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酒闌人散
第一百一十七章酒闌人散
悄然回到大殿,仍是觥籌交錯,一片錦繡繁華。
秋林見德珍一身寒氣回來,忙將一個小手爐塞了過去,湊耳擔憂道:「主子,您出去了這麼久,還一樣禦寒之物也不帶,這凍著了怎麼辦?您現在可不比以前,等回宮后不連夜召了太醫來看一下,真是放心不得。」
德珍捂著手爐,抬眸笑道:「本宮哪有那麼弱不禁風,這不是好好的么。」
秋林想起文白楊的囑咐,還要再說話,玄燁正好將注意從殿中歌舞轉開,看向德珍道:「朕方才見你一身輕簡的出去,還以為一會兒就回來,怎麼是去了這般久?也不忌諱夜深露重。」再平淡不過的話語,卻是關切之情溢於言表,霎時吸引了沉浸在歌舞中的諸人,皆有意無意的分神留心過來。
「臣妾不勝酒力,是想出去醒醒神。」德珍凝望著玄燁,溫聲細語道,「但貪念寒冬的冷月別有一番景緻,一時就看得入迷了。」
玄燁沉吟道:「殿內熱浪暖香襲人,外面冷月寒霜沁心,論起二者截然不同,又各有千秋。但後者比起前者的俗世塵煙之氣,更多了一分難得的清雅。」言罷復又眸中帶笑的凝睇德珍,莞爾的語氣中噙著一絲親昵,「朕的德嬪,倒是一個雅人。」
德珍腮頰微紅,輕輕覆下眼睫,道:「古有文人雅士踏雪尋梅,臣妾這不過是沾了個邊,改成踏雪賞月罷了。」
惠嬪忽然轉頭插言道:「什麼踏雪賞月、賞梅的,臣妾只知道外面天冷,才不願出去挨凍呢」眼眸緩緩轉向玄燁,眸光似灩灩春江水,「所以臣妾就是那俗人,這該如何是好?成不得皇上中意的德妹妹那樣,能做不食人間煙火的雅人。」
德珍溫婉一笑,「身在凡塵俗世中,哪有不食人間煙火的人?而且皇上中意惠姐姐的地方,妹妹也是沒有的。」和悅的看向惠嬪,「惠姐姐您妄自菲薄了。」說完轉回目光,見玄燁眸若星辰的看著自己,心中自然明了,她目中亦含著一絲脈脈情懷,回視玄燁一笑。
佟貴妃自殿中歌舞里回眸,執起面前的玉杯,不經意看見相視而笑的二人,目光一片波瀾不驚,只閑情雅緻的飲酒。餘光,卻從德珍身上掠過,略略在惠嬪身上一停。
惠嬪正勉強在笑,對德珍贊道:「德妹妹真會說話,也說得在理。」
德珍結束與玄燁的相視,謙虛應道:「惠姐姐謬讚了。」
惠嬪彎了彎紅艷艷的朱唇,算對德珍作了回應,又琢磨著往殿中歌舞一看,忙朝位末端的良玉使了個眼色,便笑吟吟的看向玄燁建議道:「皇上,看了一晚上的歌舞,還翻來覆去都是一個樣,不如換個新意點的?」
聞言,德珍不禁看了惠嬪一眼:宴席都已將近尾聲,這時還
玄燁卻頗感興趣,微挑劍眉,「哦」了一聲問道:「惠嬪你有什麼新穎的法子?」
見周圍的眾人都向自己看來,惠嬪春風滿面的直了直身子,道:「良玉新練的一隻獨舞。」
德珍眉頭不覺皺了一皺,不明白惠嬪怎會提如此建議。
今日宴席不同七夕之宴,殿中除了宗婦命婦以外,還有不少的外戚大臣等。而良玉雖還未冊封,卻也是玄燁的眾嬪妃之一,這樣的身份豈可當眾獻舞,又不是宮中舞姬。
然而,佟貴妃這時已啟唇一笑,端靜的笑容若春風拂面,髻上一頂點翠嵌珠寶五鳳鈿①壓額間的寶珠流蘇搖搖輕顫,光華流轉,「自良玉七夕之夜驚鴻一舞,本宮倒有些想再次一睹那日風采。」話一停,說著面露為難,可惜道,「只是今日來人眾多,不是一般的宮宴,若讓良玉為大家一舞,恐怕不有些不妥。」
惠嬪快言快語,一口打斷道:「娘娘說這話就是見外了,今日來得不是皇室宗親,就是皇親國戚,說來也是一家人,有什麼好不妥的。」
佟貴妃被搶了言也不惱,只是靜靜的看著玄燁等待定奪。
玄燁目光掃向坐在末端的良玉,薄削的雙唇饒有興味的微翹起,竟是允了,「惠嬪說得也有道理,就讓良玉一支獨舞壓軸,做今日宴席的結束。」
惠嬪當即一喜,略帶得意的瞟了佟貴妃一眼,又洋洋自得的逐一掃過在坐眾嬪妃。
佟貴妃恍若未見,依舊笑得端莊親切。
眾嬪妃也仍是芙蓉笑靨,饒是心中微有不滿,但見佟貴妃全不在意,自也各歇了心思。
惠嬪連忙喚了隨侍宮人,去讓良玉下去準備。
也在這時,榮嬪不喜的蹙起眉,接又忽然乾咳數聲,蒼白的面上泛起不正常的紅暈。
佟貴妃立馬關切道:「榮妹妹,你怎麼了?」
榮嬪道:「臣妾並無大礙,只是稍有些不適,想先行離席回宮。」
佟貴妃微皺了皺眉,猶豫道:「可是馬上宴席就要結束,而且還是良玉獨舞,錯過了未免可惜。妹妹不如……」
猶言未完,玄燁直接打斷道:「既然覺得不舒服,就先回宮歇息吧。」話落叫了侍立身後的梁九功,吩咐道,「你親自送榮嬪回宮去。」
佟貴妃神色微微一怔,旋即已然笑道:「是本宮思慮不周了,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榮嬪起身謝恩,在一應灼灼的目光下離開。
德珍亦望著離開的榮嬪,想起在片刻前,她因與榮嬪相對坐在首座,沒錯過玄燁允惠嬪建議時,榮嬪面上的不喜。想著心中不由生起一念,榮嬪之所以一直避世,甚至甘願淡了玄燁的寵,只是因為不喜這宮裡的為人處世?
念頭只是一剎那的事,德珍便不再深想下去,她僅需知道與榮嬪交好,遠勝於與榮嬪交惡即可。
未一時,殿中的歌舞樂聲齊歇,良玉踏著輕盈的舞步,一轉一旋的翩然而至。不愧是少時就已習舞,每一個跳躍,每一個翻轉,每一個情態……莫不是剛柔並濟,動人心魄。
只聽殿中的鼓樂聲聲震耳,而一襲火紅舞衣的良玉,更像是每一道鼓聲的化身,將一聲激烈過一聲的鼓樂,以剛強而不失柔和舞姿傾訴。於是,整個金碧輝煌的大殿,只看見那一抹盪人心魄的火紅,在目中似煌煌的火焰跳躍,讓人移不開一分一毫的心神。
如是,良玉又一次以舞艷驚四座。
德珍淡漠垂眸,未像其他人一樣目不轉睛的盯著殿中舞蹈的良玉,這一支舞她太熟悉了。是不久前,她與良玉一起想出的舞蹈,但是沒人知道這一點,就如沒人知道她也少時習舞,不過她會一直不讓人知道她會舞。
莫名地,她想起了許多年前,看見兄長練武強身,不願被兄長們落下,纏著父親要一起習武。父親終是極疼她的,不忍拂了小女兒的心,甘願不顧母親的反對,為她找來一個舞娘,供奉在家以教她舞蹈。
這樣習得的一身舞技,她又怎會用於爭寵中呢?
搖頭笑笑,執起面前玉杯在唇下,百無聊賴的環視殿中,觀盡在這浮華夜晚的眾人。
良玉果真是今日萬眾矚目的焦點,眾人無不是將目光聚在良玉身上。
德珍一邊看著,一邊暗自而思,目光無意看見了坐在親王首座的福泉,不覺略有詫異:福泉的目光竟然不像其他人一樣,落在一身紅衣的良玉身上移不開,仍是面無表情的坐在那,也不知目光所落之處。
詫異剛起的一瞬,德珍還來不及多看一眼,福泉好似察覺了身上的視線,他的目光瞬間如鷹犀利,驟然舉眸掃來。
四目一下相對,不約而同一怔。
德珍率先撇開視線,神色間帶著幾分被撞正著的尷尬。
也在錯開眼睛的這刻,德珍猛然驚覺失禮,手上下意識的微一顫,玉質的冰涼觸上唇間,她腦中極快的閃過一個念頭。許是心隨意動,念頭在心的前一瞬,她已抬頭舉起手中的舉杯,見福泉目光犀利如初,但仍沒有將眼睛錯開,她如是朝福泉坦然一笑,隨即揚頜仰頭一笑。
福泉又是微一怔,復又眉頭深鎖的盯著德珍,探究之色在目中一閃而逝。
須臾,福泉方略略遲疑了一下,而後也乾脆的一仰而盡,轉頭看向別處。
見福泉轉頭看向別處,德珍不以為意的一笑。
福泉生母雖身份低微,但是在玄燁的兩個異母兄弟中,唯福泉深得他的倚重。並且以福泉在軍中日漸上升的聲勢,相信福泉會進一步在朝中佔得一席之位。而後宮乃朝廷的縮影,她娘家在朝中無人,若能得像福泉之類的大臣好感,對她以至她的家人都是一項助力。
不過,主動結交還是不妥,她還需謹守本分才是……一切就順且自然吧。
一念方及轉完,良玉的舞至精彩時分,忽然一個小太監匆匆而來,在佟貴妃的耳旁低於數聲,佟貴妃當下臉色一變。
正待要質問小太監之際,似被良玉的舞姿吸引住了全部心神的玄燁,驀然轉頭看向佟貴妃,目中清明之色一閃,再看已是滿目迷惑,「怎麼了?」不悅的掃向小太監,「如此慌張」
小太監嚇的腿一軟,立時癱坐在了地上。
佟貴妃勉強壓住面色,鎮定道:「皇上,是宜嬪在更衣間那邊出了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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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鈿又稱鈿子,是皇后、妃、嬪三個等位平時戴的便帽。有些像鳳冠之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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