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那麼,好吧!
周萍萍好像真的有點少女懷春了。
這不是只有陳白鷺這麼說,房名偉也早已洞悉。
袁立陽身在其中,當然是從更早的時候,就察覺到了她的那一份不對勁。
沒有人說過什麼,告白是不存在的。
也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沒有花前月下,沒有一起出去散個步,沒有什麼卿卿我我,什麼都沒有。
甚至連那次說好了的要請袁立陽吃飯,此後她也沒有再提。
她只是會每天都過來找袁立陽蹭茶葉,順便蹭熱水,偶爾房名偉不在,或知趣地躲開一會兒,她就會臉紅紅地坐下,聊幾句其實沒什麼營養的話。
對於高中時期的男女同學而言,這樣顯得互動略多,但絕對沒有任何過分的或逾越的地方——班級里類似這樣的互動,比比皆是。
這看起來絕對沒有絲毫的不對勁。
但是,在偶爾的時候,當她看過來,或平視,或斜睨,那眸光盈盈處的一點微妙的東西,才清清楚楚地表露出一些態度,傳遞給對面那雙平靜的眼睛。
一切都在若有若無里。
然而,其實一切又都落在了別人眼裡。
陳白鷺倒是相反。
她在班級里,不管是跟女同學,還是跟男同學,一向都落落大方,最近顯得跟袁立陽走得格外親近了一些似的,但就算過來說幾句話,也一向都是坦坦蕩蕩,一副絲毫都不怕被任何人知道的樣子。
然而事實上,袁立陽清楚地知道,她反而對自己沒有任何的其他意思。
儘管越來越有些無話不聊的感覺,甚至在中午吃飯的時候,自己、房名偉,加上她,已經開始隱隱組成了半固定的吃飯組合。
但她一直都是那個外表隨和,內心卻驕傲地像孔雀一樣的陳白鷺。
他理想中的男朋友,要帥,要有能力,還要有錢。
至少是在目前看起來,袁立陽似乎一樣都不佔。
他只是一個平平無奇,但多少還算比較有趣,可以做個普通朋友的男孩子。
…………
陳白鷺和周萍萍毫無疑問都是很好的女孩子。
這不是在討論顏值,而是說她們這個人本身。
以袁立陽一千多年的經歷來看,這世上真正的大忠大奸大善大惡,畢竟是極其少見的,絕大部分人,都只是普通人。
或許偶爾會有些小小的奸詐,小小的心機,但究其根本,絕大部分人其實都善良、樸實而勤勞——尤其是中國人。
陳白鷺家境寬裕,從那天遇到她爸爸來看,應該的確是家裡有些錢,同時大概率是做生意的家庭,她從小耳濡目染,無論商業,還是交際,總之,使得她遠比同年齡的大部分同學都要來的更加早熟了一些。
愛打扮,愛美,有點喜歡小小地炫耀一下自己的所謂「圈子」,展示一下自己的人脈——從這個角度講,貌似是不討喜的,大概是有些虛榮,有些傲嬌。
然而,這對於一個剛剛十八歲,剛剛開始接觸到一部分大人的世界的女孩子而言,這又能算得上是什麼錯事嗎?
她所處的「圈子」,使她很直觀地就會認識到,這個圈子很重要,而要在這個圈子裡「有身份」,那麼在大家的家庭誰都不比誰差到哪裡去的情況下,女孩子嘛,當然要學會利用自己先天的資本啊!
於是,她每天都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花朵一樣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這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也再正確不過了。
更何況,人家還比較能夠把自己虛榮和傲嬌的一面,隱藏在自己成熟的落落大方之下——這已經很出色了!
反觀周萍萍,同樣十八歲,她甚至比陳白鷺還要天生麗質,但她完全不化妝,每天都是「清水出芙蓉」,甚至後來自己工作了,不是太缺那幾個化妝品錢了,她依然用很便宜的東西,這難道就說明她不愛美嗎?
顯然也不是。
她家裡窮,她甚至好不容易四周才休息一天,都要起早貪黑地幫自己老爸和面、擀餅、支攤子,甚至比在學校里的時候還要辛苦,難道就是她願意的嗎?
說白了,不過是環境使然而已。
甚至於,拋開一切成見,單純站在一個壽數千年的老男人的角度去看,無論是陳白鷺的些微虛榮,還是周萍萍的刻苦吝嗇,在十八歲這樣的年紀,都是帶著鮮靈靈的青春氣息的,一點都不陳腐,一點都不討厭。
反而各自都有著自己說不出的可愛。
是的,在某個時刻,袁立陽忽然覺得……周萍萍好像沒那麼討厭了。
這個時間,甚至可以追溯到,當他在一場無比熱鬧的聚會之外,浮光掠影地瞥了一眼,隨後便騎著單車,趕往老紡織廠家屬院外,去見到了那個忙碌、辛勞、卻由衷地露出笑臉的那個她的那個時候。
在曾經經歷過的那一份歷史中,他覺得她是討厭的。
也或許當若干年過去,在環境的持續壓迫下,她又會義無反顧地走向那條讓自己感覺討厭,討厭到完全不想跟她有任何瓜葛的境地。
但至少在當下的這個時候,這個十八歲的她,是真的無可指摘。
仔細想來,那句詩說的真真是對的:少女情懷總是詩!
事實上,經由最近的一些發現,一些反思,當然,也包括感覺自身好像越來越有「人味兒」了,越來越開始融入這世俗的、紛擾的,卻美好的人間煙火了,袁立陽忽然發現,過去的自己,實在是遺忘了太多的東西。
他曾經以為自己當年在地球上走過的那三十年的人生,其實沒有什麼太多遺憾的地方,最大的遺憾,大約只有兩點:
一是那段不甚成熟的、滿身傷痕到無比失敗的婚姻,二是死的太早,導致自己在父母必將老去的時候,無人床前盡孝。
前者,在一千多年的歲月中,在一次兩次許多次的愛戀,以及那無數次的歡好中,近乎消磨殆盡,在沒有重新見到周萍萍之前,他已經可以做到幾乎完全的淡忘,使之不縈心懷。
而後者,卻成為了他心中千年都難以釋懷的心結。
所以在剛剛回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他很滿意於自己即將迎來瀟洒而倜儻的一生,他準備倖幸福福地度過這樣的一生,在父母故去,心懷釋然之後,再去真正的追逐自己的大道——甚而到那個時候,自己或許也同樣已經懶得追逐,那就乾脆的撒手,安靜得死去,也不失為一個很好的選擇。
在那個時候,對他來說,他打算讓自己接下來的這一生,是這樣的度過:
不要搭理周萍萍,最好畢業了就再也不見,然後,自己舒舒服服搞一點錢,過得滋潤些,種花、養草、喝茶、修鍊、週遊世界,遇上喜歡的女孩子,就去追求,愛不愛的無所謂,得到就好。
聽起來似乎無恥了些,但他的確已經不在意什麼愛不愛的了。
然後呢,對老爸老媽好一些,出去玩一圈,就要再回到他們身邊,到最後,看著他們一點點的變老,給他們妥善的養老,使他們心滿意足地安度晚年。
如此而已。
但是現在,短短二十天的回歸,卻讓他驀然發現,原來在自己的生命中,曾經有過那麼多的遺憾——關乎自己,關乎愛人,也關乎這個時代。
於是,他開始忍不住想:要不,做些什麼吧?
去做些什麼,讓遺憾不再成為遺憾,不正是自己重新回到這個世界,甚至是回到了十八歲這樣的一個年紀,所最應該去做的事情嗎?
那麼,好吧!
那就去做些什麼吧!
不要眼睜睜地看著這些人、這些事,最終成為遺憾。
至於別的,愛情也好,慾望也罷,隨遇而安就好。
…………
日子一天一天過,平緩潺湲地如同山間的一道小溪流。
袁立陽逐漸構思好了一些事情,於是周六的中午,他也沒叫房名偉,一起在學校餐廳里吃過午飯之後,他說了聲有事,就推了車子,出了市一中的大門。
除去午飯,中午有約莫一個半小時左右的時間,讓他可以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依然是LC區。
過了最繁華的那一片,往北,在傳統意義上,就是老紡織廠的地盤了。
袁立陽騎著自行車,先沿著老紡織廠的廠址轉了一大圈,這就約莫二十多分鐘過去了,然後掉回頭去,推著自行車,在紡織廠和紡織廠家屬院之間的一條商業街上走了一趟。
這條街,本地俗稱叫批發街,以前專做各種跟布有關的批發生意,後來紡織廠不行了,這裡開始變得混亂,服裝批發、小商品批發,做什麼的都有。
現在看上去,生意還行,但明顯已經開始落伍了。
等到接下來西邊的小商品城一建起來,這邊的生意肯定會越發滑落。
袁立陽記得,後來這裡在拆遷之前,已經變成了水果批發一條街。
也算是幾經變遷了。
推著自行車在街上溜達了一趟,等到了那邊的街口,袁立陽蹬上自行車正準備去看一看家屬院,也就是周萍萍家所在的那一片筒子樓區,忽然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停下車子回頭,意外地發現,身後一輛白色的寶馬車慢慢追了上來。
車子停穩,先是一條胳膊搭出來,然後便是一張傾國傾城的臉,卡在她自己的胳膊上,笑嘻嘻的,「噯,帥哥,那麼閑啊,怎麼不找我玩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