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同心

65、同心

——孝昭……

聽到這個謚時,張安世訝然抬頭,看向長跪於劉賀面前的霍光。

張安世真的沒有想到,霍光會給劉弗陵這樣好的謚。

——謚,行之跡也。

——謚之為言引也,引烈行之跡也。

——生有爵,則死有謚,言人行終始不能若一,故據其終始,后可知也。

——謚,明別善惡,所以勸人為善、戒人為惡也。

謚不是可以隨便定的。

——孝,那是漢之傳謚,每個皇帝都有,不過是為了表明敬祖之意,沒有什麼好說的。

——昭,這才是獨屬於劉弗陵的謚。

——昭,日明也。

——《詩.大雅.雲漢》:「倬彼雲漢,昭回於天。」

——《楚辭.大招》:「青春受謝,白日昭只。」

……

——「昭」字顯然是褒意的……

——而且,還是相當不錯的褒意……

……

——霍光居然應了?

張安世覺得十分神奇,幾乎有些懷疑此時站在殿中的這位是不是霍光了。

不過,大典之上,張安世再奇怪也不會失儀的,因此,他只是看著霍光回到自己的席位,再拜之後起身而立。

因為位次的關係,霍光一直背對著張安世,自然是沒有什麼特別的回應。

張安世還在思忖,太常已經再次跪而請言:「哭!」

緊跟著,大鴻臚傳哭,十五舉音,止哭。

止哭之後,太常按禮行遣奠,隨後再次請哭止哭。

至此,皇帝與群臣各就其位,只等時間一到,就正式發引。

之前的儀式已經耗了不少時間,因此,眾人並沒有等太久,就聽侍中傳漏——晝漏上水。

治禮上前向皇帝請發,等皇帝說了「可」之後,先由御史大夫將車引轉,隨後,太常再次跪請皇帝:「請拜送。」

皇帝跪拜,載有大行皇帝之柩的車便緩緩啟動。一時之間,陵前一片哀聲。

此時,載著天子之柩的車前,馬已經卸開,而是著白系參繆紼,長三十丈,大七寸為挽,由三百人分六行,執綍而行,一路上,還要不停唱敘哀之聲,也就是輓歌。這些都是公卿子弟,皆素幘委貌冠,衣素裳,旁邊還有校尉三百人,皆赤幘不冠,絳科單衣,持幢幡。其中,候司馬丞為行首,皆銜枚。羽林孤兒、巴渝擢歌者六十人,為六列。鐸司馬八人,執鐸先。

這時,大鴻臚設九賓,隨立陵南羨門道東,面向北;宗室、諸侯、外戚在道西,北面東上;中二千石、二千石等在九賓之東,北面西上。皇帝白布幕素里,夾羨道東,西向如禮。容車幄坐羨道西,南向,等到車到了陵前,當坐,南向,中黃門尚衣奉衣就幄坐。

車少前,太祝進醴獻如禮。這一次是丞相楊敞在大行皇帝的柩前跪前:「大駕請舍!」

隨後,太史令自車南,北面讀哀策,掌故在後,已哀哭。自然地,太常也再次跪請皇帝:「哭。」

大鴻臚也再次傳哭如儀。

一片哀聲,丞相再次跪請:「請就下位!」隨後,東園武士將天子之柩奉下車。之後,丞相再次跪請:「請就下房。」之後便都導東園武士奉車入便房。

天子之柩被送入黃腸題腠的便房之中,隨後,由御史大夫、太史令入便房奉謚策、哀策。

之後就是東園武士執事下明器。都是些制式的東西。

——筲八盛,容三升,黍一,稷一,麥一,粱一,稻一,麻一,菽一,小豆一。瓮三,容三升,醯一,醢一,屑一。黍飴。載以木桁,覆以疏布。甒二,容三升,醴一,酒一。載以木桁,覆以功布。瓦鐙一。彤矢四,軒輖中,亦短韂。彤矢四,骨,短韂。彤弓一。潖八,牟八,豆八,籩八,形方酒壺八。盤匜一具。杖、幾各一。蓋一。鍾十六,無虡。鎛四,無虡。磬十六,無虡。塤一,簫四,笙一,箎一,柷一,敔一,瑟六,琴一,竽一,築一,坎侯一。干、戈各一,笮一,甲一,冑一。挽車九乘,芻靈三十六匹。瓦醦二,瓦釜二,瓦甑一。瓦鼎十二,容五升。匏勺一,容一升。瓦案九。瓦大杯十六,容三升。瓦小杯二十,

容二升。瓦飯盤十。瓦酒樽二,容五斗。匏勺二,容一升。

祭服衣送皆畢,東園匠言:「可哭。」於是,在房中者皆哭。太常、大鴻臚在外亦請哭止哭如儀。之後,丞相在柩前奏請:「百官事畢,臣請罷。」從入房者皆再拜而出,各就其位。接下來就是皇帝埋贈了。

太常導皇帝就贈位。

丞相跪請:「請進贈。」

——贈也是有定製的。

——王珪長尺四寸,薦以紫巾,廣袤各三寸,緹里,赤纁周緣;贈幣,玄三纁二,各長尺二寸,廣充幅。

皇帝進跪,臨羨道房戶,西向,手下贈,投鴻洞中,反覆三次。由東園匠奉封入藏房中。

禮畢之後,太常跪請:「皇帝敬再拜,請哭。」大鴻臚傳哭如儀。隨後,太常仍舊跪著言道:「贈事畢。」

至此,方上之事全部結束,眾人奉皇帝返回便殿,丞相至便殿,並騎皆從容車玉帳下。丞相在帳前跪:「請就幄。」導登。尚衣奉衣,以次奉器衣物,藏於便殿。太祝進醴獻。

至此,葬儀便算告一段落了,從天子柩離開載車到這會兒,堪堪用漏十刻——這個時間也有要求的。

接下來,就是復土的事情了,卻是不必皇帝與公卿百官在陵上繼續守著了。眾人也可以釋服,改服大功的喪服了。

葬儀是沒有未亡人什麼事的,事實上,作為皇太后,兮君只需要表現足夠的哀戚就可以了。

聽著霍光讀出的謚,看著棺槨進入羨道,最後進了黃腸題腠……再也看不到,兮君閉上眼,默默低下頭。

——不是悲傷而是解脫釋然。

——從四月癸未到今天,六月壬寅,整整四十六天……

再多的悲傷也差不多耗盡了……更何況……她又能有多少悲傷呢?

更重要的是……

——終於結束了……

四十六天里,兮君在最初的悲傷過去之後,再守在劉弗陵的旁邊,她便開始為劉弗陵慶幸了。

——終於結束了……

——這位天子終於不必再想著過去,又擔憂未來了……

……

——同樣……她也不必擔心了……

「太后……」倚華再次喚了一聲。

皇太后也跟著上陵,但是,她沒有下車,一直都坐白幕車衣的金根上,從菲薄的白紗中看出去。現在,皇帝與所有上陵的諸侯、百官開始離開了,她卻沒有半點反應。

倚華又喚了幾聲,但是,兮君仍然沒反應,見兮君的神色實在難測,她猶豫了一下,便還是安靜下來了。

向外看了一眼,見霍光的車只是停在東司馬門不動,並沒有親自或遣人過來,倚華也就沒有再說什麼。

——她會開口,本來就是看到霍光同樣沒有離開,才有些擔心的。

兮君的確沒有聽到倚華的話,好一會兒之後,她忽然開口:「可入羨道否?」

「太后?」車內只有倚華,她雖然明白兮君的意思,卻仍然忍不住問了一聲。

——皇太后想下羨道……入便房?

兮君沒有轉頭,也沒有再問,半晌,才睜開眼,嘆息著吩咐:「還宮……」

——梓宮剛下,方中並不安全,因此,皇帝是不能下羨道的,只能鴻洞埋贈。

——既然皇帝不能下,皇太后自然也不能下的。

……

皇太后法駕從方上還宮,從未央東闕進宮時,倚華忽然問了一句:「陛下還何殿?」

——劉賀即位之後,兮君並沒有搬出未央宮。

——長樂宮空置幾十年了,就算一直也有人守護,但是,畢竟是沒有主人,想要收拾出來,總是要時間的。

——而且,劉賀雖然有後宮,但是,並沒有王后,也沒有子女,雖然也來長安了,但是,一時之間,並沒有誰可以成為椒房殿的新主人,因此,兮君並沒有搬出椒房殿。

——不過,之前,劉弗陵的梓宮在未央前殿,兮君便一直在前殿守著,現在呢……

「去前殿……」

兮君忽然很想再看看那個空曠得讓她害怕的大殿。

——雖然害怕,但是,待在那個地方,幾乎算是這幾年來,她在劉弗陵身邊時最平靜的日子了……

兮君苦笑了一下。

——再去看一看吧……

儘管回宮較遲,但是,兮君並不覺得前殿會有人。

——未央前殿本來就是遇上大典才會動用的。

——而且,雖然除了斬衰喪服,但是,自皇帝以降,公卿百官還要服大功十五日、小功十四日,纖七日,共計三十六日才能除服。

——這個時候,所有人,包括她,都應該守廬而居的……

正是因此,當所乘金根進了端門,聽到越來越清晰的樂聲時,兮君頓時瞪大眼睛。

「停!」

兮君不由喊了一聲,猶疑不定地看向倚華:「長御可……聞……樂?」

倚華同樣是驚疑不定,卻還是肯定地點了點頭。

——那樂聲並不小,未央殿前又一片空曠,聲音可以清晰地傳出很遠……

兮君驟然變了臉色。

——此時此刻,能在未央前殿作樂的,除了當今天子,還能有誰?!

「荒謬!」兮君扶軾而起,不敢置信地瞪向前方的大殿。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

「……大將軍……」公孫遺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

——遇上這樣的事情,實在太讓人……不知所措了。

霍光扶著蓋杠,看著遠處巍然的大殿,微微眯眼:「召謁者令來見。」

——這個劉賀……

——居然會有這樣的人……(未完待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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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夜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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