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婦人
他一個坐上了皇位的人,如何不知道顧朝應該守孝這一規矩?
既然他忽略了,那就是他根本不打算讓顧朝守孝,這般維護的一個女子,顧顏還來觸霉頭,真真是找死了。
當下立即就有人站出來幫宣德帝說話:「大膽,荒唐!堂堂一國之君豈能朝令夕改?還是因為你區區一個民婦一句話就收回成命?說出去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其他老太子黨也都紛紛附和。
另有人卻不這麼認為,也站出來道:「陛下,臣以為此女言之有理。先帝必然是真心將其當女兒看待才會收為義女封為公主。我大秦素來仁孝治天下,如今先帝大行,即便只是身為義女,也應當奉守孝道,替先帝守孝三年才是。」
宣德帝目光漸漸沉下去,楚君珩臉色也越發黑的能滴出墨來,幾乎是用盡了自己全身的力氣才綳著沒發作。
楚墨那個混小子,為什麼不看好自己的女人?
顧顏如此見不得人的身份,又要養胎,她這麼跑出來他竟絲毫不加阻攔?
顧崢此時也是一樣的心情複雜,一方面又確實不希望大女兒把小女兒弄成這個慘樣之後自己還能順順利利的風光大嫁,一方面又替小女兒擔心。
這事兒鬧得實在是太離譜了,宣德帝都同意了的賜婚她跑出來鬧騰什麼?
若是實在氣不過,讓顧朝大婚之時丟丟面子也就是了,何苦來哉的要打上自己的性命來報復她。
顧崢隔著兩個大臣壓著聲音喊顧顏的名字,顧顏聽見了,微微側了側頭,顧崢忙壓著聲音道:「別鬧了,快回去!」
顧顏聽的分明,但就是不理會,依舊挺著肚子昂著頭站在那裡,盯著宣德帝的袍子。
畢竟她沒有那個膽量和宣德帝的目光對視。
底下朝臣吵成一片,就要不要守孝這件事分化成兩個對立派,最後宣德帝到底是聽不下去了,低吼一聲:「都住口!這裡是金鑾殿,不是菜市口,卿等都是朝廷命官,卻一個個如同市井婦人一般吵吵嚷嚷成何體統!」
一句市井婦人捎帶著把顧顏好一通羞辱。
做了皇帝,便是如此的高處不勝寒,從前他還不是太子的時候尚能明擺著罵人,後來成了太子便只能背地裡罵人,如今成了皇帝,卻再也不能痛快的罵人了。
顧顏如何聽不懂,是了,人家顧朝是太子都放在心尖尖上的女人,她如今就只是個市井婦人而已。如何能同成新公主比?
既如此,那便把市井婦人做到底吧。
她道:「都道是咱們大秦以仁孝治天下,民女還以為公主能給咱們這些婦道人家做個表率,真心實意的為先帝守孝,以報答先帝的厚愛,沒想到身為公主都能為所欲為,先帝頭一天大行,公主第二天嫁人,這傳到了民間去可要如何服眾啊!」
顧崢嚇得冷汗直流:「顧顏!別說了!」
她怎麼可能別說了,她不但要說,還要說的讓人無可反駁。
「陛下,民女不才,尚且讀過幾本書,知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也知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的道理,更知道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如今陛下治理坐擁江山,卻連自己家都治理不好,又如何治理天下?」
宣德帝狠狠一拍龍椅扶手:「大膽!」
這一聲聲震大殿,唬的底下文武大臣紛紛跪下大喊陛下息怒。
楚君珩窩著一口氣,連殺了顧顏的心都有了。
若說從前只是顧朝不想讓顧顏好過,準備去母留子,他只是依著她的意思來,那麼如今便是他自己不想留著顧顏的命了。
她這次當真是有備而來,一番話說得環環相扣,條理清晰,家國大義都搬出來了,便是想要轉移矛頭都是不行。
眾人都跪了一地,只有顧顏還站著,她看上去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其實心裡頭也是怕的要死。
但今日這一番如果真的能攪黃了顧朝的婚事,那麼無論是什麼後果也都值得了。
宣德帝縱然心裡有意要維護顧朝,卻和楚君珩一樣什麼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咬著牙黑著臉盯著顧顏半日功夫,只能憋出來一句:「區區一個市井婦人也敢來妄議朝政。」
顧顏把心一橫,抱著死也要讓顧朝難過的想法道:「陛下此言差矣,民女並非是在妄議朝政,民女只是在講倫理綱常。這種事情便是發生在尋常人家也一樣是說不過去,又何況是身為天下之表率的皇家?若是這點倫理綱常都能棄之於不顧,那我大秦泱泱禮儀大國又與那些漠北蠻子有何區別?」
宣德帝咬牙,額頭青筋暴跳,卻終究是逃不過一個理字。
畢竟她剛剛也說過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好,真是好啊!看不出來我大秦國如此的卧虎藏龍,連一個普通的女子都能說出這番話來!」
宣德帝怒極反笑,比起來他發怒的樣子反倒更令人害怕。
顧崢終於憋不住了,跪在地上爬著出列沖著宣德帝狠狠磕了三個頭:「陛下恕罪,這是臣的女兒,是臣教女無方,寵壞了她,如今她孕中暴躁,腦子有些不清不楚,說錯了話惹怒了陛下,還請陛下看在她身懷六甲的份上饒恕了她吧!臣願意替她領罰!」
他一邊同宣德帝求饒一邊趴在地上死命的拽顧顏的裙擺,讓她趕緊跪下求饒,別計較這事兒了,拽的顧顏身子一歪一歪的。
即便如此,顧顏依舊還是那副不死不休的態度,看樣子今兒宣德帝不說收回賜婚這道旨意的話她是不打算善了的了。
眼看著朝上的局面陷入了僵局。
人人自危,誰也不敢說話,宣德帝對顧朝的維護都看得出來,可他新帝登基,連登基大典都尚未來得及辦,絕不能借著自己帝王的身份不顧規矩為所欲為。
就像顧顏剛剛說的,若是如此,將來以後他要如何服眾?
沒想到這時候沉默了許久的楚君珩卻忽然發話了:「陛下,臣有話要說。」
宣德帝一股火憋得難受,他又是當事人,人家都打到家門口了,總不能縮著腦袋任由人欺負,他倒要看看楚君珩能說出什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