日的朝夕共處,相依為命,一點一點浮現在眼前,我無法否認……我欠他的,已經無法償還。
我能給的他不要,而他要的我給不了。
曼菲士沉默的走近了兩步,突兀的對伊莫頓冒出一句:「你要是敢做對不住王姐的事,我決不饒你!」
伊莫頓與我對望了一眼:「她是我用生命愛著人,此生此世我絕不會離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