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床尾和
直覺這個蠻不講理的醉漢是生了她的氣,雲錦一臉的莫名其妙,不知該如何作答,只好沉默不語。
「我對你的心,你還是看不到么?」
那醉漢把她的沉默當作默認了,唇邊溢出輕輕嘆息,「為何一再地懷疑我?」
「你若不信,看著鏡子。」
男人伸手捏住她小巧的下巴,迫她正眼直視床頭的一面鏡子,「告訴我,被楚離淵摟在懷裡的女人,是誰?」
雲錦寢殿里的梳妝鏡,是用西域進貢的特殊材質打磨而成,比之尋常的銅鏡,要來得清晰得多。
此時此刻,鏡子周圍鑲著的寶石閃著幽深暗光,而那鋥亮的鏡面之中,分明出二人在榻上相擁的身影,如一對交頸的鴛鴦般甜蜜。
「說呀,是誰?」他一手仍扣著她巴掌大的臉兒,惡狠狠的質問。
雲錦被他捏疼了下巴,哭的淚眼婆娑,若在以往她可能又是巴巴地哭著求饒,現下,心裡卻有股倔強的勁兒涌了上來,「明明、明明是你……嗚……是你把我當、當成纖纖……嗚嗚……」
說著,說著,忍不住啜泣起來,那委屈中夾雜著埋怨,愈發惹得男人鳳眸幽暗,俊容緊繃。
心中的不快愈演愈烈,一開口,便是極度暗啞的沉沉低語:「我何時將你當成了……旁的人?」
「你還不承認……嗚嗚……」
明知道跟醉鬼說不清楚,雲錦還是忍不住哭得傷心,「你的靖宇堂,不是還有個密室……裡面、裡面全是纖纖……嗚……你還把我當成了……」
「噓——」
看她哭得心碎,那粗魯的醉郎君好似真的被打動了一點,鬆開她的下巴輕柔的揉了揉。
「嗚……你、你慣會欺負我……侮辱我……」
反正他也醉了,等他清醒了,想來也不可能記得她說的話。心底掩埋的那些傷痛,乾脆一股腦兒都發泄出來——
她先是捂著臉兒哭,而後忍不住掐他還在揉下巴的大手,櫻桃小口中不斷吐出可憐兮兮的控訴,「我嫁給你兩年多,你都沒看過我一眼,更別說洞房花燭……結果、結果我的清白,被你當替身給毀了……嗚……」
「傻錦兒,別哭了。」
男人終於心疼了,揉下巴的手改而揩去她滿臉的淚,又低下頭,輕吻住她的額角,嘆息的聲音微有些含糊,像是悠悠然來自天邊——
「唉……為夫是不大會飲酒,不會飲酒可以省掉許多應酬。可是偶爾醉一醉,也能裝裝傻,賣賣瘋,人生不才會有更多意外和驚喜,不是么?」
「你……此言何意?」
他的意思是說,他當初醉酒不過是個借口,實則裝瘋賣傻,解酒恣意?
那回她自殘之後,他又借酒來輕薄她,這點男人的劣根性她已然了悟,可是第一回——
他明明口口聲聲喚的都是纖纖,還有那一室的畫像,無不證明他是因為將她當成了纖纖,才會碰了她這個他兩年都不屑看一眼的女子,而後才有了她與他這半年來的糾葛……
「你知道靖宇堂的密室,卻一定不知道,幽州城裡,還有一個地下宮殿……」
男人眸中的清明早就不見了,又恢復了之前微醺的模樣,彷彿雲錦之前看到的那一瞬間是幻覺,一下子發瘋,一下子正經,令雲錦真的分辨不出,眼前的男人到底醉沒醉。
「什麼底下宮殿……?」
是啊,她向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何曾得知幽州城的諸多秘密?
「那偌大的地宮,藏了許多的寶貝。」
他吻著她頭頂的髮絲,摟住她的一雙手臂緊了緊,「有的興許比不得你們北越……然而有一樣,卻比你們這皇宮裡最好的珍藏,也要來得稀罕些……」
趁雲錦聽的出神,楚離淵將她抱起放在自己的腿上,將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眼睛卻看著鏡子里的一雙人影。
「那地宮裡,有礦藏,有水脈,也有千奇百怪的珍藏。」
淡然地講述幽州城最大的秘密,楚離淵絲毫沒有隱瞞的意思,「其中藏的最多的,便是酒。」
「嗯?」
直覺他說的話別有深意,她傻愣愣地轉過頭看著他。
楚離淵卻突然不說話了,長腿一伸,將懷裡嬌弱的小人兒抱到梳妝台前的凳子上。
赤腳踩在地板上,男人開始梳理雲錦的長發。待凌亂的髮絲都被規整地撥在腦後,墨雲般盤旋在纖細的肩頸之下,他竟然將她的寢衣脫了,取了她櫃中一件鮮紅的衣裳,細細給她穿上。
那紅艷的衣衫更襯得雲錦一身肌膚如雪,雖然懷著身孕,曼妙身姿依然風姿綽約。
「夫君?」
此時鏡子里那紅衣、雪膚、墨發的女子,儼然像個含情脈脈的新嫁娘,她不解他的用意,只乖乖地任他打扮。
「所以錦兒,若為夫告訴你,我自幼時便常常去那地宮裡玩耍,連我父親私藏的百年醇釀,都被我飲了好幾壇……」他的眸光泛起熱意,盯著那梳妝鏡里清麗與美艷並存的女子,面露痴迷,「你是不是就明白,那一夜,其實為夫並未醉糊塗……」
「……」
雲錦變得遲鈍的腦袋,隱約間好像明白了些什麼,卻又不敢多想,生怕自己會錯了意。
「你看到了密室里的畫,可錦兒你知不知道,我是從何時,開始畫那些畫的?」面上醉意未褪,他的心卻如明鏡似的,輕易點透她的顧忌,「從你踏進幽州城的第二天……」
「你說什麼?」雲錦徹底的懵了。
「我甚至到現在還記得,你從馬車上下來,差點絆了一跤。」
楚離淵輕輕摩挲著她細緻的肩膀,而後是細嫩的臉頰,「原本是嗤之以鼻的,這般弱不禁風的一個小女娃,還敢踏進我幽州城……」
他俯下頎長的身,鼻翼貼著她頸后的長發,「可是你知道么,那一夜,我就夢到了你。」
「離淵……?」雲錦被他黯啞的話語燙得縮了頸項,「你、你別再騙我了……」
「你為何總不信為夫?」楚離淵撩開她的發,露出雪白的一截後頸,薄唇又貼了上去,「因為那夢,令我恐慌,是以,我根本無法再讓自己見你……」
「我怕,你是北越特意派來迷惑我的妖女……」
雲錦慌張的躲開他的唇,轉過身子捂住胸口,一臉的震驚和不可置信。
可男人依舊自言自語,根本不理會她的驚懼「你知道么,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我就……」
他半俯下身,一邊親了親她的額頭,一手放在她鮮紅的衣裙傷,「想把你藏起來,不準任何人看見你穿嫁衣的模樣……」
「是你誘我丟了身心……」
甘願舉傾城之力……只為,能永遠守在你身邊。
雲錦第二日醒過來,已是日上三竿。
昨個夜裡自己是怎麼睡著的,她已經不記得了,她只記得她是被楚離淵抱上了軟軟的床榻,然後後面的就不記得了。
拖著日益沉重的嬌弱身軀,雲錦起床細心地洗漱、打扮了一番——
今夜除夕,總算可以好好過一個年了。
想到這裡,眼前不禁又浮現出往年過節過年,她與小秋執手相看淚眼的畫面……
雲錦心下不禁又泛起一陣細密的痛來。
因而,他昨夜對她說的那些話,也顯得虛浮縹緲,格外令人難以信服。
他說他心裡一開始就裝了她,可他是怎樣做到兩年來不見她一面,無論是洞房花燭夜還是大小節日,都放任她一個人在他的幽州城裡,默默咀嚼著孤寂的滋味?更別說城中刁難、詆毀她的人那麼多,以至於缺醫少葯,也不曾得過他一句問候……
假若他真的對她存了心思,那也是如他所言,存的只有佔有、凌辱她身子的心思吧?
「夫人,在想什麼?」
柔和的話語聲驀地自身後響起,坐在梳妝台前發獃的雲錦被嚇了一跳!
他、他……怎麼辦?
光是聽著他說話的聲音,她的耳朵就像發了燒!
「怎麼臉紅了?」男人俯下身,銀髮流瀉於她的眼前,拂過她細嫩的臉頰。
雲錦立時覺得自己的臉更加燙得慌了!
「夫、夫君……」好不容易才勉強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昨夜說的那些話,可是,可是當真?」
「昨夜?」男人卻是大夢初醒的樣子,尚有些摸不著頭腦,「為夫說了什麼?」
「……」
雲錦低頭沉默了,久久沒有反應。
「傻夫人,為夫同你說過的話那麼多,又怎知你指的是哪一句?」
楚離淵輕笑著揉了揉她的頭頂,極自然地取過梳子,開始梳理起她那一頭青絲,「昨夜我醉了,可有傷到你?」
「……沒、沒有。」
根本不敢看鏡子里的自己,雲錦如坐針氈,羞窘至極!
「真的么?」男人卻頗體貼地,停下手中的活兒,俯身輕輕摸了摸她的腹部,「我的小錦兒很乖啊……」
「嗯?」雲錦一時沒反應過來,又聽男人繼續自言自語——
「看來是像你娘親一樣柔順的性子……嗯,將來又多了個,讓為父疼惜的人了……」
「……哈?」這下,雲錦才恍然大悟,他竟是跟她腹中的孩兒在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