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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不知道哪裡夜鳥鳴啼,象水鳥也象夜梟,聲音尖細的,一長一短接續響起,聽得人覺得好象有隻貓爪撓心,說不出的難受。我張望著四周,河岸邊生滿了紙莎草,高的可以沒人,夜色里黑黝黝的,彷彿一道不能穿越的黑色迷障。
似乎在噩夢之中見過這樣的影象。四面都是黑的,一片茫然中,令人辨不清方向。
人時常會這樣,有種玄妙的無法解釋的感覺。眼前的一切明明沒有經歷過,可是感覺卻已經在某時某處,見過如此情景,那種昔影與眼下的一眼似乎重合在了一起。
在那恍惚的似曾相識的感覺中,接下去,似乎發生了……
我忽然心頭一緊,轉頭朝曼菲士站立的岸邊看去。
似乎是約定好的一樣,在我轉頭的瞬間,凱羅爾忽然動了。
就象一場緩慢回放的電影,就象一場曾經上演過的舊戲。
我看到她手起刀落,我看到曼菲士要害被刺,血腥四溢。
無聲,無息。
連河水似乎都停止了流淌,一切靜止在這一刻。
曼菲士緩緩倒地,凱羅爾拔出刀還要再刺的時候,烏納斯終於醒悟,衝上去將她一掌擊倒,奪下了她手中的匕首。
我腿一軟,在船板上跪了下來,喉嚨里咯咯的輕聲響,可是卻喊不出聲來。
那極靜的一剎那已經過去了,排山倒海似的雜音朝我涌泄衝來,好象是紛迭嘈雜的人聲,許多人在說話,在爭吵,在詛咒,好象有人在慘叫,陰厲凄慘,象鬼哭象狼嚎,不,是比那些聲音還要可怕可怖。還有數不清的別的聲音,有重量有形影的,當頭砸下來,就象註定的一樣,我覺得自己似乎已經預見了這一幕的發生,眼前的一幕象是過去,也象是遙遠的未來,就是不應該發生在現在。
「愛西絲!」
誰在搖晃我,誰在喊我?
我茫然的轉頭,看到伊莫頓急切的面容。
他抓著我肩膀生疼。
很疼,不止是肩膀。
似乎全身上下都捆上了棘針,每寸肌膚都疼的要裂開了一樣。
不不……不是身上在疼,其實,是心在疼。
我深吸了一口氣:「划回去,回去。」
聞聲趕來的侍衛們,倒地不起的曼菲士,被押起來的凱羅爾……岸上已經亂作了一團。總算還有人看到我要下船,慌亂的行禮,眾人分開,我一步一步走過去。
「怎麼樣?」
烏納斯直起身來,眼睛黑沉無光:「傷在腰側,刀刺的很深……上面也淬過毒。」
「什麼毒?」
「不知道。」
我蹲下身去,曼菲士面色發青,唇色發紫,這短短的片刻他整個人已經走了樣。我跪下去,讓小金去靠上傷口。可是它只是在我的腕上遊動亂旋,卻不去傷口吸取毒液。血還在向外流,暗紅的顏色,他身下已經成了血泊。
醫官已經急急趕來,但是無法祛毒,僅能包紮止血。再喂曼菲士服藥丸。但是這些折騰下來曼菲士沒有半分起色,反而可以看出他的皮膚下面似乎都在向外滲血,脖頸上身上,凡是露面外面的皮膚,漸漸暗紅淤紫的,一塊一塊緩緩浮現成形,看得人觸目驚心。
我只覺得腳下踩的不是實地,整個人在往不見底的深淵裡墜下去。轉過頭,指一指凱羅爾:「把她弄醒,拖過來。」
一盆冷水下去,凱羅爾*了一聲,只是還沒有睜開眼。我一把揪住她的頭髮,自己都聽著自己的聲音變了調,尖細難聽,急切的問:「劍上是什麼毒?有沒有解藥?」
可是睜開眼的凱羅爾一臉驚惶和意外的看著我:「什麼?」
「你劍上是什麼毒?」
「什麼……毒?」她茫然的好象剛才一場大夢裡醒來,神魂還沒全回到身體里一樣:「愛西絲,你在說什麼?這……」她一眼看到了躺在那裡奄奄一息的曼菲士,驚呼失聲:「曼菲士!曼菲士怎麼了?他怎麼了?他……他受傷了嗎?」
我一耳光重重抽在她臉上:「你剛才拔劍殺曼菲士,刺中他腰間要害!劍上有毒!你給我老實說,是什麼毒?」
「怎麼會!不,不會的!」她失聲驚呼,臉上充滿恐懼驚疑的神色:「我怎麼會傷曼菲士!不是我!不是我!我什麼也沒做,我,我不知道……」
伊莫頓低頭查探過曼菲士的情形,他轉過頭來看看凱羅爾,低聲說:「毒蔓延的很快。」
他的聲音低沉,可是在這暗夜中聽起來,彷彿重鎚一樣狠狠敲在我胸口,氣血翻騰,手腳卻冰涼一片。
「還……有多久?」
「他已經失血很多,不能用放血解毒的辦法了,現在的解毒石和解毒藥都沒有用處。要是沒有對症的救治之葯,」他頓了一下,說:「法老他支持不到天亮。」
我用力閉了一下眼,發出慘叫驚呼的卻是凱羅爾。
「不!你騙人!曼菲士不會有事的,我怎麼會傷曼菲士……我喜歡他啊,我怎麼能傷他……曼菲士!曼菲士你醒一醒!曼菲士你不要死……」
我剛才心裡狂怒,可是伊莫頓這句話說過,我卻只覺得心裡一下子嘩啦啦全塌了下去,空落落的什麼也抓不住。
「醫官,」我淡然的對圍成一圈的醫官們說:「要是法老不治,你們……都跟著一起去繼續效力服侍,明白么?」
「愛西絲陛下……」西奴耶跪了下來:「又拿著一名刺客,就藏身在左近。」
我轉過頭,侍衛拖過來一名用黑衣包裹身體,臉上還塗著黑泥的男子。這人的手臂已經被打斷了軟軟的垂下,頭顱也低垂著,已經死了。西奴耶的手下同時呈上來一枚短短的木哨子。
我問:「這是什麼?」
那侍衛說:「這人身上沒兵器,就這個。」他湊到唇邊吹了一下,尖細的聲音如同夜鳥啼叫。地下坐的凱羅爾在這一聲響過之後,忽然間身體就瑟縮起來,不停顫抖,眼神茫然空洞,表現就如同……就如同失心瘋了,被人操縱了一樣。
我已經明白了,比泰多人用這種辦法操縱了凱羅爾,在關鍵的時候,給了曼菲士這致命的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