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乳娘留下的《蛟龍困》琴譜
慕容芷凝悠悠醒轉,已是兩天後,她終於從那個夢裡走了出來。
想到夢裡的乳娘,慕容芷凝低聲啜泣著,她很想念乳娘。以前總以為自已叫小玲兒,其實乳娘一直喚她的名字是小凝兒。
採桑見慕容芷凝醒來,欣慰地替她擦著眼角的淚珠。慕容芷凝十分虛弱,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採桑餵了些熱粥到她嘴裡,可能是好幾天沒有進食了,她嗆得厲害,都吐了出來。
採桑耐心地一勺一勺地餵給她,慢慢地,她身上有了一絲曖意。
慕容芷凝緩緩觀察了一下四周,這是一間窗明几淨的屋子。床前有低而寬的榻板,屋中間有一張圓形的大理石面的桌子,桌子四周放了幾隻與之配套的大理石面的圓凳。四扇繪著山水的雕花木製屏風對著門曲折放著,將門外的視線跟床鋪隔離開來。右邊靠牆放了一排柜子,上面陳設著各式花瓶及古色古香的樽,牆上還卦有幾幅字畫。右邊靠牆放了兩張木靠椅,靠椅中間是一張茶几。房間雖然說不上奢華,但也不是一般人家的風格。
慕容芷凝滿腹狐疑:「我們不是應該在地牢里嗎?」採桑柔聲道:「你病了好些天,差點丟了命。要不是皇上叫高太醫給你診治,你早就去了閻王殿了。」「他不是記恨我罵他昏君嗎?他那麼小心眼的一個人,怎麼會突然良心發現了?」採桑捂著嘴打趣道:「莫不是皇上看上你了,想讓你做娘娘?」慕容芷凝剜了她一眼:「我沒那福氣,我不想死那麼早。」
慕容芷凝摸摸身上,已不是她在牢里那身衣服了,她焦急道問道:「誰給我換的衣服?換下來的衣服呢?我衣服里有我乳娘留給我的東西。」採桑道:「你放心,除了我,沒人看過你身子。換下來的東西,我替你保存好了,你就安心養病吧。等養好身子,生下小胖娃,也許皇上的氣也消了,免了你的罪。到時我倆帶著小胖娃,離開這裡,找個地方住下來,一起養大他。」
慕容芷凝用指頭戮了一下採桑的額頭:「什麼小胖娃?你想小胖娃想瘋了嗎?自已生去。」
採桑翻了一下白眼,捧著慕容芷凝蒼白的小臉:「你這個笨女人,蠢女人,連懷孕了都不知道。好吧,你現在要有思想準備了。你的肚子已經大起來了,有點藏不住了,要不是我替你擦身子,也不相信你有了身孕!」
慕容芷凝沉思了半晌,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事,小聲啜泣:「天殺的傻子,我也沒想到被他親了一下臉,就會懷孕,這可怎麼辦啊?」
慕容芷凝想起了跟庄誠的傻兒子被關在一起的時候,傻子趁也不注意,在她左腮親了一下。
採桑倒是比她多懂得一些男女之間的事,她被庄誠欺辱過,在那之前她也什麼都不懂:「被親臉是不會懷孕的,你再想想,有沒有其他什麼事發生?」慕容芷凝迷糊地搖搖頭:」除了被傻子親過臉,我真的想不起其他事。」
採桑有些疑惑:「怎麼可能?你以前在萬花閣那種地方長大的,怎麼男女之間那種事都不懂?」
慕容芷凝歪著頭,天真地問:「男女之間除了親嘴,還有什麼事?我只看到過那些男子抱著萬花閣的姑娘親,傻子也只是親了我的臉。」
採桑故意咳了一下,循循善誘:「那些人親了姑娘們,是不是要帶姑娘進房間?那進了房間後會做些啥?咳咳……」慕容芷凝委屈地撅著小嘴:「人家關上門,就是不讓看了,我怎麼知道在做什麼?難道不是繼續親嘴嗎?」
採桑「噗」地笑出聲來,她終於相信慕容芷凝是真的不懂男女之事。採桑感嘆著慕容芷凝內心像一張白紙一樣美好,純潔,只可惜……
採桑在心裡猜測,慕容芷凝極有可能曾被人下藥迷暈過,而她自已並不知道迷暈之後發生的事。想到此,採桑暗暗替她揪心。
高太醫聽說慕容芷凝醒了,趕緊來複診。他認真地替慕容芷凝把著脈,臉色從容舒緩。
採桑看那表情就知道,那是慕容芷凝好轉的跡像。她暗暗高興,多了句嘴:「高太醫,凝兒的病,會不會影響她肚子里的小娃娃?」
高太醫一楞:「什麼小娃娃?她不曾懷孕啊!」採桑摸著後腦:「不是有孕,為何她的小腹會隆起?」高太醫哈哈一笑:「她只是這段時間在地牢里吃了不新鮮的食物,肝火太旺,邪濕入體。吃上老夫開的幾服藥,便可痊癒,你不必擔心。」
採桑瞪大了眼睛:「什麼叫邪濕入體啊?」高太醫溫和地答道:」啊哈哈,你倒是個有好奇心的丫頭,什麼都要打破砂鍋問到底。這個嘛,打個比方。吃壞了東西,就會在身體里產生毒素,毒素會對肝經造成損害,一旦肝受到損傷,身體就會產生大量的積液,流到腹部。這樣的病例並不少見,我們大夫叫它水鼓病,我就醫好過很多例。當然了,也有可能是她從前落下的病根。」
採桑雞啄米似地,一下一下地點著頭:「我就說了不可能嘛。她非說是被傻子親臉懷的孕。」慕容芷凝臉紅得像擦了胭脂,她趕緊用手捂住了臉。
採桑真替慕容芷凝高興,她那麼一塵不染,那麼純善,她不該遭受這樣的痛苦。
高太醫重新替慕容芷凝開了藥方,交待了採桑一些要注意的事項,就趕往炎烽的御書房替炎烽針灸。
朝中最近事務煩多,炎烽日夜批改奏章,十分辛苦。有時會頭疼難忍,需靠高太醫施以銀針,才得以緩解。
高太醫在炎烽頭上幾個穴位上,紮下了長長短短的幾根銀針,他邊捻動著銀針,別和他說著話。他深知炎烽操勞國事,心情沉鬱。就想找點開心的事情,讓他放鬆一下心情,這樣會對治療有益。
他想起了今天採桑的一席話,覺得十分好笑,就說給炎烽聽。
炎烽悠閑地看著書,高太醫的醫術,他很放心。高太醫邊講述事情的經過,邊哈哈大笑:「哈哈,慕容姑娘竟然單純到,被庄誠的傻兒子親了一下臉,就以為自已懷孕了。哈哈哈,她那其實是水腫……啊哈哈,呵呵……」。
炎烽手裡的書差點驚掉到地上,他不但不覺得好笑,還很生氣。他不是也一直以為慕容芷凝是個孕婦嗎?他覺得高太醫在藉機嘲諷他?
高太醫的心思全在炎烽頭上的銀針上,他根本沒有看到炎烽陰鬱的臉色。他既沒聽到炎烽笑,也沒聽到他說話,就好奇地問:「皇上覺得不好笑嗎?」
炎烽狠狠把書摜在桌上,陰狠的聲音讓人心驚肉跳:「你覺得很好笑嗎?朕也一直以為她懷孕了,連最有經驗的老宮女替她驗完身,都認為她有了身孕。朕怎麼知道是真是假?你是想拿這件事來羞辱朕嗎?」
高太醫嚇了一身冷汗,他本想就這件事,讓炎烽放鬆一下心情,博他一笑,沒想到卻摳到了他的逆鱗。高太醫不愧是伴君多年的老臣子,很快揣摩到炎烽的心思,他猜測炎烽的內心一定是很內疚自責的。
高太醫趕緊跪下:」皇上也是受了蒙蔽,老臣絕無嘲諷之意。皇上並沒有因此事為難慕容姑娘,而是在不知真假的情況下施以援手,救了她一命,足以功過相抵。因此,皇上也不必有內疚之心。」炎烽吼了聲:「滾!」
高太醫邊擦著冷汗邊退出御書房,炎烽惱怒地扯下頭上的銀針,狠狠扔在地上。
高太醫邊走邊慶幸自已反應快,否則激怒了炎烽,就有可能腦袋不保,他想想都后怕。然而一想到炎烽也以為慕容芷凝有了身孕,他再也忍不住,捂著嘴笑出聲來:「啊哈哈……哈哈」剛才若不是炎烽的憤怒讓他害怕,他早就笑出聲了。
過了兩個月,慕容芷凝的身體在採桑的精心照顧下逐漸好轉。這天採桑扶著她到院子里走動,她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把乳娘留給她的那張紙鋪在石桌上細細觀看。以她的經驗看,這應該是一張古舊的琴譜,但指法跟其他的琴譜不太一樣,琴譜的最下面還有一排奇形怪狀的符號。
慕容芷凝已經將這張紙研究過很多遍了,可仍然像是看天書一樣,她在心裡默默盲彈了幾遍琴譜,除了幾個看不懂的註腳,她基本上可以確定,這是一首失傳了的古琴謠。
師傅曾經跟她說過有一首叫《蛟龍困》的古箏曲,已經失傳了。師傅早些年聽一位少年彈奏過,依稀能哼上幾句。師傅哼的韻律,跟這張琴譜上的韻律竟十分相像。然而若按照琴譜的指法,是無法彈奏的此曲的,除非,那人生有六根以上的手指。
慕容芷凝正在冥思苦想,忽聽有宮人大聲道:「皇上駕到!」她跟採桑忙跪倒見禮。
炎烽瞟了一眼跪伏在地上的慕容芷凝,聲音依然毫無溫度:「好些了么?」「托皇上洪福,奴婢已無大礙。」
炎烽一如既往的冷酷聲音漸行漸遠:「好好養著吧。擺駕茗卉宮。」
炎烽已有十數日沒見皇貴妃了叱雲娉了。叱雲娉這幾日總是借口身體不適,差人來請炎烽過去看她,炎烽總是借口朝中事務繁忙,避而不見。
叱雲娉的心眼特別小,恨不得天天纏著炎烽,生怕他去了別的妃子的寢宮。炎烽十分反感,卻又很無奈。今天叱雲娉再次叫人來請皇上,說病得很重了,再不見上一面,怕是見不著了。炎烽明知道是套路,但還是不得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