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黎明時分

皇上按了按眉心，慢吞吞地抬起手，指了指劉易，命令道：「你來說吧。」

「是！」劉易拱手應下，轉向六皇子將事情跟跟他說了一個大概。

六皇子聽罷，看向皇上，似乎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做出什麼表情來。

「父皇，天大的願望……」六皇子哭笑不得地說，「兒臣怎麼會跟劉易勾結？還要陷害蕭賀，這簡直就是無稽之談……」

說著，六皇子的目光落在了謝傅奕的身上：「我不知道你為何要誣陷我，或許是因為你知道難逃一死，要拉一個人當墊背，可是，你想錯了，我完全什麼都不知道。」

六皇子說著，又轉頭看向了皇上：「父皇，謝傅奕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他就是找人給他陪葬是，所以才胡亂攀咬……」

「不錯！」劉易道，「皇上！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謝傅奕跟蕭賀一頭謀反，您不治他們的罪……反而要……」

後面的話劉易沒說，但是在廠之人心知肚明。

皇上撩了撩眼皮，不置可否。

一旁的謝傅奕低聲笑了笑，眾人看向他，謝傅奕不疾不徐，緩緩說道：「你們現在，不是很默契嗎？」

「謝傅奕！」劉易握緊拳頭，恨不得一拳打過去！但是，他現在身在御書房，皇上就在御案後面坐著，看著他，劉易即便是滿心憤怒，行為也不能過激。

「父皇。」六皇子開口說，「兒臣身都不知道，這件事真的與兒臣無關……」

他稍微停頓，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真的心灰意冷了，沖皇帝說道：「父皇，兒臣能告辭嗎？」

皇上終於開口了：「先等一等。」

六皇子嘆了口氣，垂手而立。

「謝傅奕，蕭賀。」皇帝看著兩人，不疾不徐地說道，「現在，是你們叫劉易跟老六對峙，現在老六來了，你們還有什麼說的？」

謝傅奕道：「六皇子當然不會親口承認。」

「沒有的事！要我們怎麼承認！」劉易插了一嘴。

皇上掃了他一眼，目光死水一般，劉易知道，那是龍顏不悅了，他梗著脖子，轉過頭去，不再說話了。

皇上說道：「若是你們沒什麼說的……」

九五之尊沖著侍衛招了招手：「將他們兩人打入死牢，明日斬……」

「首」字還沒說出來，謝傅奕忽然道：「皇上，我還有問您幾個問題。」

「你問。」皇帝對謝傅奕的耐心倒是很大。

謝傅奕笑了笑，說：「我死了之後，下一個，是不是就是劉易了？」

皇上還沒回答，一旁的劉易臉色已經成了豬肝色，但是，礙於之前皇上的眼神，劉易也只能將氣壓在了心裡，不敢發作出來！

「這就跟你無關了。」皇上對於謝傅奕的問題很不滿，回答的時候也是應付的口氣，「朕不會虧待對朕忠心耿耿的任何人。」

話音落下，劉易這邊感激涕零地看著皇帝，似乎自己做的一切都直了！

「你還有其他問題嗎？」皇上又問，看樣樣子，若是謝傅奕沒問題了，就可以立馬拖下去，等著問斬了。

「還有最後一句話。」謝傅奕說，「皇上，我等著看你的下場。」

「大膽！」旁人還沒反應，劉易倒是一下跳了起來。

皇上的臉色也陰沉沉的，想他稱帝這麼多年，還沒誰敢這麼與他說話，即便是已經做到喜怒不形於色了，但是皇帝此時的心裡，確實想立即處死謝傅奕。

「把人帶……」皇上不耐煩地擺擺手，可話說到一半，整個人臉色驟然大變。

他捂著胸口，一時間喘不過氣起來似得！

「皇上！」劉易最先衝到皇上身邊，「皇上！」

皇上像是別人扼住了喉嚨，整張臉，憋得通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皇上！你沒事吧！皇上！」劉易晃著皇上的身體，奈何皇上就是說不出話來。

「太醫！傳太醫！」劉易大喊。

御書房說亂也亂，說不亂，也不亂！

齊顏除了一開始慌張之外，很快就鎮定下來，她環顧四周，陡然察覺了一件事！

整個御書房的人，似乎只有劉易大驚失色，其他人都尤其鎮定……特別是六皇子。

他的目光看著御座上的皇帝，不僅沒有上去攙扶，甚至連劉易都喊著傳太醫，六皇子愣是一動不動。

人在遇到驚嚇的時候，往往會嚇得動彈不得。但是，六皇子不是這種情況，齊顏甚至看到他的表情帶著愉悅！

齊顏狠狠揉了揉眼睛，一時間都懷疑是自己看錯了！

劉易急的臉色發白：「皇上！皇上！」

他懷中的皇上已經昏迷過去，此時不知是死是活，變故來的太快！齊顏鎮定精神，看向謝傅奕。

謝傅奕此時看著皇上的位置，什麼都沒說，嘴角緊抿。

「蕭賀，謝傅奕，你們謀害聖上！」此時，六皇子忽然站了出來，他大手一揮，正義凌然地指著兩人。

「六皇子，說話講究證據。」謝傅奕冷冷道，「我可什麼都沒做。」

「來人！」六皇子揮手，「把謝傅奕跟蕭賀立即拖出去問斬！」

侍衛們你看我，我看你，一時間誰都沒動。

「父皇就是被他們害的！你們難道也要逼宮謀反！？」六皇子厲聲質問。

「是！」侍衛不敢猶豫了，立即將謝傅奕跟蕭賀帶了下去。

「六殿下，他們呢？」這時候，一個侍衛走上前，詢問。

六皇子的目光掃過謝緲易跟齊顏，以及從剛才開始就已經表情空白的齊清安。

「謝傅奕犯的是誅九族的大罪，這些女眷，也一柄問斬！」

「是！」

侍衛壓著齊顏跟齊清安朝外走，剛走出大殿門口，就見周謙急匆匆來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周大人，你怎麼來了？」六皇子見了周謙，倒也客客氣氣的。

「事情一言難盡。」六皇子道，「簡而言之，就是蕭賀夥同謝傅奕逼宮謀反，害死了……」

說道這裡，他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眼淚才落下來：「您快去看看父皇吧。」

「我……」周謙神色大變，衝進御書房，腿肚子直打顫，險些都要摔倒！

「皇，皇上？」

此時，御醫已經來了，劉易將皇上扶到了內室的床榻上。

兩個御醫正在低頭診治。

六皇子走了過來，掃了一眼龍榻上的皇帝，神色似乎在壓抑著什麼，都變得僵硬了。

其中御醫的嘆氣聲，站起身來道：「六殿下……皇上要與您單獨說話。」

頓了頓，他湊近六皇子：「怕是遺言了。」

六皇子攥著拳頭，點了點頭。

…………

眾人全部退了出去。

六皇子走到了皇上的龍榻前，皇上睜著一雙眼睛看著他，似乎是想是說話，但是又說不了話。

「父皇，你想說什麼？」六皇子湊到皇上身邊，「是要把萬里江山交給我吧？」

皇上動彈不得，只一雙眼睛看著六皇子。

「您放心！我會接手您的天下的！」六皇子說著，緩緩站起身來，眼中早就沒了往日的順從與乖巧，反而帶著一股子恨意與痛快！

「畢竟，這是我謀劃了這麼久的事情！今日終於成了！」

皇上看著六皇子，倏然瞪大了眼睛。

六皇子很欣賞此時皇帝的表情，皇帝越是詫異越是後知後覺的憤怒，他就越發開心！

「您一定想不到吧……」六皇子雙手攤開，一字一頓，像是拿著刀子戳皇帝的心口，「今天的一切，幾乎全在我的計之中……」

「……」

「父皇，不要這麼詫異看著我。」

六皇子已經勝券在握，也不用藏著掖著的裝了。

「你以為，我還是那個被你監視，任你擺布的孩子嗎？」六皇子搖著頭，「當然不是了！我也有自己的人……」

皇上齜目欲裂，想必，他若是此時能開口，一定要問個就究竟，就算是進了棺材，也恨不得爬出來問個明白。

「我偏偏不告訴您！」六皇子說，「你就帶著疑惑！帶著悔恨下地獄去吧！」

「……」

「哦，忘了說，你中的毒，是我下的。」

「……」

「什麼時候下的？怎麼下的？誰下的？是不是想知道？」六皇子笑得更歡，眼中的恨意粹著恨意越來越深，「我偏不告訴你！」

「噗！」皇帝一口血噴了出來！

抬著的雙手，帶著不甘，帶著憤怒，卻最終抵抗不過，重重垂了下去……

一切都結束了。

六皇子理了理一聲，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一副焦急痛苦的模樣：「御醫！御醫！父皇他他……他……」

御醫走進來，幫皇帝把脈。

「父皇他是不是，是不是……」六皇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漬，一邊抽泣，一邊對著周謙著說道，「他說他對蕭賀很失望……他說要我好好的…………他還說要把皇位傳給我……可是我……我……」

「你什麼？」就在此時，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來。

本應該死掉的皇帝，竟然做起身來。

六皇子望著：「死而復生」的皇帝，說不出話來！

「皇上！您沒事？！」周謙扒開擋在眼前的六皇子，衝到了皇帝的面前。

「您……可嚇死臣了！」

皇帝沒有理會周謙，而是看向六皇子：「你可真是朕的好孩子！」

…………

齊顏被侍衛推出了御書房，正值深夜，齊顏對周圍地形不熟，加上地面上又有雪，她腳下一滑，差點摔倒。

那侍衛推齊顏的時候，有些用力，齊顏的手臂傳來一陣噸疼，不過很快，她也不在意疼不疼了，比起要被砍頭，這些痛算得了什麼呢？

這麼想著，齊顏看向了就走在自己前面的謝傅奕。

這次要被砍頭的，一共五個人，謝傅奕，她，齊清安，還有蕭賀跟謝緲易。

「你後悔嗎？」齊顏沒說話，倒是蕭賀開口了，問的自然是謝傅奕。

「後悔什麼？」

「後悔跟了我。」

「不後悔。」謝緲易的聲音在齊顏的耳邊響起，說道，「下輩子，我還找你！」

蕭賀回頭，看著謝緲易，說：「不，下輩子，我找你！你好好等著我！」

「好！」謝緲易重重點點頭。

齊顏看著這對兒苦命鴛鴦，心裡五味雜陳。

她知道要被拉去砍頭了，腦中偶爾閃過謝傅奕說的什麼留有退路……可是退路在哪裡？眼前除了一片黑暗，還是一片黑暗。

「傅奕……」這時候，齊清安開口了，「你能跟我說實話了嗎？」

齊顏腳步微頓，不由看向走在自己身旁的齊家大小姐。

「這些人為什麼抓我來？」齊清安猶豫了一下，說，「他們說……我是用來威脅你的……」

齊清安已經不知道自己應該哭還是應該笑：「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嗎？你是為了保護我才……」

齊清安後面的話沒說，但是齊顏知道她什麼意思。

「……」

謝傅奕被壓著往前走，半晌沒有開口。

齊顏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心懸了起來，她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隨著謝傅奕沉默的時間越來越長，她的呼吸越來越困難……

不知過了過久，或許只是片刻的時間……也或許是真的過了很久。

「清安，你不要多想。」謝傅奕的聲音終於傳來了，在黑暗裡格外清楚，「是他們誤會了。」

齊顏的一顆心，落地了，輕輕地鬆了口氣。

齊清安的腳步一下停住了。

「那這算什麼……」

她莫名其妙被抓了過來！現在又要莫名其妙被殺頭！

「清安，抱歉。」謝傅奕說。

若是換成平時，齊清安早就歇斯底里了，但是，因為眼前的事情太過不真實，齊清安竟然沒有覺得有多可怕！

齊顏重重地低著頭，一言不發地在後面走著。

腳下的積雪已經濕透了鞋襪，齊顏卻不知道冷，她是不是看看就在眼前的謝傅奕，她好像有一肚子的話跟他說，又似乎覺得什麼都不用說。於是，他們竟然都沉默了一路。

眼看斬首的地方就要到了……

齊顏還是沒開口說一句話，她只是望著謝傅奕，緩緩閉上眼，再張開的時候，雙目清明。

就這樣吧……

齊顏心道，即便是死在這裡，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