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難產
雖然楚離淵人前高冷出塵,人後卻細心小意,這些雲錦早已瞭然,但她從來不覺得,她這位人前人後兩個模樣的夫君,還有尤為婆婆媽媽的一面——
自從青若來過之後,他好像就換了個人,以往那泰山崩於前也巍然不變色的氣度,一夕間不知去了哪裡!
整日守在她的跟前不說,但凡自己有一星半點的不舒服,他就大驚小怪喚來一群人……飲食、葯膳就更精細了,前些日子恨不得一日給她灌下好幾盅的湯湯水水減了大半,三餐也是,葷素配比往日嚴謹的多,就是她要多吃一口他也不讓!
他就那麼緊張他的「小錦兒」?
幻想將來他摟著寶貝閨女疼個沒完,雲錦甚至覺得自己,會有那麼一點點的嫉妒也說不定……
「還沒到日子么?」時不時地,楚離淵就跑去溫青若跟前問一遭。
「到了自然有反應。」氣性大的溫妃娘娘翻了個白眼,「你這般緊張,會把產婦也給弄緊張了!」
「嗯……」男人乾巴巴的答了一句,終於負手而去,只留下溫青若一邊嚼著果子,一邊搖頭嘆息,「果然是人就逃不過有七情六慾……能把他變成這樣,你妹妹也是厲害。」
「……那我呢?我厲害不厲害?」身邊那不要臉的男人趕緊貼了上來,「咱們也快點生一個好不好?」
「..........」
是夜,萬籟俱寂。
咋咋呼呼擔憂了一整天的男人方迷迷糊糊打了個瞌睡,只聽懷裡的小妻子一聲疾呼:「離淵?我、我感覺好像有東西流出來了……」
終、終於……
要生了?!
女人第一次生產自然都會擔憂,可他一個平素將生死都置之度外的大男人,緊張感一點兒也沒比女人少。
鯉魚打挺一般從床上躍起來,起先還強自鎮定地寬慰妻子:「沒事的,別怕……」待到他掀了被子看清褥子濕了一片,還有妻子緊張得慘白的小臉,楚離淵的面色也瞬間變了。
寂靜的幽州城內城,不光原先就守著棲梧齋的人,就連圍著內城的一圈外城百姓,都被城內驟然響起的厲喝聲驚醒,此起彼伏亮起了一串串燈火——
「青若?!溫青若?!她要生了!!」
於是,整座幽州城徹夜燈火通明,在女人微弱卻仍顯凄厲的聲聲哀泣中,百姓均為這位鎮北侯夫人捏了一把汗,暗自替她祈福……
內城的嘈雜聲響持續了整整一夜,除了給裡頭送熱水之外,沒人知道還能在這關頭幫上什麼忙。
楚離淵那鐵青的臉色,卻是他們這輩子也不曾見過的。
「錦兒……」外人不知道的是,眼看天光微亮,男人握著妻子的手,已然紅了眼眶。
熬了一夜,一陣又一陣的劇痛,已經快將這個身體本就纖弱的小女人給吞沒了。
「離淵……」雲錦已經快要沒了意識,一雙手兒無助地抓撓著床頭欄柱,此時抓了他的手,狠狠一陣掐,「我……好疼……」
「我知道……」他只任她掐著,向來冷淡疏離的眼眸,氤氳著前所未有的熱意,眨眼時,瞳中竟隱約泛出淚來,嗓音也抖得厲害,「讓你受苦了,錦兒……」
從未見過他這般神色,亦未聽過他如此失常的聲音,快要暈厥過去的產婦心裡一陣柔軟,那彷彿要將靈魂也破開一般的劇烈痛楚好似也稍褪了一些。
「看見頭了!」溫青若連同兩個穩婆也忙活了一夜,「再加把勁!」
「不行……胎位不正,頭出不來!」
又過了半個時辰,已一身薄汗的溫青若面露憂色,「時辰久了,怕是孩子有危險……」
「如何才能救她?!」這時雲錦神智已半失,她的夫君也好不到哪裡去,平素最愛潔的人,衣發皆亂唇角隱約掛了青茬,神色是掩飾不住的慌亂。
「救孩子?」溫青若冷然瞥了他一眼。
「救錦兒!救我夫人!」一把抓住了溫青若的雙肩,男人手上力道全然失控,聲色俱厲,形同瘋魔,「不能讓她有事!你聽到了嗎?!」
「侯爺息怒啊!夫人的體格本就瘦弱……孩子又……」身後的穩婆也怕受了牽連,只能邊擦汗邊搖頭。
「我只能試著替她把胎位扶正,可是要生出來,只能靠她自己的意志!」溫青若用了好大的勁才甩開男人的雙臂,一邊給產婦施針,一邊在其腹部推按。
另一個穩婆去掐雲錦的人中,「夫人,快醒醒啊,再加一把勁哪!」
如果有人看到此時鎮北侯的眼神,一定會被其中夾雜著慌亂、怒氣,還有深深的恐懼而震撼!一把揮開了床頭的穩婆,楚離淵幾乎是倉皇地將虛弱的妻子半扶起來,本想將她摟進自己懷裡,在溫青若警告的眼神下,他又恍然不敢動她,只抬起她汗津津的小臉緊貼在他的腹部。
「錦兒,振作一點……」他徹底彎下了挺直的背脊,下巴輕輕抵在妻子的發頂,用幾乎只有彼此能聽到的音調,同她軟聲呢喃,「你不是很想知道,我到底是從什麼時候注意到你的么?我對你做了那麼多過分的事,也沒有好好向你解釋過,沒有求得你原諒……你也,沒有聽我,好好對你說過……」
「……」
「我愛你,錦兒。」
「……」
「你聽到了嗎?從我第一次見你,我的眼裡就只剩下你了……我自詡高潔,不屑於同北越人為伍,然而夜裡一閉上眼睛,居然都是你的模樣……」
「……」
終於,奄奄一息的產婦薄薄的眼皮動了動。
「我這輩子從未這般,將女子放在心上……我很怕,錦兒……我怕這一切,又是北越的詭計……就如當年,煽動北境部族廝殺,甚至在幽州城裡安插內應,以致於我父親被刺傷身亡……」
「……」
有晶瑩的淚水,隱約閃現在女子的眼角。
「其實我當然知道,我父之死,罪魁禍首……是我!」
楚離淵陷入了自己的回憶之中,又像是要傾盡全力,將心底所有的話在一切無法挽回之前,不留一點遺憾地吐露出來,「是我的狹隘無知害了那麼多人……所以我不敢再錯了,錦兒……我只能逼自己不去見你,不去管你,可我又怕,怕別人發現了你的美好……」
「……」
滿室皆靜,除了呼氣聲,便只能聽到男人旁若無人的低語。
一旁溫青若還在正胎位,本是聚精會神,都忍不住掀眸看了那男人一眼。
「於是,我放任城中流言四起,將你塑造成一個蛇蠍心腸的毒婦,讓北越公主的惡名傳遍天下……我讓全城的人都為立場所惑,不敢接近你……」
「……」
產婦的手指微微動了動,卻還是沒能醒過來。
「你看,錦兒,為夫是個多虛偽多狡詐的混蛋吶!你快點醒過來,你罵我也好,打我也好,再扎我一刀都好……你讓我做什麼,從今往後我都聽你的,好不好?」
有清亮的液體落在了雲錦的額頭,幾乎是在同時間,聽到穩婆一陣驚呼:「正了!正了!頭要出來了!」
「夫人!你再用把力!」
「公主,孩子想要出來了,你準備好了嗎?」當場或許只有溫青若還勉強維持著冷靜,沒有人知道,下針的過程看似輕鬆,她的手沒抖,後背卻濕了一片。
這時的雲錦終於勉力睜開了眼睛,對著溫青若,輕輕點了一下頭。
楚允墨出生的時候,據說霞光萬丈,白鳥繞樑。
只可惜他的親爹看也沒看他一眼,只留穩婆歡天喜地的一陣嚷:「恭喜侯爺,恭喜夫人,是個大胖小子呀!咱們的小侯爺終於出世了!」
楚離淵充耳不聞——
他滿心滿眼,就只有虛弱得毫無血色的妻子,正心疼得不知該如何撫慰她才好,因而就連他的「小錦兒」臨場變成了胖小子也無暇計較……
當然,後來這位小侯爺的日子,與當初他父親設想中與「小錦兒」共度的時光,過起來還是大相徑庭的!
可以說,自打他出生以來,這位新晉的父親大人就沒給過他一個好臉色。
就連他哭,都是要被父親嫌棄地惡瞪兩眼,然後遠遠送開的——只是美麗的娘親過不了一會兒,又會把他給找回來,溫柔地逗逗他,然後給他餵奶。
說到餵奶,楚允墨小娃娃就更委屈了。
「哇哇——」聽他哭得多可憐!娘親自然是心疼地將他塞到懷裡,將好吃的小粉頭塞進他的小嘴裡。
然而旁邊虎視眈眈的父親,卻是一臉不郁,看著看著,好像每每恨不得將一直屬於他的珍品,從小娃娃的口中給搶出來!
當然,當著娘親的面,父親是不敢欺負一個他小娃娃的。
可是他仍然時常借著娘親身體虛弱,要好好調理之名,將自己親生的骨肉狠心送走。
不光是找了好多個皮糙肉厚大嬸來抱他,就連走路「口糧」一直抖的奶娘也找了好幾個!
天底下哪有這樣的父親?不讓孩子吃親娘的奶?!
楚允墨小娃娃自然是不肯的!
他千方百計的哭鬧,總歸是留在了娘親的身邊,享用著娘親香甜的乳汁,還有甜蜜的懷抱!
只可惜,苦逼的允墨小屁孩在娘親懷裡安安穩穩的日子,只持續了不到兩個月——
才過了五十多天,已經又長胖了不少的小傢伙,夜裡就被送去跟奶娘同睡!任他怎麼機警,還是小娃兒一個,哪裡扛得住親爹的種種手段,沒有幾日,也便適應了與父母分房而睡……
他的娘親,就這樣被父親給霸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