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竹籬木院,素手繞輕絲
婦人抱起了小女孩,跟在謝老頭身後。
走了約莫半盞茶時分,漸漸有些荒蕪,土路不平,板車上的木桶顛簸著,發出「哐當」的響聲。
暗藍的天幕上一彎冷月靜靜地俯視著大地。路邊的草叢裡的蛐蛐兒發出「唧唧唧」、「嘟嘟嘟」的叫聲。
不遠處,有點豆大的燈火。
「快到了。」謝老頭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笑著說。
婦人沉默著點了點頭。
一棵大榕樹下,一道竹籬笆的院牆圍著兩間小小的木房子。
謝老頭拉開了竹籬門,請婦人進去。
「老頭子,回來了?」門內傳來一個老婦人的聲音。
「香雪,來客人了。」謝老頭把板車推進院內,笑著喊門內的老婦人。
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婦人出現在門口。
「這位大嫂一個人帶著孩子趕路不方便,來借宿一宿。」
老婦人很熱情:「姑娘,進來吧。」
婦人抱著孩子道謝:「那就打擾了。」
房中素簡,青竹制的桌椅,椅子上墊著厚厚的舊布墊子。雖然簡樸,但卻很乾凈。
桌上的一個小竹籃子里放著各色絲線還有未綉完的布料。
「坐坐!」老婦人忙道。
「謝謝大嬸!」
老婦人端來了熱茶:「天氣冷,喝了暖暖身子。」
「謝謝大嬸。」婦人接過茶水,餵給懷裡的小女孩喝,「離兒,喝點水。」
小女孩捧著茶杯靜靜地喝水。
「這麼打擾大叔大嬸真是不好意思。」婦人歉意道。
「姑娘千萬別這麼說,」老婦人道,看了剛走進門來的老頭一眼,笑道,「我們這難得有客人來。」
老頭點著頭笑著:「姑娘別客氣了,當自己家一樣吧。」
老婦人端上熱氣騰騰的飯菜:「沒什麼好東西,姑娘不要嫌棄。」一邊說一邊往婦人和小女孩碗里夾菜。
婦人有些感動。
「平時就我們兩老人,難得有人陪我們吃飯。」老頭說。
「快吃吧,」老婦人道,看著婦人的神色,問,「味道怎麼樣?」
婦人微微笑著點了點頭,問:「家裡就只有大叔大嬸兩個人嗎?」
老頭和老婦人對視了一眼,沉默了一會兒。
老婦人神色黯然,低下頭抹眼淚,道:「本來有一個兒子和一個遠房的侄女的。」
老頭放下了筷子,嘆了口氣道:「死了,都死了。」
婦人心裡咯噔了一下,沒有再追問。
屋內的燭火似乎暗淡了下來。
飯後,老婦人拿起桌上的未綉完的衣料。
老頭道:「你今天早上說眼睛疼,就別再綉了。」
老婦人道:「西大街的章老闆催貨,不綉完怎麼行?」
老頭見老婦人不聽勸,也不作聲,出門去了。
院子里傳來打水的聲音。蛐蛐兒叫得起勁。
老婦人借著昏暗的燭光穿著針,婦人坐在一旁輕輕拍打著打著哈欠的小女孩。
燭火太暗,絲線太細,老婦人怎麼都穿不進去。
婦人在一旁看著,道:「大嬸,我來吧。」
老婦人笑道:「老了,不中用了。」
婦人淡淡笑了笑,接過了針線。
絲線穿過針孔,婦人順著針跡添補著未綉完的地方。
飛針走線。一片綠葉已初具輪廓。
老婦人看著婦人道:「姑娘你手真巧。」
婦人淡淡笑了笑。
老婦人道:「我那老頭子脾氣大,但人挺好,姑娘你別往心裡去。」
婦人笑道:「沒有。」
老婦人抱過了婦人懷裡的小女孩,愛憐道:「這孩子長得真可愛,我兒子和侄女若還活著,怕是小孩也這麼大了。」
「是怎麼一回事?」婦人問。
老婦人搖了搖頭,慢慢告訴了婦人。
他兒子和侄女在青華門的一戶人家為奴婢,七年前,那戶人家全家被殺,連帶著家中的僕人都被殺了。他們連兒子的屍首都沒能找到,侄女逃得了一命,但卻被大火毀容,終日瘋瘋癲癲,最後投河自盡了。
婦人一驚,針刺破了手指,指頭上冒出一滴鮮紅的血珠。她不留痕迹地迅速在衣袖上擦掉了血跡。
「青華門!」婦人輕輕重複。
老婦人搖了搖頭:「不該跟姑娘你說這些。」
婦人道:「沒事。」
老婦人道:「就怕知道了會給你帶去麻煩的。」
婦人道:「不要緊的。」
婦人看了看桌上的絲線,問:「大嬸什麼時候要交貨?」
老婦人道:「明天要交貨,怕是趕不及了。老了,眼睛不行了。」
婦人道:「我幫大嬸綉吧。」
老婦人忙道:「這怎麼可以?姑娘你趕了一天的路,也累了。」看了看懷中的小女孩,輕聲說,「她睡著了。」
婦人點了點頭,抱過小女孩道:「不要緊,我今天晚上替大嬸綉完,大嬸好心收留了我,我總不能白吃白住。」
老婦人終於笑了笑,道:「那好吧。」
老婦人帶著婦人來到旁邊一間小木屋,這間木屋比剛才那間小一些,但卻布置得很清雅,有一張藤木大床,一張小桌,兩把竹椅,還有年輕女子用的妝台和衣箱,牆上還掛著幾幅竹框做的刺繡。
老婦人笑道:「本來是為我兒子和那遠房的侄女準備的新婚用的房子的,一直這麼空著,姑娘你就在這裡住一晚吧。」
婦人點了點頭,將熟睡的小女孩放在床上,輕輕蓋上了棉被。
婦人將燈放在桌上,用針挑了挑桌上的燭火,燭火明亮了一些,她將絲線輕輕穿過細針,一針一線輕快地綉了起來。
同是一片綠葉,綉在一張水藍色的絲帕上。
是晴朗的初夏,池塘里的並蒂蓮開得正艷,陽光落在渾厚的荷葉上,映得荷葉綠森森的。蓮花嬌柔多情。
涼亭里,一位素衣女子正靜靜地坐在石凳上刺繡。
一針一線,纖纖玉指纏繞著絲線在絲帕上靜靜遊走。
她專註地刺繡,卻沒注意到一個清眉俊目的男子正帶著淺笑靜靜站在她的身後。
她手中綉著的是荷塘中的一片綠色的荷葉和那朵開得正艷的並蒂蓮。
「繡的什麼?」男子柔聲問,「給我看看。」
素衣女子一驚,笑著藏起來:「不行,還沒修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