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布宜諾斯艾利斯素有「南方巴黎」之稱,這座擁有全球最乾淨天空,最清新空氣的城市,總是讓人忍不住迷戀它,不管是白天或者是黑夜。
這裡的黑夜,相對於眼光普照的白天更讓人沉迷,這裡有燈紅酒綠的街區,也有安靜閑適的住宅。站在你可以領略銀河般的街燈,五月廣場上閃爍的光跟天上的星星一樣。玫瑰宮在夜色里分外妖嬈。
它跟古神話里的浪漫和美好連接起來,所以,他們才會選擇這裡作為婚禮舉辦地點。
夜,分外芳香迷人。這是屬於楊瑾維跟何凌霄無數個夜晚開始的第一夜,也是他們註定屬於彼此人生的開端。
屋子裡,燃著印度特製的熏香,紅彤彤的蠟燭是楊瑾維的姥姥讓人準備的。聽聽她這個洋媳婦怎麼說的,她說雖然大家作風都比較西化,還是得有點老祖宗的講究。所以他們房間里除了紅蠟燭,還有紅色的帷幔跟錦被。其他那些秤桿紅蓋頭,合巹酒什麼的都免了。但是咋眼一看還是有點像模像樣。
姥姥倒是印證了那句,「嫁誰隨誰的」古話。
紅色跟阿拉伯鍍金邊傢具壁紙,讓周遭的一切顯得更加奢華莊重起來。
在一片紅色跟金色里,她的臉像是上好的釉色調出來的蜜。映著蒙蒙的燭光,她的眼睛也變得蒙蒙的。
暗夜靜靜的,靜靜的,讓人想要干一點壞壞的事情,讓屋子裡的夜也變得生動起來。
屋子裡光線沉沉的,沉沉的光線里,本來就有一幅好皮相的人,就變成了暗夜的精靈。
時而像是小梅花鹿一樣驚惶,時而像是狐狸一樣狡黠。驚惶時,她就像是受驚的蝴蝶,掙扎都那樣無力,又驚懼又害怕的撲騰,又不敢用太大的力氣,怕是多用一點兒力氣,她就要折斷翅膀。所以他就在她的眼睛里變得格外小心了些。偏偏她又變得不安靜,不安靜從她的肢體到她眼睛,黑黝黝的眼珠子就變得狡黠,她就像是黏糊糊的又狡猾的小貓。
周所周知,小貓臉皮厚,而且特黏人。擁著慵懶的眼睛跟細細的聲音,而類似於貓兒的何凌霄,眼睛眯起來的時候攝人心魄。聲線低低的像是棉花糖,那種兒時我們在街邊花上幾毛錢就可以看到一根竹籤子繞啊繞像是變魔術似的出現雪糰子一樣斑斕一大團。貪吃的一大口咬下去,糊了滿臉糖汁。小口小口咬下去的話,就有一種綿密感。回味也是悠長的。
楊瑾維幼時在唐人街吃過一次,他跟劉本森就就是兩個極端,他是後者,所以他總是能品嘗到最好的。
此刻他就是在品嘗棉花糖。
那麼綿,那麼甜,讓人一小口,一小口的品。
「楊瑾維……」
「嗯……」
「好像外面有人在敲門。」
「誰那麼沒眼色。嗯?」這可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
「真的,你……聽……」她的聲音變得更加破碎。但是卻固執的扯著他的手。
「我在敲你的門,寶貝兒……放鬆……」
什麼嘛?楊瑾維說的什麼,混蛋!
說得她臉又燙又熱,如果光線再亮一點,肯定能看到她的臉像是煮熟的蝦子。
「嘿,專心點。」他一邊含著一邊怪她不專註。
手機又響了,該死的!楊瑾維氣的捶床,手剛剛放在她身側又放輕了力道改為撐起來。
扯過浴袍套上,打開門,外面恭敬的站著幾個人,他們手上捧著托盤,托盤裡是看起來精美的食物。劉家的老管家介紹說是新人洞房前需要進食。他們把食物放進房間的桌子上,管家還在介紹每種食物的寓意。什麼百年好合,子孫綿長……
楊瑾維不得不站在那裡等著他說完,然後送他們離開。
他家那個老太太喲……好吧,看在她一片熱心下,還是把何凌霄叫起來。確切的是抱起來。
「喂,你幹什麼?」何凌霄囧得要死,有這樣什麼都不穿就進食的嗎?
「吃飯啊。」
「我冷!」她瑟縮一團。
他大大咧咧的坐下來扯開自己的衣襟,把她往胸前一摁,「這樣就不冷了吧?」
其實楊某人此刻也是憋著壞水,他想著以後叫劉本森那傢伙嘗嘗這樣的厲害,不,是更慘的那種,把挑蓋頭,合巹酒,鬧洞房那一套也給他用上最好。
從餐桌開始,一直到沙發,然後到卧室……旖旎滿屋。
最後的最後,他們都品嘗到兒時那種甜蜜,長大后的激動。
「霄霄,寶貝兒,我們要一個孩子,嗯?」他貼在她的耳邊。
他的童年,他的青春都在一片靜默跟堅持不懈,懂事的長大。過程艱辛只有他自己知道。還好,他對她,她對他還是愛著的。還會愛很遠。他們都經歷過父母不幸婚姻帶來的影響。所以他相信他們以後會走得很長很遠。
本來還在氣喘吁吁的人,此刻臉上紅的像是櫻桃,裝作什麼都沒有聽見,好像剛剛他沒有像以往那樣做……他們說那樣會有寶寶。剛剛原來他就已經存在這樣的心思,現在還來問她,先斬後奏自作主張的傢伙。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他這樣做,她並不反感,好像還很樂意。何凌霄心裡狠狠地哀嘆了一下。天吶,這樣下去她非成夫奴不可?!
聽聽她都違心的說了什麼,「楊先生,為什麼?」
「為什麼,你是我老婆啊。」楊瑾維幾乎不假思索是說。
「可是生不生孩子也是我的自由。」她梗著脖子說。
「何凌宵我們現在是談的是孩子的人權問題。」楊瑾維抬起頭來嚴肅的看著她。
「……」眼裡盛滿了問號。
「剛剛,我留在裡面了。也許有那麼些,不是……不是一些,是一個或者是兩個強悍的小蝌蚪已經找到媽媽了。」楊瑾維說著說著眼裡不禁露出非常溫柔的眼神,好像真的看到了他的小蝌蚪找到了媽媽一樣溫柔滿足,「所以,你沒有權利決定不要他知道嗎?」
瞧瞧,他這樣一副深情的樣子,說的如果她只要再說一個不字,那麼就成了不可饒恕的惡人。殘害生靈的魔鬼。
……
然後,這人嘴巴真厲害,還真被他說中了,何凌霄第二個月沒有來親戚。
劉家上下,闔家都把何凌霄當成了國寶級別對待,出門一群人前呼後擁,家裡散步還要幾個人陪同。連姥姥的波斯貓都已經送到寵物託管所。姥爺把中國字典搬出來,戴上老花鏡給慢慢查閱。
前期最辛苦的是何凌霄吃什麼吐什麼,但是她比較堅強,偏偏還吐了再吃。吃了唯一不吐的就是菠菜。
於是菠菜成了飯桌上的主食,蒸的炸的炒的煮的,統統搬上桌子。
劉本森被菠菜給折磨了整整九個月,所以把大名楊迭戈給叫做「小菠菜」。
還好,菠菜聽起來不難聽。總比什麼瓜果好聽一點。
小菠菜就這樣在一眾人寶貝的視線里長大。
小菠菜有小大人模樣,打小就不喜歡被人摸腦袋。不許人叫他小屁孩。
小菠菜長到三歲的時候,第一次跟父母一起經過長途飛行。他看到了幾乎全是跟自己一樣皮膚的人,他覺得親近極了,一路上就跟個小鋼炮似的嘰嘰喳喳吵個不停。
然後媽媽把他帶到一個滿頭白髮的人面前,告訴他這是姥爺。
姥爺笑盈盈的看著他。然後也跟著媽媽叫了他一聲,「迭戈,過來姥爺抱抱!」
小菠菜仔細想了想,還是往前邁進一步,他還是對面前的姥爺不算親近,只是恭恭敬敬的叫了一聲姥爺,其他的都是姥爺在說,他只負責回答。小菠菜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對於這個媽媽的爸爸親近不起來。
然後小菠菜跟隨父母來到一個墓園裡,拜祭了一位長輩,媽媽說那是他的姥姥。媽媽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那天本來天氣就不好,陰沉沉,媽媽的眼淚就像是那天的雨水一樣特別多。爸爸見媽媽哭了,就特別著急,然後他抱著媽媽安慰,然後那兩個人就把他給忘記了。
他覺得自己真可憐,他在美國家裡,傭人們都說小少爺命矜貴。不能磕著碰著。到了爸爸媽媽那裡就成了男孩子就要摔打才好,不能嬌養,為了這個爸爸沒少在太姥爺眼皮下給他苦頭吃。
媽媽更凶,在他眼裡媽媽更加無理。跟吉米一起玩,如果吉米哭了,不管怎樣都是小菠菜的錯。
在爸爸眼裡,媽媽好像永遠都是排在第一的,哼,他在考慮要不要不跟這兩人一起玩。雖然他們不屑跟自己玩,除了偶爾爸爸會跟自己玩。
最後考慮來,考慮去,好像他有時候生病了,媽媽也會著急,有時候也是急的眼睛發紅要哭的樣子。然後他就心軟的原諒了。
他要做個男子漢嘛。
此刻,他考慮到自己不能給媽媽最好的安慰,於是就默默的遁走。然後走到一處避雨的亭子里。
這個時候,他看到亭子里有個好看的男人,雖然這個男人沒有世界第一帥爸爸好看,但是也算好看了。跟舅舅有得一拼。在小菠菜眼裡爸爸就是世界第一帥,以後的小菠菜繼承了父母基因會變成打敗爸爸的世界第一帥。
這個好看的叔叔在看著自己,他的眼睛裡帶著淡淡的憂鬱,好像是傷心。於是小菠菜說,「你不高興?」
男人定定地看著他,「你叫什麼名字?」
「我的大名是楊迭戈,小名是小菠菜。」小菠菜想,自己夠慷慨。那麼他是不是可以問他的名字,「漂亮叔叔你叫什麼名字?雖然你沒有世界第一帥好看,但是因為你是叔叔所以叫你漂亮無所謂啦。」
他看著面前這個孩子,如果……如果是他跟她的孩子,那麼是不是也是在這個樣子,他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世界第一帥是不是你的爸爸?」
「嗯那,算你聰明!我爸爸是世界第一帥,媽媽是世界第一大美女所以才會這麼會有我這樣漂亮的孩子。」小菠菜笑著眼睛像是天上的月牙一樣漂亮的弧度,裡面偏偏彎了一泓湖水,美麗至極就像是他的母親。
這樣漂亮,不諳世事的孩子,多像是幼時的何凌霄,可惜他永遠失去了她。
小菠菜最愛賣弄,他見面前這個男人不說話,想了想就說,「叔叔,有我這樣漂亮聰明的孩子陪你說話,你為什麼還是不開心?」
章一皓終於牽起嘴角,做出一個笑容的幅度,「因為叔叔失去了一件最重要的東西。」
「是什麼東西?」小菠菜是個熱心孩子,他左顧右看,「我幫你找一找?」
「很重要,只是我已經找不到了,誰也幫不了忙的。」說著他往山上那邊的位置看了看。站起來,「你快回你媽媽那兒去吧,待會她找不著你會著急的。我也該走了。」
小菠菜摸摸腦袋,一副失望的樣子,「叔叔,找不到就找不到吧,你不要難過。就像是我的遙控飛機丟了,我還有其他的玩具,雖然我爸爸給我買了新的,我只是有點點難過而已,久了我會很想念它,但是我不會再難過。」
章一皓經過小菠菜的身邊摸了摸他黑黑的頭髮,他感覺到手底下的小腦袋動了一下,想要躲開最終也沒有那樣做,只是黑溜溜的眼睛瞅著自己,然後十分真誠的說,「叔叔,要不我把我心愛的機器人送給你。你喜不喜歡?」
小菠菜本來不許人摸他腦袋的,但是看在他這樣的難過的份上不跟眼前這個大個子計較。
章一皓蹲下了,然後眼睛跟他平視,「你是個好孩子,叔叔可以抱一抱你嗎?」
「嗯。」小菠菜點點頭。
章一皓輕輕地摟著他,呼吸到他身上的奶香味,「謝謝你迭戈,你是個好孩子。以後不要隨便跟陌生人說話,我叫章一皓,不要告訴你媽媽在這裡看到過我。」
小菠菜有些愣懂,但是還是很守信用的點頭。然後看著這個很傷心的叔叔離開。
下山的時候,小菠菜有點心不在焉。
「迭戈,剛剛去哪兒了?」何凌霄眼睛還是紅紅的。
「我可不想看到媽媽哭的樣子,」他見何凌霄皺眉,趕緊改口說,「舅舅說你們女人真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