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春雨

第一百三十四章 春雨

魏卿卿曾想象過,祝府被付之一炬,必然是斷壁殘垣,一片破敗,卻從未想過,會是面前這一副慘烈之像。

地上還有卷了邊的長刀,刀柄依稀可見鑄造的年份,是去年的新刀。

新刀都已砍得卷了邊,可想是沾了多少人命,多少鮮血。

碧藍如洗的天空,陽光明媚,落在人身上,卻感覺不到半分暖意。

「三弟,你怎麼了,嚇著了?」

乞丐二人組的老大回頭見魏卿卿皺著眉頭呆立在原地,過來拉了她一下。

這不拉還好,一拉,剎那間便看到了魏卿卿那零散頭髮遮掩下烏黑的眼睛,竟像是一把要出鞘的利刃一般,鋒利寒冷。

他嚇了一跳,但一轉眼,面前的人又低著頭變成了那副寡言木訥的樣子,老大便以為自己看錯了。

也是,這樣一個被欺負的去吃觀音土的傻傢伙,怎麼可能有那般眼神。

「別怕別怕,兩個哥哥在呢,這裡至多死了些人。跟咱們又不相干,咱們走時,磕幾個頭也就是了。」說著,就聽乞丐老二在一處破瓦下高興的喊著什麼。

乞丐老大興奮不已,忙拉著新入伙的『小弟』大步邁了過去。

魏卿卿看著為著瓦礫里偶爾翻撿出來的幾個銅板高興不已的兩兄弟,嘴角浮起些許暖意,找了個借口,就依著記憶,往那從燒毀了一半的竹林後去了。

她當時從城門處挖了條道直通國公府。但當時為了謹慎起見,她也挖了條從國公府到祝珠閨房的小道,小道同時還連著魏家。

而且為了防止國公府的地道被發現,從而暴露這兩處,所以地道里也做了設計的,不是知道關竅的人,很難發現這其中的秘密。

只尋了半個時辰,魏卿卿便在那堆廢墟里,找到了地道的蔭蔽入口,就在魏卿卿準備進去時,忽然對上一雙厲色的眼睛,心中一緊,轉身便朝乞丐二人組相反的方向跑去。

但她哪裡是這等高手的對手,跑了沒幾步就被人攔住了去路。

「魏姑娘,我們尋你尋得好苦啊,跟小的回去吧。」

來人一身粗布衣裳,腰上卻挎著一把大刀,跟方才魏卿卿在祝府看到的那柄卷了邊的大刀是同樣的款式。

魏卿卿心裡一邊快速的想著對策。一邊面上不顯的淡定看著來人:「若是一具屍體,你也非要帶回去不可是嗎?」

那人瞳仁微縮:「魏姑娘何必這樣為難小的?魏大人可是還在逍遙王府等您呢,您若是死在了這兒,小的一條命舍了也就罷了,魏大人豈不可惜?」

魏卿卿淺笑:「父親若是真的落到了你們手裡,只怕早就散出消息了,還用得著你在此處告訴我?今兒你若非要帶我走,只能是帶走我的屍體!」

地上砂礫一卷,殺氣頓時從空氣中蔓延出來。

劍拔弩張的氣氛,魏卿卿和那人誰都不敢輕舉妄動,似乎在權衡利弊,但魏卿卿心底卻著急起來,若是等此人的同夥趕來,自己只怕根本還沒來得及自裁,就被人抓住了。

現下只有儘快解決這個人……

『砰——!』

「三弟快走!」

魏卿卿腦海里的想法都還未消散,就覺得身子一輕,盯緊再看,便見先前的乞丐二人組不知從哪兒弄來個麻布袋,把她全須全尾的兜在了裡頭,一頭一尾抬著就跑了。

至於方才碰的一聲,竟是那個武功高強的護衛,在跟魏卿卿對峙期間,被二人一左一右砸了塊大石頭,他一要盯著魏卿卿,二要對付石頭,雙拳難敵四手,還是被那乞丐老二一石頭砸在了後腦勺。

將將好砸中了死穴。

魏卿卿直到被放在京城中一處雜草叢生的小房子,才抬起頭。

「三弟,我們這兒景色是不是特好。」乞丐老二一副快來誇我的樣子蹲在盤膝而坐的魏卿卿跟前。

魏卿卿看了眼一眼可見藍天破了個大洞的屋頂,訥訥點頭。

乞丐老大正在一旁數著從祝家找來的十來個銅板兼兩支髒兮兮的素銀簪子,想是祝府哪個下人的。

乞丐老大將簪子擦了乾淨,才抬頭別有深意的看著魏卿卿:「三弟,你跟方才那個男人認識吧。」

魏卿卿看向他:「逍遙王府的人。」

乞丐二人組頓時嚴肅了面色,互相對視了一眼,似乎在交流什麼。

魏卿卿默不作聲,她大約也猜到,這二人怕不是尋常乞丐,方才對付那男人的動作看似沒有章法,卻是算得極准,一擊致命。

「大哥,逍遙王無道,你難道還要助紂為虐不成,咱們從汝陽……」乞丐老二咬著牙:「反正我不會把人交出去,你等著吧,遲早會有人來收拾那逍遙王!」

乞丐老大又看了看魏卿卿,許是方才在麻袋裡顛簸了,讓她蒼白的臉上浮出幾許紅色,看起來倒是健康了些。

「你想活著的話,就安靜在這兒呆著吧,他們就算要找,也不會這麼快找過來。」

「我要出城。」

魏卿卿起了身來,微笑看向驚訝的乞丐老大:「我留在這裡,遲早是個死字,說不定還要連累不少人。所以我一定得好好活著,一定要離開這裡。」

說罷,魏卿卿便鄭重朝乞丐二人組行了禮:「今日多謝二位相救,日後如有機會,一定湧泉相報。」

說罷,步履堅定的直接踏出院子走了。

春天的天總是多變,不過一個半天,方才還晴空萬里的天氣,瞬時便聚集了烏雲,下起了大雨來。

魏卿卿躲在巷子的廊檐下,看著成串的雨滴嘩嘩落下,有些後悔,要不再去找那乞丐二人組認個錯?好歹先躲了這場雨啊。

哎。

魏卿卿嘆氣,看著漸晚的天色,想著此刻必然被看守的更加嚴密的祝府,那現在唯一剩下的路,就只有魏府了。

但是魏府必然也有人看守,她不能再這麼貿貿然過去了。

「快些,那邊也不要放過,不論男女老幼,一律細細查驗!」

正想著,就聽到一道粗獷的呵斥聲傳來,緊接著便是細細密密踏著雨水的腳步聲和士兵們中氣十足的應和。

魏卿卿知道,赫連紫風還是找來了。

魏卿卿立即低下頭,轉身便往回走,卻沒走出兩步就聽到身後一聲冷喝:「站住!」

「大人,怎麼了?」

那人身側立即多出一道諂媚小心的聲音。

那個戴著大斗笠挎著長刀的男人皺眉盯著巷子里的身影。沒搭理那廝,手卻慢慢放到了刀柄上:「轉過身來!」

魏卿卿暗嘆倒霉,不過她想了想,這巷子狹窄,這些人並不敢殺了自己,她要逃也不是沒有機會。

正想著,便緩緩轉過身去,就聽巷子內一陣風一卷,一個溫暖的帶著熟悉香氣的斗篷霎時落在了肩上,她人還沒反應過來,眼眶先澀了。

「你這不要命的,我讓你跟老大老二在一起等我回來,怎的這麼不聽話!」

陌生的呵斥,帶著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

魏卿卿抬頭,看著面前這個一身舊布青衣面容普通的男人,眨眨眼,垂下眼帘故意壓低了聲音:「我餓了,想找點吃的……」

「哎呀三弟,你在這兒啊,不是同你說了么,大哥手裡還有十幾文錢,明兒就帶你去吃好的,你怎麼還自個兒溜了出來。」

絮絮叨叨的聲音,不多會兒跑出一高一矮兩個身影。

方才那青衣男子這才歉疚的看著欲要拔劍的斗笠男,歉意笑道:「實在對不住啊,是我這個蠢笨的孩子哪裡得罪您了嗎?我代他跟您陪個不是,我這孩子膽子小。還請您多包容些,大人不記小人過。」

斗笠男看著這黑暗雨巷裡一連出來的人,心裡琢磨著,魏卿卿是個懷孕的女子,面前這個明顯是窩在京城這個窮角落的男子。

再看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雖然天色太黑又下著雨看不清楚臉,想來也沒人這麼大膽,敢在此時冒認這個出逃京城的國公府少夫人。舞神電子書

想罷,斗笠男這才收回了欲要拔刀的手,哼了聲:「大晚上的別到處瞎跑。」

「是,是。」

青衣男人連連恭謹應下,那斗笠男這才重新帶著人四處搜尋去了、

魏卿卿這才看清,這小小的巷子外,停留了竟不下一百個孔武有力的士兵,不由一陣后怕。

但后怕歸后怕,大雨中看著斗笠男離開后,死死抓著自己的青衣男人才又恨又無奈的低低威脅她:「越發不像話了,待回去后。看我怎麼收拾你!」

這話帶著嗔怪,帶著擔憂,魏卿卿幾乎想象得到他這段時日是怎麼提心弔膽過的,心中不由一陣愧疚。

「對不起……」

話音還未落,她便被男人直接打橫抱在了懷裡,憤然一躍出了十仗。

乞丐老二看著這一幕,迷惑的撓撓腦袋:「大哥,我怎麼看不懂了呢,那男人莫名其妙的要我們出來尋三弟,三弟尋著了,他怎麼就帶走了,還那樣……那樣曖昧……」

乞丐老大借著稀薄的夜色,看著一臉蠢樣的老二,撇嘴:「就不興人好龍陽了?」

「啊!」

乞丐老二瞠目結舌:「就老三那身姿……」

說著,他似乎想到什麼,渾身一抖,趕忙抱緊了自己。

自己身材比老三可勻稱多了,那人可別一轉眼,把自己也給擄走了。

嘖嘖,可憐的老三。

魏卿卿鼻子沒來由的癢了癢,洗的乾乾淨淨裹著毛茸茸的衣裳坐在梳妝台前,油光水滑的銅鏡里,她看到此刻站在身後正拿著毛巾細細替她擦著頭髮的容徹,臉黑得好似要滴出水來一般,從前溫柔的眼睛,此刻蓄滿了冰渣子,凍得魏卿卿都一個哆嗦。

魏卿卿吸了吸鼻子。許是感冒了,聲音翁翁的:「我錯了。」

容徹眼皮一抬:「什麼?」

魏卿卿越發心虛:「我錯了,徹哥哥。」

容徹眼睛一眯,魏卿卿不注意時,裡面閃過一絲極度熱烈的笑意。

「哼。」容徹不理她:「嘴上說錯了,心底卻並不後悔對不對?如若再來一次,你還是會出去,對不對?」

魏卿卿心底一嘆,有時候人太聰明了也不是那麼好的事。

「爹爹已經沒事了。」魏卿卿小意的轉過身來。主動抱住了容徹的腰。

抱住時,魏卿卿還感慨了一下,這腰勁瘦細窄,雖然身上這身衣裳不算太合身,若是脫下來看,必定是線條流暢極其養眼的。

容徹不知魏卿卿竟在想這些,但對於她的主動,他十分受用。

而且他也並非生魏卿卿的氣,他氣的是自己。如若他先救出魏青山,再考慮之後的計劃,怎麼會讓她去冒這麼大的風險?

「這次幸虧你跟孩子沒事。」容徹垂眸輕輕撫著她的發:「卿卿,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蠟燭噼啪明滅了一下,屋子裡的人影都跟著晃了晃,魏卿卿聽出他語氣里濃濃的悲傷,心也被滿滿的暖意包裹起來。

她拉著容徹垂在身側的另一隻手,慢慢的手指相交,鄭重的點頭:「我保證,下一次絕不冒險了。」

容徹才不信。

不過此時她這番溫柔,他還是很受用的。

容徹俯身重新將她抱到暖和的床上,外面是豆大的雨珠打在琉璃窗上,蜿蜒成縱橫的畫才慢慢落下。

拉下的羅賬內,魏卿卿被男人結實的手臂輕輕擁在懷裡。

魏卿卿笑看細細摩挲他的腰身,果然,脫了那層衣裳,而今手感更好了。

「卿卿……」

容徹無奈又喑啞的低低喚她。

正暗自感受手感的魏卿卿手心一停,仿若觸電般又瞬間收了回來。

容徹看她嚇成這般,無奈的輕輕在她額頭吻下,才道:「我回京已有數日,除了找你,也四處看了看,發現赫連紫風似乎並不怕我揮兵下來,似乎有什麼倚仗。」

魏卿卿想到那日赫連紫風提到的池揚,腦子裡的火花瞬間燃了起來:「是二哥,白虎軍,他有白虎軍做倚仗。白虎軍的大將軍是不是出事了?」

容徹沒想到魏卿卿會這樣敏銳,垂眸看了看她:「我也是前幾日剛接到的消息,白虎軍的大將軍早已纏綿病榻,你二哥的確入了白虎軍,也很得老將軍賞識。不過更得老將軍賞識的,是汝陽王。」

「那個不問世事的王爺?」魏卿卿詫異。

容徹眼底微寒,卻在看向懷裡的姑娘時,瞬間化為春風:「他若是真不問世事,當初先帝那般兇險的奪嫡之爭,也不會單單隻留下他了。你看看,京城裡,不論是嫡親的王爺還是異姓親王,又有幾個?」

魏卿卿想起被汝陽王強行帶回去的池揚,只怕是他自己也沒想到,魏虎竟然也會投了白虎軍吧。

「白虎軍那裡且不用擔心,出城的事我已經安排好了,明日一早我們出城去東洲,這一攤子爛事,也該了了。」

容徹想起此刻東洲的事,心底殺意翻湧,猶如這帳頂上複雜纏繞的藤蔓一般,直要取人性命。

第二天天不亮,京城城西便發生了一件大事。

有人發現在護城河裡邊,竟有一個昏迷了的孕婦,而這孕婦出現不久,就被一個自稱是她丈夫的男人給帶走了。

一時間,馬蹄聲陣陣。

而半個時辰后。京城外的碼頭上,一艘小船已經以迅雷之勢飛快的駛入了江面薄薄的白霧中,消失了蹤影。

而此時東洲。

容海穩穩坐在上首,談笑風生,看起來半點都不像是受傷了的樣子。

阮琴也坐在一側,端著茶盞,看起來閑適從容。

魏素素瞧她,淺笑:「聽聞長公主在那尼姑庵里受了不少排擠,也不知熬不熬得過今年。」

「側妃不是來談合作之事的么,說起我不想聽的事,就不怕我吹了枕邊風,讓你們合作不成?」閆阮反唇相譏。

閆阮自是名門閨秀,今兒的她穿著一身合體的梨花白綉青竹花樣的長裙,烏髮堆疊,妝容淡掃,一派書香世家的優雅,可嘴裡說出來的話愣是一個彎也沒繞,直直摔在了魏素素臉上。

魏素素知道她素來跟魏卿卿交好,聞言只是一笑:「是我唐突了。」

閆阮才懶得搭理她,她只是擔心容海而已。他那日在城門口受得傷並不輕,現在強撐著出來,傷口怕是又裂開了。

閆阮想著心事,在魏素素看來,她不過是十足的輕視罷了。

想到此,魏素素眼底浮起一絲極冷淡的笑意,這世上輕視她的人,都死了!

「……容將軍以為如何,如果我們聯手,定有把握拿下京中那個亂臣賊子,否則的等他騰出手來,你我都活不成。」

三皇子看著容海,自通道。

他篤定容海一定會答應自己,因為國公府早已沒有退路,而自己來,反而還是給了他們一條生路。

但容海只是笑了笑:「此事,我還要想一想。」

三皇子見說了這麼半天,竟是對牛彈琴了,不由氣急直接就站了起來。

閆阮下意識的要起身去擋在容海跟前,好在魏素素及時叫住了三皇子,但她也清楚的看到了閆阮的動作。

魏素素看了看穩如泰山的容海,一個瘋狂的想法忽然從心底冒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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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卿卿多嫵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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